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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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鸞白袖一揚,疾馳而去,眾鬼追隨,帶起一股茫茫塵煙。 …… 賀蕓娘從一場尸山血海的噩夢中驚醒。 她又夢見了十五年前云州城破時的慘狀。 她衣衫撕裂,被疾行的奔馬在尸橫遍野的地上拖曳十余步,耳邊是誰人的狂笑聲。 后來,滿城空空蕩蕩,唯有冤魂夜哭,如同十八層地獄。 幽暗的帳中,一股熟悉的香息縈繞。 賀蕓娘定了定神,梳攏散亂的頭發,舉目四望。忽又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鼾鳴,她心頭狂跳。 她方才不是在做夢。 一夜過去,她又被侍衛帶回了可汗帳中。所有夢魘的開頭。 銅獸香爐燃著那一股奇異的香,榻上熟睡的人是北狄可汗鐵勒騰,照常飲了烈酒,酒醉后的鼾聲如雷。 她的身邊,地上伏臥的兩具女尸,脖頸纏著一縷白綾,尸身猶有余溫。 不必看,她也知道,又是被活活勒死的少女,只為取她們的處子血。 只因,鐵勒騰篤信北狄傳說,縊死的處子血流清潔干凈,掙扎時的血流卻強勁無比,放入烈酒之中,據說可以延年益壽,維持體魄強健,甚至長生不老。 可她總覺得,鐵勒騰這個樣子,和瘋癲沒什么兩樣。根本,不能稱之為“人”。 他又剛喝了這種酒,唇邊還有殘留的人血,已睡了過去。 這一場景哪怕經歷了十五年,她仍是怕極了,指尖在袖口握緊,一下子摸到了袖中藏著一小截蠟燭。 想起這一夜再見故人,和那一番精密的謀劃,歷歷在目。這個絕對不是夢,她很快就能逃出牙帳了。他們,不會拋下她不管的。 賀蕓娘這才心下稍舒。 她繞開女尸,一點一點挪至帳簾處,靜坐凝神屏息,只等外頭的暗號。 闃靜當中,那鼾聲似乎變了調,像是壓抑著的聲音,一寸寸發著緊。 “吁——” 那一聲她等了一夜的呼哨終于響起。 賀蕓娘不敢回頭,撩起帳簾往外奔去。只見今夜的牙帳意外的寧靜,所有侍衛好像不見了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拔腿向遠處跑去,只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男人的悶哼,緊接著是一聲低吼,像是掙脫了什么。 巨獸一般龐然的陰影在帳布上暴長開來,朝她在逼近。 鐵勒騰醒了!她驚慌失措,跌坐在地,躲藏在陰影里瑟瑟發抖。 “你想跑去哪兒?” 一只粗糙的大掌擰著她的手臂,猛地拖了過去。 遠處的吁聲急促了一陣,似在催促,見她沒有漏面作聲,越來越低弱,漸漸遠去。 他們要拋下她了。賀蕓娘被醉醺醺的男人擒著,又回到了帳中。男人酒未醒,粗暴地踢開氈帳上的女尸,將她一把扔在了榻上。 而后,男人大腹便便的身軀壓了上來。 再也動彈不得,巨大的絕望籠罩住了她。 悲憤之下,賀蕓娘又摸到了懷里那磨尖的石塊。那一塊她十五年來每一次都想了結自己的兇器。 她雙眸一閉,纖細的手臂一揮,用盡平生力氣,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氤氳的香息之中,鐵勒騰酒稍稍醒了幾分,皺著眉看著胸口插著的一小片削薄的石塊。 “你想殺我?”他一愣,忽嗤笑幾聲。 他一把握住賀蕓娘拿著兇器的手。 “你一個女人,連螻蟻都不如,也敢殺我?” “咔嚓”一聲,他生生扭斷了她的手腕,石塊掉落在地。 “天底下,沒人殺得了我鐵勒騰!” 力量太過懸殊,她根本撼動不了山一樣龐大的北狄可汗鐵勒騰,這個曾征服北疆以北所有部落的霸主。 一陣仰天狂笑過后,鐵勒騰提起下袴,抓住她的腳踝,拖至身下,他人卻僵在半空,一動不動。 在賀蕓娘驚恐的目光中,鐵勒騰雙目大睜,額頭青筋暴起,眼珠子凸出得像是要掉落下來。 “你是誰?”他死死盯著榻上發抖的賀蕓娘,洪亮聲音莫名變得喑啞,像是被掐住了聲帶,“什么人在那里?” 皮毛的垂簾晃動不止,猙獰的獸紋四處顯現。 賀蕓娘在榻上連滾帶爬,慌亂之中袖里的蠟燭掉落在地,沉入黑暗,她再也找不到。