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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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二人,前途大好,有無限的光明。 而今,無盡的夜色里,顧辭山的眼角涌出兩行清淚,復不言語,終是點了點頭。 最后讓他一回。 二人于坡上并肩而立,最后一次俯瞰莽莽北疆,萬里風煙。 “我死后,將我葬在云州的韜廣寺?!?/br> “我一生為國為民,問心無愧,死而無憾……” “但,我唯一放心不下我那最小的meimei。父親為了沈氏榮寵,將她送入京都。她孤身一人,寄人籬下,十分辛苦……” 顧辭山輕咳一聲,無不驕傲地道: “我家九郎求了圣旨了,一直都想要娶她為妻。這個傻小子,滿心滿眼都是你那meimei?!?/br> “今年春三月,我本來已看好了良辰吉日,打算要親自登門向沈將軍提親的?!?/br> 沈霆川一怔,面上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掌一拍,連聲道: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自小性子直,不知變通,怕是不懂你家郎君的心思……” 他笑中帶淚,長舒出一口氣,道: “我知道,九郎是個好郎君,將十一托付給他,我放心了,自此沒有遺憾了?!?/br> 大難臨頭,生死當前,兩人在夜風里相視一笑。 沈霆川撫掌道: “今日無酒,不能盡興。來日再有相逢之時,我必要與君,共飲一杯?!?/br> 顧辭山從容笑道: “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定赴此約?!?/br> 翌日,沈霆川率軍投降,親開城門,迎北狄軍入城。 顧辭山在北狄兵吶喊叫好聲中,用沈霆川贈予的那把長刀,親手砍下了摯友的頭顱。 自此,一個忠骨成灰,萬罪加身,一個陷入無間,萬劫不復。 …… 下雨了。又是一場春雨。 刺荊嶺的大霧被落雨沖散。晨曦的光從山嶺層云之間,透出澄亮的光來。 明河公主十五年間在牙帳對大魏戰俘還有云州百姓頗有照拂,雖然這照拂來自顧辭山的手筆,但此時也沒有人折辱她的尸身。 還有不知何人,為她蓋上了一件披風,一同隨軍帶走。 大魏軍的馬匹有的中箭死去,被長刀砍殺,最后幾匹也是力竭,倒地不動了。 顧昔潮背著無法行走的顧辭山,一步一步往朔州走去。 十五年身子健朗,力壯如牛的大哥,骨rou仿佛早已枯朽,輕如一片灰燼。 顧辭山將當年塵封的往事一字一句說完,低喘了一口氣,道: “我不知,后來沈家如何?” 雨水淅瀝,地面泥濘,顧昔潮腳步沉重,低聲道: “十年前,陛下昭告天下,沈氏一門通敵叛國,以叛軍論處?!?/br> “果然如此?!?/br> 顧辭山閉了閉眼。他這些年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云州陷落,敗軍慘案,必要有人背負。既是帝王心術,亦是穩定社稷民心。 他睜開了眼,黯淡的眸光透過雨霧,驟然變得銳利難當: “我愧對沈家,叛國投降之人,只在我一人,不該讓沈家父子承受這等污名?!?/br> “九郎,你替我手擬一份奏疏,呈上御前。就說……” “隴山顧氏顧辭山,淳平十九年,先是畏戰不出,后貪生怕死,投敵賣國,誅殺同袍,十惡不赦,罪不容誅……” “所有罪責,皆在我一人?!?/br> “大哥!……” 顧昔潮喉頭哽住,猛地搖頭。 “那一年,本該在隴山衛領兵的是我。是你代了我,隴山衛中當年的兵錄,甚至御前的折子,均是記載在冊,都還是我的名字……” 顧辭山卻笑著,拂去他肩頭的落雨,道: “做大哥的,沒有什么不能為弟弟擔待的。你就不要和大哥爭了?!?/br> “大哥,可是我……”顧昔潮抿緊了薄唇。 “什么都不必說了。