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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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后,十五年前的罪孽,他也該作個了結。 顧昔潮面色沉如深淵,又忽然一亮,眼前連綿的火光竄起,不斷跳動。 北狄兵追擊無果,氣急敗壞,已開始放火燒城,要將藏匿城中的所有北疆殘軍給逼出來。 顧昔潮沒有遲疑,先將受傷的賀三郎拎了起來,扔在了屋脊一塊木板上橫臥,腳一踹,將賀三郎連人帶木板,送下了屋頂,由秦昭接著送走。 待他再回首,他的腳底已是燃燒的梁木,顧昔潮四顧,火勢劇烈地在蔓延,底下上來的木板已然坍塌,就要燒至他的袍邊。 “嗖——” 熹微的夜色之中,一支利箭朝他而來,擦著他的大氅飛過,落在檐角。下一瞬,檐角的磚石碎裂開去,整面墻崩塌,化作一道陡坡。 顧昔潮踩著磚石,沿坡跳下屋頂,已脫離了火海。 他舉目四望,四下并無北狄兵。不知這支救他脫險的利箭從何而來。 數丈開外的屋頂之上,一道孤影立于梁木,轉瞬隱于重重屋脊之間,不見了。 顧昔潮心下一沉,飛身一躍,欲追上那道人影,忽聞一聲: “嗚嚨——” 靜夜將盡,天色熹微,遠處驟然響起一聲號角聲。 這一聲,鋪天蓋地,如潮水般涌過整座云州廢土。 轟鳴般的號角之中,上一刻還指揮若定的鐵勒鳶驀然回首,朝北面望去。 牙帳連綿的氈帳群中,燈火通明。這號角正是從牙帳中吹來的。 一瞬的恍惚之后,她凝神,一聲一聲數著號角。待最后一聲吹盡,寂滅,她身形凝滯,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一共有九聲。九,乃是最大的陽數。 鐵勒鳶手一抖,五指松開,手里指揮千軍萬馬的長鞭落在了地上。 “公主!”她身邊最得心的女侍從牙帳的方向飛奔而來,黑暗中的表情慌張無比。 鐵勒鳶聽完貼身女侍的稟告,神色也全然變了。 是調虎離山之計。 這群大魏人,不僅僅是為了奪尸骨而來。從一開始進入牙帳,那個男人就布下了這場局,引她入彀了。 他們的目標,是在牙帳之中。 她中計了。鐵勒鳶乖戾一笑。 果真是像極了。連容止風度,行事所為,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公主,我們必要速回牙帳。大王子二王子他們已經蠢蠢欲動!” 女侍急切萬分,牙帳事態已是千鈞一發,若失了先機,公主多年籌謀或會前功盡棄。 “公主?……” 天明之前,最后一絲夜色落下,鐵勒鳶背著光,俯身拾起了地上掉落的長鞭。 轟隆隆的號角鳴聲中,她攏了攏鬢邊的碎發,冰冷的面容恢復了沉定,發號施令道: “派一隊精銳,速回我帳中守衛。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皆斬!” 女侍得令退下,心中感佩。 到了此等生死攸關的關鍵時機,公主仍心系駙馬爺安危。 夫妻二人果真是心心相印,伉儷情深。 …… 云州城中所有的北狄兵,前一刻還在鍥而不舍地追殺殘兵,一聽到這號角聲,紛紛呆愣在原地,神色且驚且懼,而后,排山倒海一般,丟掉了武器,雙膝跪地,朝著牙帳大拜。 隱在暗處快要支撐不住的北疆殘部,聽到號角聲,面上露出無比痛快的神色。一雙雙早已戰至鮮血模糊的眼里,緩緩溢出了熱淚。 被困牙帳十五年,他們都知道這一聲聲號角意味著什么。 秦昭賀毅嘶吼一聲,緊緊抱在一起。 十一娘的計謀成了! 殘夜里,所有人劫后余生,欣喜若狂,唯獨顧昔潮青筋暴鼓,眼底的血色濃烈如焚。 當時,她與他在輿圖前約定,從沒有這一出。 她瞞著他,去牙帳殺了北狄可汗鐵勒騰。 顧昔潮趔趄一步,頭暈目眩。倒下去時,還不忘護住背后布包里的尸骨。 “顧九!”“顧九……”秦昭賀毅二人大驚,將他扶住。 這是十一娘的人,方才不知護下他們多少兄弟,銅墻鐵壁一般無堅不摧。