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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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縣周家幼子周貴,痛失慈母之后,由顧昔潮相救,養在他的隴山衛中。 由于年紀尚幼,筋骨還未長開,周貴只cao練,還不能上戰場。自從羌人歸附之后,他受顧昔潮指示,負責照料年紀相仿的小羌王桑多。 驛站里,火把一叢叢點起,這一隊隴山衛神色各異,氣氛詭譎。 房門外,一人一鬼在屋檐下相對而立。 周貴已比數月前身量高了不少,此時目不轉睛地看著迎風而立的鬼魂,面上不見一絲懼怕: “小娘子,我記得你,你當時是和顧將軍一起,救我阿娘的那個鬼魂?!?/br> “你能看到我?”沈今鸞猶疑地道。 周貴點了點頭: “我能看到我阿娘,也能看到其他鬼魂?!?/br> 沈今鸞問道: “你為何會在此處?是顧昔潮讓你來的?” 他還小,既不能上戰場,理應留在朔州才對。 周貴挺起小小的胸膛,無不驕傲地說道: “顧將軍要我守護桑多,寸步不離。如有必要,不惜一切?!?/br> 如有必要,不惜一切。沈今鸞咀嚼著這一句話,顧昔潮難道覺得桑多會有危險? 她望向驛站里這一隊行事古怪的隴山衛,心下一沉。 羌人也是兩次云州之戰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沈今鸞望著窗紙上的燭火,里頭奔波的桑多已睡下,傳來輕聲的鼾鳴。 出于一剎那的直覺,她忽然扶住周貴的肩頭,問道: “你與小羌王關系如何?” 周貴想了想,回道: “我和他年紀相仿,相處這一月來,他很信任我。這幾日他一個人入京,一直有些害怕……” 沈今鸞沉吟片刻,計上心來,對周貴道: “顧將軍救了你,你愿不愿意以性命報答他?” 周貴不解,略有猶疑,似懂非懂地道: “可是顧將軍只是要我活著,守好桑多……” “倒也不會真讓你死了?!鄙蚪覃[打斷了他。 她想起能讓秦昭還魂的那位敬山道人。以他與地府的關系,勾來一個普通的魂魄,應該并非難事。 于是,她斂了斂袖口,朝著面前的小少年微微一笑道: “但死這一回,或許可以讓你見一面你那死去阿娘?!?/br> 除了唯獨看不透的顧昔潮,沈家十一娘這一生拿捏人心,歷來從無失手,當下便一語中的。 果如她所料,一聽到能見阿娘,周貴的眸光霎時亮了起來,猛烈地點頭道: “我想再見一面阿娘。你告訴我要怎么做?” “你先別急著答應?!鄙蚪覃[瞇了瞇眼,漫不經心地道,“你這么就把性命交給我,不怕我是鬼,會害你嗎?” “阿娘說過,鬼有時候比人善良。況且……” 周貴抬起眼,望著她的雙眸熠熠生光,咧嘴笑道: “你是顧將軍的人,我信你?!?/br> 顧將軍的人。沈今鸞微微一怔,素來冷若冰霜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燭火照下,宛若云霞薄紅。 她不動聲色,指了指炕上的桑多,還有案上他那一副儺神面具,對著周貴耳語一番。 周貴聽著先是瞪大了眼,后來目光漸漸堅定起來,朝她重重點了點頭。 …… 這一處驛站破舊,火杖有些年頭了,燒出來的光黯淡昏黃,四處陰影伏動。 安頓好羌人之后,沈今鸞一直提著的心稍稍松了些許,卻也沒完全落地。 她召來一直混跡在隴山衛中的賀毅,打聽情況。聽他述道: “這群隴山衛是有些古怪。有幾人對那位顧昔潮頗為不敬,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奇怪,他們是不是發現了顧昔潮的什么秘密?” 沈今鸞面色平靜,心底沸騰般煎熬,沉下聲,問道: “他們在說他什么?” 賀三郎撓撓頭道: “具體的我沒聽清,總之,不是什么好話?!?/br> 語罷,他又望了一眼身旁明暗不定的魂魄,問道: “十一娘,你這么關心顧家的隴山衛和羌人做什么?” “我其實一直擔心,我們此次雖入京,有大臣聲援,可召來的鬼魂真的可以作為人證嗎?