你就是我阿弟?!鳖欈o山制止了他,像是累極了,頭倒在他肩頭。 幼時,阿弟伏在大哥背上,今日,大哥靠著阿弟肩頭。 眼簾的罅隙里,顧辭山看到他烏黑的鬢邊銀絲縷縷閃動。 他錯愕地道: “九郎,你怎么有白發了?” 他沒有作聲,顧辭山也全然能猜到。他長長嘆了一聲,低聲道: “九郎,你也一早知道,你不必這般為顧家辛苦?!?/br> “顧家和你,又有何干系?是我當年私心,將你困在了顧家?!?/br> 顧辭山自幼教導他忠孝禮義,長此以往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生成這一副愚忠愚孝的硬骨頭,如今竟不知是對是錯。 可顧家后輩之中,確實只有他一人出類拔萃。 他說不上自己是慈悲,還是殘忍。要他背負這樣的命運。 “不是的?!?/br> 顧昔潮卻突然搖搖頭,無堅不摧的面上漸漸露出一絲淡淡的喜悅。 “大哥,我感激不盡?!?/br> “因為我是顧家人,才能遇到她?!?/br> 遇到她,是他這身不由己的一生里,發生過的最美好的事。 起初的年少心動,后來的生殺欲念,到今日的生死相伴,都與她有關。 顧昔潮低下頭,澀然地笑了笑,道: “大哥,我想娶妻了?!?/br> 顧辭山一愣,這個傻小子竟然十五年還沒娶妻。他皺了皺眉,福至心靈地問道: “還是沈家meimei?” 顧昔潮重重點了點頭。 果真如此,顧辭山嘆了一口氣,真不知該說什么好。又想到什么,不由問道: “十五年過去,她還沒嫁人嗎?” 他一時不知,若是這傻小子是起心動念,要奪人妻子,他該如何是好。 “她嫁過人?!?/br> 他淡然回道。而后,又像是害怕家門森嚴大哥會不允準似的,急忙補了一句: “我一點都不在乎?!?/br> 知弟莫如兄,顧辭山自是看出他所慮為何。他冷笑一聲,不顧唇邊溢出的血,拂袖道: “嫁過人又何妨?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br> “沈霆川的meimei,豈會是庸碌之輩,足以與九郎相配。只要你二人真心相愛,千難萬險,終能相守?!?/br> “大哥最后為你做一次主,沈家十一娘,這個媳婦,我們顧家要定了?!?/br> 未料到隴山百年世家,克己復禮的大哥,會如此作答。顧昔潮瞪大了雙眼,干裂的唇角一點一點上揚,全然咧了開來。 本該正襟危言,此時卻再也合不攏嘴。 十五年暗無天地,從未有過一刻,能夠如此開懷。 顧昔潮雙臂一抬,將背上的大哥扶穩了,輕輕地道: “我和她的雙親都不在了。大哥是我們留在世上唯一的至親,可以作為高堂,為我們主婚?!?/br> 上回在薊縣拜堂,主婚是敬山道人,高堂是一雙紙人。他一直覺得太過寒磣,是委屈了她。確實不能作數。 他心中暢想無限,期許無限,想到什么,便說什么,難得的恣意瀟灑。 “大哥,你等等我,我定會帶著北疆軍和隴山衛,再奪回云州?!?/br> “大哥,你之后是想留在北疆,還是回京都去?或者,我們去江南,那里遠離紛爭,可以看潮信,品龍井,聽聞,山寺里的檀香也是、也是極好的……” …… “大哥,你看看,那就是朔州的城墻,你、你再撐一下……九郎終于帶你回家了……” 顧昔潮說著說著,面上洋溢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抽盡了。 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在他的側頸,濺開一朵一朵的血花,在滾落的雨水中,暈染開去。 顧昔潮終是停下了腳步,臂膀在雨中顫抖不息。 他一停,他身后的大魏軍也即刻止步,排山倒海一般跪伏在地,闃靜無聲。 耳邊傳來顧辭山低聲的嘆息。 他正竭力抬起眼,深深凝望著近在眼前的朔州城門,已列陣在前迎接他歸來的隴山衛舊部。 “大魏,大哥回不去了?!?/br> 白旃檀香與酒色相合,取人性命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