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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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須臾,那三簇火苗便微弱下去,最后化為一裊煙氣散去,斷裂的香灰倒頭掉落無痕。 顧昔潮遲疑片刻,又燃起了三炷新的香。 風煙止息,香火再度湮滅,難以點燃。 顧昔潮立在原地,聽到旁邊另一處新冢前,三倆人在燒祭祀的紙錢,給逝去的親人燃香祝禱。 “我想阿兄了怎么辦?我想阿兄再抱抱我……” “要是有犀角蠟燭,點燃之后,他就能出現抱你了。但犀角難得,我們上哪兒找去啊……” “你說,阿兄的魂魄還在不在???” “如果魂魄沒了,就算有人燒香,那炷香也會馬上滅了,燒不起來了。你看,你燒的香還在,他的魂魄定是還在?!?/br> “是啊,多燒香,只要沒滅,就是他們還需要香火供奉呢?!?/br> “我們啊,還是多給他們燒點紙扎,有新衣,有鞋子,有首飾……他們在地下就什么都有了……” 幾人的絮語遠去,顧昔潮還立在原地,摩挲著刀柄,漫散的煙氣變得有幾分模糊不清。 山里的雪風突然變得凜冽而急促,顧昔潮長久地端詳手里握著的斷香,最后,揮手召來身后跟著的駱雄,問道: “云州那宅子里的香火,近日是不是斷了?” 親衛想了想,答道: “自然沒有,按將軍吩咐,這十年如一日,一直好好燒著呢。若是斷了燒不著了,自然馬上有人來報將軍的?!?/br> 顧昔潮許久未動,周遭的落雪聲都恍若聽不見了,手指骨節緩緩扣緊了箭袖,仿佛置身一場廝殺之中僵立良久。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應證。 不敢確認又急于確認的事,他終于徹底放下心來。 顧昔潮只立著,卻能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威壓。駱雄莫名,疑惑地問道: “那……云州那宅子里的香火,繼續燒不燒了?” “燒?!鳖櫸舫贝浇且怀?,似笑非笑,“當然要燒。給我大把地燒?!?/br> “還有,上回在崤山里獵得的犀角,可還有剩?” *** 顧昔潮與眾親衛策馬回到朔州的軍所,下了馬便朝議事廳走去,腳步不經意間都輕快了不少。 邊城的軍所以巨石壘筑,黃沙鋪地,四面高墻林立,宛若一座封鎖的城池,守衛森嚴。 他走出十余步,忽停下腳步,回首望去。 身后斷墻邊,一道高壯的身影挺立在日頭的陰影里,一手撐著刀,大風獵獵,紋絲不動,只灰白的皮毛在雪風里颯動。 見顧昔潮發現了他,也不躲避,徑直從丈高的斷墻上跳了下來,緩緩走向了他。 漢人和羌人近日在朔州交往頻繁,互通有無,因此并不限制幾人入城。 然軍所乃大魏兵家重地,擅闖者可是殺無赦的。四面密密麻麻的守衛見了這個羌人,紛紛握緊了刀,上前欲要攔人,顧昔潮微一頷首,守衛們便恭恭敬敬地退去一邊。 黃沙地里只剩下兩人,相對而立。 “看來,你身體好全了?!?/br> 邑都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往日洪亮的聲音有幾分沙啞。 顧昔潮點了點頭,問道: “你冒死前來,何事?” 邑都那一雙褐色的眼像夜狼一般地盯著他,忽笑了一聲,冷冷地道: “你何時中了羌毒?在你殺我首領之前,我被你蒙騙,說不定還會幫你找到解藥救你一回?!?/br> “不必?!鳖櫸舫被氐酶纱嗬?,“我不欠人情?!?/br> 邑都這幾日思慮良久,回憶起過往種種,自與顧昔潮相識他便一貫的拒人千里之外,定是一早就對羌族有所布局。 正如他所說,哪怕在歧山部箭陣下舍身相救,也只是不想欠下人情。 明明可以利用自己,卻像是連一絲一毫的人情都不愿有所虧欠。 實在可恨。 大風揚起邑都皮毛滾邊的袍角,他握緊了拳頭,冷笑道: “要不是我發現解藥替你服下,你今日怕是不能站在這里了?!?/br> “可我看那解藥就在你身上,之前為何不吃?難不成你是要等你那心上人喂你吃不成?” “哦,差點忘了,你那心上人早就死了,連那個紙人都燒毀了?!?/br> 話音未落,一把刀已深深刺中邑都飛揚的袍角,將那一角直直釘在地上。 顧昔潮走過去,猛然拔出刀尖,這片皮毛便“嘩”一聲撕裂開去,袍角割裂成碎片。 邑都立在原地,看都不看一眼撕開的袍角,大臂抱在胸前,道: “我這些天,從大魏人這里聽到了不少關于‘顧昔潮’的傳說。我才發現,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你?!?