只能顫聲道: “十、十一娘?是你嗎?” “是我?!鄙蚪覃[無聲地回應,魂魄已近力竭。 “你殺不了他的。他力氣大著呢?!币坏览w細的女聲傳來,聲音顫抖,“我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br> 沈今鸞望向角落,蜷縮在那里的一群女鬼。 一看到鐵勒騰,她們便嚇得不敢靠近,擰緊手里的白綾,小聲勸道: “我之前早就試過了,我們實在太弱了……” “從前還有個叫小杉的女鬼,不僅沒殺得了他,反而被他打得魂飛魄散……” 鐵勒騰一生征戰沙場,戾氣非比尋常,身上背著千萬條人命,千萬個刀下亡魂,根本不怕區區幾個女鬼。 更何況,他酒后狀若瘋癲,她們動不了他,更殺不了他,也救不了賀蕓娘。 不少魂魄看到鐵勒騰就鉆入地底,不敢再現身了。 “救救我……”賀蕓娘泣不成聲,沒逃出幾步,又被狠狠摔在了榻上,一雙粗糙的手將她的衣裙一把扯爛。 “你這個賤人,逃不了的。沒有人會來救你,你的家人早就死光了,被我全殺光了!北疆軍早就全軍覆沒了!你這輩子永遠都是我的奴隸?!?/br> 鐵勒騰發出興奮的吼叫。 周遭人鬼的低泣聲中,沈今鸞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將要沉到谷底之時,心底驀然響起一道聲音。 “再戰?!?/br> 她回首,好像看到那個人,立在暗無天日的夜里,雪風吹動他鬢邊的一縷銀絲,曾經一字一句地對她道: “縱使十年不成,二十年無果,三十年或許終有一絲轉機。只要我還活著一日,為了云州,我便要再戰,至死方休?!?/br> 當時,她曾嘲諷他自不量力,還想以螻蟻之力,妄圖奪回固若金湯的云州。 他的聲音回蕩心頭,沈今鸞凝眸,白衣飄動,望了一眼牙帳底下暗云涌動的云州城。 這個時候,他又在做什么呢? 他以性命交付于她,搏命而戰,又是為了什么? “起來,再戰?!彼嚨爻雎?。 一眾嬌弱的小娘子魂魄為之一震,呆呆地望著她。 沈今鸞咬牙,大聲道: “一人不行,一百人未必不行?!?/br> “這畜生可不止殺了我們一百個人?!?/br> 今夜,她立了誓,要把她們一個一個都帶回去! 如果不能將她們帶回,她就算不魂飛魄散,留在人世,也是如受酷刑。 一道孱弱的白綾從地上飄飛起來,一把握在沈今鸞的掌心,重重地扯了過去: “出來——” 她的尾音因力竭而嘶啞,撼動一旁的帳布如浪潮一般不住地翻動。 天際間無數魂魄被一聲震動,虛空之中,像是有無數厲鬼密密麻麻地冒出地面,一道發出凄厲的鬼哭。 鐵勒騰被突如其來的鎖喉白綾掐得跪爬在地,想要掙脫。 沈今鸞悍然收緊了掌中白綾,毫不猶豫,不斷收緊,: “都給我出來!——” 這一聲令下,席卷天地的陰風涌入帳中,一縷一縷透明的白綾飛舞起來,無數孤魂潮水一般地涌了進來。 成千上百雙纖細柔弱的手,在虛空之中攥緊了一道一道的白綾,一圈一圈地纏繞在罪孽之人的頸上,如同凌遲。 萬鬼齊哭,詭譎之中,帶著無法言喻的壯麗,有如山河沉浮,洪荒流轉。 “你到底是誰?”鐵勒騰的酒氣終于被全然嚇醒了,驚恐地指著一片虛空,掐緊的聲帶只能發出氣音。 帳中無人回應他。 巨大的驚恐之下,他趔趄著往前,猛地揮手碰翻了燭臺。 他想要向外頭示警,有人竟敢刺殺北狄可汗! 帳布一沾染火焰,已在彈指間燃燒起來,連帶著地上華麗的皮毛氈毯,高懸的重重垂簾,都在火中狂歡一般亂舞。 火光映出了賀蕓娘慘白的面容,秀氣的眉眼因驚恐到了極致而扭曲: “十一、十一?” 遍地著火,她方才遺失在地的蠟燭,燭芯也被點燃了?;鹧嬷?,那個她幼時最要好的玩伴,憎恨了十五年的沈家十一娘現出了魂身。 蒼白沒有血色的肌膚,一雙漂亮的明眸空洞地睜著,素手纏繞著無數道白綾,正死死地為她牽制著鐵勒騰。 火光如血,浸染她周身,如同一襲皇后的翟衣,卻散著凜然的殺意。 她、她她她已經不是人,是厲鬼??! 賀蕓娘當頭雷擊,這一刻,竟覺得她比鐵勒騰更恐怖,一時嚇呆在原地。 “快走??!” 沈今鸞一聲喊,才讓她回過神來。賀蕓娘再也顧不上了,一心奪命而逃,將帳中所有噩夢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