若不是他,他們這些人,有多少要不是死在流矢中,就是死在火海里。 顧昔潮閉了閉眼,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與他的約定,始終只不過是她的權宜之計。 生前不惜性命也要算計他的皇后娘娘,既來了牙帳,怎會甘于只帶走尸骨? 既有了決心,又怎會在意魂魄的去留? 她從來沒有打算去輪回轉世。 沈家十一娘自回到北疆起,一早就存了魂飛魄散之心。 一如,顧家九郎十五年前就存了死志。 只為那一個殘存的念頭,他這一具早該死去的身軀還在往事的灰燼里,默默燃燒。一燒便是十五年。 此時此刻,腥血亦如火燒一般地在喉間漫開,又被他咽了回去。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顧昔潮拄著刀強撐起身,黯淡的黑眸里,烈焰重燃。 今夜,他還不能死。 他要去救她。 第47章 相擁 沈今鸞立在氈帳白頂之上, 俯瞰高原之下,心思不定。 云州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亡靈。 自從她這一個孤魂踏入牙帳起, 就能感受到無窮無盡的鬼氣。好像來到一處古戰場,死尸無人收,魂魄無人問。 那一夜公主壽宴,北狄牙帳歌舞升平, 在她看來, 早已是血腥煉獄。 無數渾濁的魂魄飄蕩在半空中, 連綿成片,時隱時現, 像是一陣驟起的雨霧,又像無依的枯葉。 他們大多來去無蹤,不言不語, 十五年以來早已沒了人的意識。 沈今鸞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掃過去。 他們也曾是誰人的父母, 誰人的兄弟姐妹,誰人的至親至愛。而今,殘存的魂魄散落在被敵軍侵占的故土, 因心有執念, 多少年在此地盤桓不去。 她還找到一群新鬼。 她們剛死不久, 尚還能人語。 都是被白綾縊死的少女。剛死的, 頭顱還歪歪斜斜, 舌頭外露忘了收回。頸上發青,一個個都系著一截斷裂的白綾。 她們有她耳熟能詳的名字,或許是童年街角處磨石匠的女兒, 抑或是父兄軍中的家眷。 這一回,她要把她們都帶回去。沈今鸞心道。 遙夜里, 山腳下的云州城漸漸起了囂聲。 沈今鸞看成一隊又一隊的北狄兵收到指令離開牙帳,奔向云州城內鎮壓。 她和顧昔潮謀劃,應是成了。 今夜牙帳所有云州舊民,無論人鬼,都應該安然逃脫牙帳。 可是,她的心底浮動著有一片沸騰的海,無法停息。 她不想就這么離開牙帳。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沈今鸞側目回望,只見一縷白綾在風中亂飛。個頭嬌小的女鬼不過十歲出頭,飄都飄不穩,朝她跌跌撞撞飛來。 “發生何事?”她問道。 那女鬼指了指遠方,凄聲道: “蕓娘、蕓娘又被可汗的人帶走了!” 一聽到“可汗”二字,所有鬼魂面色一變,惶惶飄蕩,甚至有后退數十步的。 好像被帶走的人就是她們自己。即便死了,往日的夢魘還是陰魂不散。 就怕又被他捉住,就怕又走不了了。 她們都在等沈今鸞做出決斷。明顯感到,她的氣場變了,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陰寒如鐵。 沈今鸞攥緊了袖口。 她作為沈家后人,對云州,對云州所有百姓的命負有責任。 當年她父兄沒能救下的人,她自然要救。 當年云州陷落之仇,正好也要一起報了。 蕓娘這一被奪,正好終止了她的猶豫。 “鐵勒騰在哪兒?”沈今鸞忽然出聲,像是一早就作出了決斷。 所有女鬼都不吱聲了。年紀小的,魂魄還瑟瑟發抖起來。她們都怕極了鐵勒騰。 “跟我走?!彼秃纫宦?。 巨大的威壓之下,眾鬼不由自主地伏了伏身,幾乎要朝她叩拜。無端的就是有震動魂魄的力量,好像她們都該向她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