/br> “你當年為了大魏軍的尸骨冒死擅闖我羌族部落,命都可以不要,這么多年,我看著你一直在北疆,費盡心力,將那些十年前的尸骨一具一具地找回來,從沒有放棄……” “我以為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我幫你找尸骨,捉叛徒……結果聽有人說,你顧昔潮背信棄義,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放過,曾一夜之間,把半數的族人引入埋伏,一一誘殺?!?/br> 顧昔潮靜靜聽著他的控訴,始終沒有說話,不曾反駁,甚至眼前心底都無一絲波瀾,好像他說得,是無關緊要的瑣事。 邑都低下頭,自嘲般撇了撇嘴角: “我,竟然還曾把你這樣的人當作兄弟?,F在想起來,只覺得可笑……” 顧昔潮看他一眼,平靜地道: “我從來沒有兄弟。從前的死了,今后也不會再有?!?/br> 邑都抬起頭,下一定決心一般地道: “你害死我們的首領,也救過我們。我救你,也可殺你……但在此之前,我把你的金刀還你!” “從今以后,你我不再是換過刀的兄弟?!?/br> 正說著,邑都從襟口掏出一把短刀,在掌心摩挲幾下,突然一橫,拔刀出鞘,向顧昔潮擲去。 顧昔潮微微一側身,避開鋒刃,劃過的刀尖深深刺入了廊柱之中,鋒利無比的刀身嗡鳴不止。 邑都再將刀鞘丟回給了他,背轉身,大聲地,一字一句地道: “你把自己的刀拿走!” 顧昔潮猛然回身,一見到柱上插著的那把金刀,古井無波的面色驟然變了色。 他目光一凜,崖底湖水般幽深,飛快將它收入鞘中,揣入懷中。動作迅疾,只余一道金光的余影閃過。 顧昔潮看著他,目色冷厲: “沒有那么容易?!?/br> 邑都微微一怔,大怒道: “你想怎樣?是要我的命也拿去嗎?” 羌人一生只與一人換刀,換了刀便是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兄弟,非死不得變換。 “要還刀,可以。但有一個條件?!鳖櫸舫睂⒔鸬队煤诓及饋?,扔回給了邑都,沉聲道,“你做件事,你我之間,便就此兩清?!?/br> “另,這把金刀,你收好了,不可為人看見?!?/br> 邑都收了刀,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 “你還在意這把刀做什么?” 顧昔潮不語,走過去,與他耳語幾句,然后離去。 邑都手伸入黑布里,把玩著金刀良久,撫了撫后頸,冷笑道: “從前你把你當換過刀的兄弟,你這把金刀我從來舍不得用,這一回你不讓用,我非要用一次不可!” *** 是夜。 “將軍又發起了高熱,還是快去請軍醫罷……” “將軍說了不要人打擾,今夜全部退下!” 昏暗的月色下,軍所回廊之間,大胡子急得焦頭爛額,端起一碗下人遞來的湯藥,來到顧昔潮臥室前,面對緊閉的門扉,撓了撓頭,只得叩了叩門,再將湯藥放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將軍的居所,退去了外頭。 瓷碗里的湯藥熱氣升騰起來,緩慢地消散在寒風里。 倏忽間,煙氣劇烈晃動一下,瓷碗陡然碎裂,湯藥灑了一地。 從高墻上跳下一個人,疾步掠過緊閉的門前,踏碎了瓷碗,從漏了一道縫隙的窗欞中闖入一片黑暗的臥房之中。 緊接著,一陣疾風也隨之進入臥室,帷幄肆意飄舉,影白風幽。 “顧昔潮,我殺了你!為首領報仇!” 破窗而入的邑都大吼一聲,猛然拔出刀,直向榻前一道背身而棲的聲音猛沖過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似有雪白的煙氣在飄散,他竟然憑空寸步難行,眼底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雖不致死,但窒息一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邑都驚恐地睜大了眼,他的視線越來越發白,仿佛眼前有白影在飄動,耳邊有沉重的銅鈴聲不斷鳴叫。 “咣當”一聲,他失力,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住手?!?/br> 一聲低喝從床榻傳來。 邑都極力睜了睜眼,在徹底昏迷前,他望見榻上的男人披衣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他手舉一盞明亮的燭臺,指間如同燃起了火,照亮了他暗沉沉的眉眼。 認識他多年以來,邑都從未見過他這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