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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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的平靜之中,又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癲狂。 黑亮的雙眼定在他身前,像是在看他,卻又好像在凝視他面前,一個不存在的人。 那一寸火光幽幽湊近,邑都感到喉間的力量似是松開了,輕了些許。他失力,癱倒在地。 恍惚之間,地上的他躺著,目之所及,燭火照下那一寸光影里,有一縷雪白的衣袂在他身側緩緩經過。 裙裾微動,輕裊如煙,低低垂落的袖口拂過他手臂的皮膚上,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經過之時,他眼簾的縫隙間分明看到,那飄過的人影,蹙金的袖邊猶帶斑斑血污。 “鬼……”巨大的驚嚇之下,邑都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四面涌入的風漸漸停息了。 洞開的窗牖之間,大片大片的月色流瀉進來。顧昔潮立在燭火里,一身為昏黃的光暈籠罩,面沉如水。 他的眼前,那道熟悉的白影,高高飄在半空中,凌風而立,一頭透明的烏發如同撕裂的雪色綢緞,在風中一絲一絲地散開。 她低笑了一聲,笑聲漫開在一室闃靜里: “顧昔潮,你算計我?” 第38章 人心 一室燭火昏黃朦朧, 沈今鸞緩緩飄落下來,立在他面前。 她這才看清,顧昔潮一身大氅罩在外袍上, 衣冠筆挺,襟口一絲不亂,全然不是養病的模樣。 是一早就料到她要來。 邑都假意暗殺,就是要將暗地里藏身的她引了出來。 燭火一點一點靠近, 男人的面容也在濃重的光暈里緩緩浮現。 他仍有病態, 面色發青, 帶著些許倦意: “娘娘若不是有心救我,也不至于會被我算計?!?/br> “恕臣唐突。我尋不見你, 只能讓你自己現身了?!?/br> 沈今鸞輕哼一聲,眉峰微挑,道: “顧將軍就那么篤定, 我一定會現身救你?” 窗外, 軍所的火杖明光幢幢。顧昔潮攏了攏氅衣,朝她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燭臺平穩地置于案上, 挪動了好一會兒位置, 目光專注而沉定: “不能肯定。但若不親身一試, 怎能引你現身?” 他在案上放下了那一盞猶為明亮的燭臺, 踏著火光與月色走向她, 不斷在迫近: “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一件事。你雖恨我,卻不想讓我死。即便走前,還要予我解藥, 救我性命?!?/br> 沈今鸞微微一怔,不以為意, 反笑道: “顧大將軍倒是會自作多情?!?/br> 她寡白的裙衫飄蕩在室內白壁之間,波瀾不驚地道: “我要留你的命,不過是需要你幫我找到父兄尸骨?!?/br> “你若是死了,我不過一縷魂魄,孤苦無依,如何去牙帳再尋尸骨?” “好一個孤苦無依?!鳖櫸舫睋P了揚唇,似是覺得好笑,“你這個孤魂野鬼,本事倒還真不小?!?/br> “你既已給了我解藥,我自然會送佛送到西,幫你找到父兄遺骨。你我之約,依舊算數。娘娘大可不必出此下策,再算計我這一回?!?/br> 沈今鸞不語,輕輕一笑,不乏嘲諷。 顧昔潮看她一眼,如同看一個頑劣的孩童,嘆了口氣,淡淡道: “那日,你在集市上看到了來找我尋仇的邑都,你讓我去折春山桃,就是故意支開我,好讓氣頭上的邑都將你的紙人劫走?!?/br> “而后,你故意令紙人掉落篝火中起火,偽裝魂飛魄散,其實是想借此脫身?!?/br> 窗外的寒風吹來幾許,拂動一襲漆黑的氅衣,顧昔潮欺身,護住劇烈晃動的燭火,而后拳頭抵著唇,輕輕咳嗽一聲。 一陣陰風吹去,窗牖“啪”一聲緊閉起來。 “說下去?!?/br> 沈今鸞收了風袖,冷笑一聲,目色多一分森寒。 明艷的燭火里,顧昔潮背著手,披著黑漆漆的大氅,在房內踱著步子,繼續道: “你知道陰陽眼阿德能看見鬼魂,經過彌麗娜一事,你也發現歧山部醞釀了多年的復仇計劃?!?/br> “于是,你與阿德做了交易。你幫他進攻王帳報仇,支使阿德前來偷走我帳中羌王的頭顱,再獻給北狄可汗。而他,便帶你去牙帳找到尸骨?!?/br> “如此,他報了滅族之仇,你也能找到尸骨?!?