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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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看宅院的徐老歷經戰亂,喪妻喪子,神志不清,還當他是昔年那個意氣風發要買宅娶妻的小將軍,出來迎接。 他大氅覆雪,步入家中。一間暗室,百余座靈位如群巒起伏,無言相望。 紅布如無邊夜色籠下,覆住了滿堂靈位,掩埋了曾經的希冀。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鎏金玉印的婚書,置于最前頭的那三座靈位之前。 而后,一如既往,為故人奉上三炷清香。 …… 燭焰一跳,火星子“噼啪”一聲裂開來。 黑暗中,沈今鸞被一陣爭吵聲驚醒。 周身有一縷一縷的輕煙,正源源不斷地沒入她的魂體之中,充盈起來。 她愣了一愣,想起方才她好像做夢了。 夢中,有一道人影在案前焚香。一身甲胄覆滿白雪,冰寒的光融進了那一小簇火焰里。 那人在給她燒香。 待他緩緩回身之時,窗外的大雪就紛紛落了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都做鬼了,還能做如此離奇的夢。 沈卿鸞悵然若失,環顧四周??吹绞煜さ撵籼煤痛巴獯荷教业南阆?,才想起,這里不是顧昔潮在云州的私宅嗎? 他帶她來這里做什么? 她力竭之時聽到他說,要帶她回家。 云州,確實曾是她的家。 今日,卻只能暫住在顧昔潮的私宅。 “咚,咚——” 一陣沉穩的叩門聲之后,房門推開。一縷風吹來,燈火輕搖,帷幄微微拂動。 來人闔上了門,步入房中,修長身姿隔絕了屋外雪氣和爭吵聲。 “明河公主以為我們定會逃回朔州。一連派了數十支追兵往朔州方向去了,一路在追查尸骨的下落?!?/br> 沉穩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她看到顧昔潮立在門前,半側臉映著燭火柔光,另外半邊隱沒在陰影中。 她輕舒一口氣,點點頭道: “所以,顧將軍偏反其道而行之。先留在云州?!?/br> 論老謀深算,還得是顧大將軍。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鐵勒鳶絕對想不到,他們竟還留在云州。在云州還有一處居所。 可她為什么對大魏主將的尸骨如此上心? 沈今鸞揉了揉眼,從榻上起身,裙裾落地,她低頭一看,面上迅速涌起幾絲薄紅。 身上那件縊殺北狄可汗時撕裂破損的月白長裙不見了,而是一條卷草紋的白衫青裙,清淡秾艷相宜,別有一番端莊。 誰人給她換了一身衣服? 她呆滯地看著顧昔潮,耳后一熱,才想起自己已是鬼魂,無需換衣,他定給自己又燒了衣。 也對,那一身月白長裙已在混戰中被扯爛。她從牙帳出來那個樣子,定是嚇壞他們了。 沈今鸞抬手不斷地絞著一綹發辮,忽然開口,聲音輕如飄雪: “我,可怕嗎?” 我是惡鬼,你怕不怕我?為何千萬人中,唯獨你朝我走來? 她低垂螓首,腦中浮現出那夜所有人聳立避退的場景,其實想問這一句。 “可汗猝死,北狄大亂,諸王爭位,大魏北疆有了數年的喘息之機?!?/br> “你殺了鐵勒騰,救了我們所有人,也做成了我們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br> 顧昔潮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猶如月隱星沉,晦澀之中帶著她不熟悉的哀慟。 “旁人或許懼怕,但我,認得你本來面貌?!?/br> 唯有我,知你本來面貌。 明媚的光鮮的,丑陋的不堪的,完整的破碎的,摯愛的厭憎的……只要是你,便想全部懂得。 幽影里的女子靜美其姝,月色下雪白如緞的一截頸子仰起,好看的杏眸睜大幾許,眼尾沾染燭火的薄紅,微微翹起。 他默默凝望她,從前只在夢寐里見到的神情,一顰一笑,又復現在他眼前。 