我這心里,總有些虛……” “除了當年鬼魂,還有一個證據已在路上了?!鄙蚪覃[遙望遠山,淡淡地道。 聽到她如此出人意料的回答,賀三郎疑惑地回過頭去。 晦暗的夜色下,魂魄身姿挺立,輕柔的衣袖在風里涌動不息。目光映著連天的月色火光,如在靜夜里暗燃。 她聲色平淡,咬字如有萬鈞之重: “我懷疑,顧昔潮是在重演當年云州戰敗的慘案?!?/br> 耳邊如有驚雷轟鳴,賀三郎抬起眼,瞳孔一點一點睜大,心頭似有烈火燒了起來。 沈今鸞面上不見一絲猶疑,神色極為平靜,一字一字說道: “留在駐地的隴山衛,入京為質的羌人,孤軍深入的將軍……三郎,你不覺得很像么?” 賀三郎登時心頭一震,張了張口,還反應過來,只見她已開了口: “諸多細節,環環相扣,與當年的局面分毫不差?!?/br> 支離破碎的線索正在拼湊起來,沈今鸞已隱隱感覺到,顧昔潮此去云州的謀劃,和她翻案之局,明暗交錯,密切相關。 或者說,本是一體。 一生仇敵,或許從來都是一條心;一世所謀,或許從來都是一件事。 在賀三郎驚愕的目光里,她始終平靜從容,道: “當年真相,已在眼前。若不繼續一探,結果如何,誰都不知道?!?/br> 賀三郎點頭應是。 他有幾分懊惱。雖然他是個久經沙場的男人,鐵軀熱血,可是在很多事上,都不如十一娘有遠見,有魄力和毅力。 哪怕只是一縷破碎的魂魄,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散,她只要一開口,總有一股讓人沉心定氣的力量。 談笑間,堅定不移地將所有事安排妥當,指揮若定。 這樣柔弱不屈的靈魂,一直帶領著他們,救他們出牙帳,重整分崩離析的舊部,如今還要翻案,還他們清白。 一念一念想起,他的心中除了最初的憐惜,還生了一股洶涌的不甘。 沈家十一娘原本在北疆,是多么逍遙快樂的一個小娘子。 可這一世,她生前死后都過得太辛苦了。她理應放下,前去輪回,重來一世。 不惜一切,陪在她身邊,送她去往生,做一個全新的人。 賀三郎垂在箭袖中的手握緊成拳,暗暗下定了決心。 “三郎,有一件事至關重要?!?/br> 賀毅回神,看到她緩緩望向自己,極為鄭重地道: “請你務必護好這間屋子里的羌人。我把他們交給你了,你能做到的吧?” 夜色將盡,賀毅聽她指示,正要去到小羌王桑多的屋外守著。 他忽然回頭,望著風中烈烈而動的魂魄,有幾分急切地問道: “十一娘,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沈今鸞目視遠方,靜靜地笑著,黯淡的魂魄,目中堅定的美麗足以攫取人的呼吸。 “我去刺荊嶺?!彼事暤?。 既然云州之戰與沈氏平反本是同一件事。既然他和她是同路人。 那么,她不算背棄對沈氏的責任。 她可以去見他,奔向他。 …… 萬籟闃靜,偶有駿馬的嘶聲和烏鴉的孤鳴。 沈今鸞走出驛站外,出發前往刺荊嶺。 她其實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做下這個決定。 一直以來,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一刻不許自己停下,周密計劃,交代一切。 只有不斷地布局,算計,做事,她才會覺得自己沒有背叛沈氏。 她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 比如那一枝春山桃,比如始終找不到的香火,比如,顧昔潮這個人。 此刻終于停下來,心卻一直難以靜下來。 風沙揚落,她的心境一道起起伏伏。生前死后許多事,回想起來,像是漲起的潮水終于退去,被她一點一滴拾起來。 洛水池畔,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烙鐵一般的手腕,炙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