/br> 沈今鸞拂袖,輕哼一聲: “羌人不堪大用!” “是我失策,沒想到顧大將軍魔高一丈,早已藏起了羌王頭顱,讓阿德拿錯匣子失了先機?!?/br> 她輕描淡寫地找補道: “本來,我也不過是念在阿德一片癡情,全他復仇心愿罷了?!?/br> 顧昔潮撥動臺上的燭芯,火光又明亮了些許,像是想要在火光里看清她的身影。 “阿德此人,其情可憫,其行可誅?!彼麚u了搖頭,道,“皇后娘娘識人的本事,還是這般的差?!?/br> 這句在嘲諷她昔年沒管好手下,被他抓住私吞軍餉的罪證,差點萬劫不復。 沈今鸞冷笑道: “我雖識人不察,但最后被逼退北疆的,好像另有其人?” 顧昔潮垂頭,眼望燭火,從容地道: “娘娘利用人心的功夫,還是一如從前。你利用羌族內斗,兩部相爭,你來最后坐收漁利?!?/br> “我猜,利用完歧山部人,找到尸骨之后,你又會設計將他們一一殺死在北狄牙帳?!?/br> 沈今鸞抬首,打量著顧昔潮,然后,她勾起唇角,微微的笑意彌漫開去。 顧昔潮太了解她,正如她也看透了顧昔潮。 這種感覺,就像是發麻之處,被人狠狠撓了一下,疼得要落淚卻也痛快至極。 他和她在朝堂交手多年,此刻這種微妙的感覺分外熟悉。飄飄蕩蕩的帷幄之間,二人對峙,既是針鋒相對的仇敵,又像是棋逢對手的故友。 被他看穿識破,沈今鸞不知為何沒有惱意,反倒舒心地微微一笑,道: “到底沒什么能瞞過顧將軍的?!?/br> “羌人不就是一族無用的墻頭草。我二哥死前最恨羌人。我二哥想要殺的人,必有他的緣由!我自然一個都不會留下活口。也更不會讓北狄人真得一點好處?!?/br> 顧昔潮點點頭,淡聲道: “這才是我所熟知的皇后娘娘?!?/br> 他聲色不動,直直注視著她,道: “現下,我只有最后一個疑問。你我之約未解,娘娘何故要從我身邊脫身離開?” 沈今鸞回頭看向他,目光里冷意昭然,只笑卻不答。 顧昔潮掠過她,繼續不緊不慢地往下說,聲音卻沉了幾分: “你是在擔心,北狄牙帳里若真找到了三具尸骨,你擔心你的父兄真如傳言所說,不僅害死了我大哥,還背棄大魏,叛逃出關?!?/br> 沈今鸞一下子攥緊了袖口,抿唇不語。 “你更是在怕,和我一道找到尸骨之后,真相大白,令你沈氏一族蒙羞,你經年所行,功虧一簣,無法彌補。所以,你假意脫身,找阿德偷走羌王頭顱。我便去不了牙帳,找不到尸骨,死無對證?!?/br> 一字一句如同通紅的烙鐵,一下一下印刻在她的身上,激起一陣心驚膽寒的戰栗和痛楚。他越往下說,沈今鸞的目光越來越冰寒。 她一生的逆鱗被他輕而易舉揭開了,里頭最柔軟最脆弱的東西露出了些許。 沈氏的門楣,沈氏的名聲,是她窮極一生所求。她生前費盡心力維護的東西,哪怕死了也不會放手。 本來她不過是打算暫時依附顧昔潮找到父兄的遺骨,可阿伊勃的臨終之言石破天驚,原本死無對證的顧辭山成了唯一的變數。 她不敢相信顧昔潮,也不敢拿沈氏一族的聲名冒險。 所以,她不能讓顧昔潮去北狄牙帳找到尸骨。 此時此刻,被他如此輕易的識破,沈今鸞有一瞬的沮喪和惶恐,身上便即刻生出刺來防御這片脆弱的逆鱗。 她倨傲地仰起臉,目光定在他眉心之間,一字字道: “你當初應我之約,難道不也是為了祈盼找到你那失蹤大哥的尸骨,洗脫你們當年見死不救的罪證,證明你顧氏的清白?” “顧昔潮,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你。誰得了尸骨,都會將對方的聲名摧之而后快?!?/br> 自從北疆重逢,她和他聯手尋找尸骨之后,往事一直在刻意避而不談。 可掩埋最深的傷口到底會被徹底剖開。才發現里頭早已暗瘡生癰,陳年積血淋漓。 “你猜錯了?!?/br> 顧昔潮沉聲道。 這一次,面對這一道十五年來撕裂開去就從未愈合的傷疤,他沒有再回避,而是平靜地直視著她。 “如若真是我大哥拒絕馳援,見死不救,我不會逃避。但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會讓任何人辱沒他的身后名?!?/br> “我雖在意我大哥的生死清白,卻也從未懷疑過當年的北疆軍?!?/br> “你的父兄,也曾是我阿爹、我大哥的同袍?!?/br> 這最后一句,他說得極為緩慢,眼中像是埋著深沉的澀意。 沈今鸞詫異抬眸,面上的冷意如薄冰一般崩裂開去,凝滯在那里。 他說得坦蕩,她竟找不出他的一絲破綻。 這么多年來,他和她往日旗鼓相當的算計,不留情面的生殺,在這一句面前顯得搖搖欲墜,猶為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