瘦長的五指在袖側緊張地握緊又松開,不由自主地朝她的臉伸了過去。 朦朧的燈火里,她的神容露出一絲訝異,卻也沒有退卻,任由他的手拂過面靨,輕輕落在濃密的鬢發之間。 “娘娘的頭發亂了?!?/br> 她茫然抬手整理,才撫至鬢邊,冰涼的手指與他溫熱的掌心相觸。 魂魄的手指柔若無物,倉皇又徒勞地想要從他厚厚的老繭中退開,逃逸一般。 殺伐果斷的皇后娘娘何時這般怯過? 在她驚怯的目光里,他無聲收攏了手指,沉聲道: “娘娘該去見一見屋外的故人。他們都以為,沈家十一娘回來了?!?/br> 男人的另一只手將她鬢邊一縷烏發捋至耳后。 箭袖落下,沈今鸞的鬢邊多了一朵新折的春山桃,含苞待放,柔嫩嬌美。 她卻覺得鬢邊好似灼燒了起來。 眼底是燭火,指尖也盡是火焰,鬢邊也落滿火焰,全部燒至心頭。 待她回過神來,想起是被屋外的吵鬧聲驚醒的,她極力壓下心悸,平靜地回他道: “怎么了,他們在吵什么?” 男人雙眸抬起,濃黑的眉峰似是微微一挑。 “娘娘,他們要殺臣?!?/br> 殺人如麻的顧大將軍如是道。 燭火的暗影下,他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門。 他的掌心自從攥住她的手指,一直沒有松開。 她呆呆地由他牽引著,走過一道一道的廊柱,在顧家的宅院里穿梭,如歸家一般。 昔日針鋒相對得皇后和大將軍,攜手一道往院中走去。 …… “我就是被北狄兵再抓去,絕不能留在這顧家的地盤?!?/br> “正是!我們少將軍視這隴山顧家為知己,可將軍當年遇險,圍困城中,顧家不派兵馳援,害得云州陷落,沈家將軍一個個身死,十五年才找回尸骨?!?/br> “要不是顧家,我們又怎會落到這般下場?” 北疆軍舊部無意中聽徐老說起,這里隴山顧家私宅的。一群人在院中踱來踱去,極是不耐。 莽機硬著頭皮領著一群羌人苦苦支撐,攔著這一群人,以免他們入內驚擾到顧昔潮,忍不住嘖嘖稱奇: “邑都哥果然說的不錯,這顧九到處都是仇家,都不用我們動手,總有一日啊……” 他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步入庭院之中,登時收了聲。 眾人義憤激昂,看到他出現,橫刀相向,怒目而視道: “秦二哥說你叫顧九,你領我們到這里來,是不是也是隴山顧家的人?” 月色皎潔,桃花瓣拂過犀角蠟燭的火焰。 燭火的幽影里,眾人才看清男人是牽著一道青白的身影款款而至,風姿動人: “他是我的人?!?/br> 女子聲色冷厲,不怒自威。 “他叫顧九?!鄙蚪覃[看著顧昔潮,一字字道,“只是顧九?!?/br> 北疆殘軍瞪大了眼,看到她一身血rou之軀,先是后退一步,又頓住不動了,細細端詳起她來。 犀角蠟燭照下,皇后娘娘,曾經的沈家十一娘沈今鸞白衣青衫,云鬢粉腮,栩栩如生,一如少時。 秦昭賀毅二人了解實情,知其為魂魄之身,默聲不語。其余人之前見她從牙帳出來時的兇相,雖曾有疑慮,但此時見她一切如常,不由面露喜色,感慨不已。 當初聽聞,沈家十一娘做了皇后,哪怕遠在北狄牙帳的他們也聽到了消息,心中為之一振,以為有了盼頭。 可盼啊盼,直到快要認命了放棄了,卻終于等到了她來。 沈家人,到底從未放棄過他們。 眾人且喜且驚的目光中,只見一角玄黑的氅衣掩著一縷鑲嵌金草紋的裙裾,曖昧的重疊,一步一步掠過他們的身側,朝階前走去。 一一喚出他們的名字。 久別之后,再見沈家后人,喜悅蓋住了所有情緒。再聽聞,痛恨已久的鐵勒騰橫死牙帳,所有人無不歡喜雀躍。 “十一娘能逃回來了就好。沈家還有后,真是太好了……” 幾個頭發霜白的老兵也曾看著她長大,忍不住抹淚。 眾人肅容,齊刷刷跪地,向她叩拜: “皇后娘娘?!?/br> 沈今鸞袖手微抬,眾人禮畢起身后,馬上有人指著他身后的顧昔潮,厲聲道: “娘娘有所不知,當年我們在云州城向最近的隴山衛發送烽火信報,等了十日都無人來援,顧家人就是我們的仇人!” “老子既然逃出來了,非要殺光那些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