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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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冰冰冷冷,又像是堵在喉中,音色微微在顫。 他卻渾然聽不分明。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喉嚨發不出音。 包扎完了,她久久靜坐不動,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帳外似有人來催,起身離榻。 他抬起手指,心中想要挽留,可無力的指間只不過拂過她離去的裙擺。 之后,他昏昏沉沉睡了三日,終于病好全,可以行動了,便問起那日帳外的守衛。所有人都茫然而堅決地回他,從來無人來過。 只當是夢。 十日后,有一支無名的援軍自北面來突圍,為他們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和那支軍隊里應外合,終于贏得了一線生機,重整殘兵,從陳州一路向南,策馬不停,活生生地整支南燕軍殺穿了,一舉奪下了南燕臨時的都城。 大勝歸來,班師回朝?;氐骄┒加P見的前一日,他的家臣心腹圍在帳中商議。 “將軍,我們找到了證據!皇后的人果然在軍餉賬目上動了手腳,已被我們抓到了把柄?!?/br> 眾人激動地溢于言表,終于可以翻身,出一口惡氣。 而他負手而立,凝望著架上那一副大哥曾穿過的金麒麟鎧甲,半晌無言。 “九郎,你不動手,動手的就是人家了。本該為你大哥賜下尊謚的圣旨遲遲不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九郎你還要等什么時候?” “難道,你要看你大哥一世英名,顧氏百年世家,全部都毀在那妖后手中?” “他日九泉之下,你如何向顧家列祖列宗交代?” 他大哥去北疆之前的遺愿,就是收復南燕,卻因一朝不慎,被她的人污為有私通南燕之嫌。 哪怕五臟俱焚,他也理應完成大哥的遺愿,維護他的英名。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大哥帶著他去見父親最后一面。 病榻上的顧老侯爺已是彌留之際,氣息有進無出,只是看到他來了,渾濁的眼里露出一絲光亮。 父親久久地凝望著他相似的眉眼,半晌不發一言,最后只是輕嘆: “雖然,我此生最愛之人是你阿娘,但是我只能對不起她。因為,我對顧家負有責任。情愛于我,永遠比不上顧家重要?!?/br> 他從心底里厭惡為了家族背棄情愛,背棄阿娘害得她慘死的父親,卻又不得不奉行這個道理。只因他也姓顧,此生永遠都也逃脫不了。 人在潮中,潮水推著人沉浮,一生皆是身不由己。 他閉上眼,將那一日陳州帳中那道身影在腦中,全然親手抹去。 翌日,入朝之后,他召集舊部家臣,聚齊世家重臣,將積壓的后黨罪證一份份地搜刮出來。 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將她和她的黨羽撕個粉碎。 …… 這一回的夢里,顧昔潮發現自己身處歧山部致命的箭陣之下。 無數流矢浩浩蕩蕩,一支箭貼身飛來,他無力地抬起手,任由它擦破了肩頭。又一支,深深刺進胸甲,沒入皮rou。他連抵抗的余地都沒有。 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揮舞雁翎刀,節節敗退。 再度陷入昏迷的時候,他好像聽清了陳州那個女子當時說的話: “顧昔潮,你可別這么輕易死了。你我之間的大仇,我還沒報呢?!?/br> “你最好,早點好起來,再死在我手里……” 清冷的音調灑落在耳畔,落入他黑沉沉的心底。 同樣的語調和音色,只是這一次,那個女子的聲音格外清晰。 竟是她的語調,是她的聲音。 “沈十一……”顧昔潮想要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地壓著。所見的只有黑暗,熟悉的女聲接連不斷: “你不是要為顧家人還有你大哥報仇嗎?你再不起,我還能再毀了顧辭山的身后名……” “本宮命令你,你不許死在這里,你聽到沒有?!?/br> 耳畔又響起她的聲音,他是還在做那場舊夢嗎? 他也不是第一次夢見她。 年少時,日日相對,也曾做過荒唐的夢。后來決裂,夢里的她,也是如此漠然冷酷,動輒便是要殺他。 無情也動人。 漫天箭雨之中,她雪色的背影孤絕,緩緩回首,遠隔萬里還在回望著他。聲音是少見的急切: “我父兄和你大哥的遺骨,你還找不找了?” “顧昔潮,你給我起來!” 最后這一聲喚,在震天動地的蜂鳴之中,清亮無比,精準無誤地落入他沉滯的耳中,震耳欲聾。 忽然,一旁的銅鈴聲大動,如同叫魂的嗡鳴。 不是忽然,是銅鈴聲一直在響,此刻才被清醒過來的他聽清。 “沈、十、一……” 昏迷中的顧昔潮喚回了一絲意識。 這混沌的意識游離了半刻,又聽到一聲一聲的詭笑: “可她已經死了。不僅死了,到死都還恨著你??!” “你見不到的她的。她早就魂飛魄散了……” 顧昔潮心頭一動,雙眸睜了開來,眼前一亮,視線從模糊到清晰。 “醒了!將軍醒了!”坐在榻底下守著的一人驚呼。 零散倚在榻前的親衛立即圍了過來,還有一臉陰沉的邑都聽到聲響,也從走了過來。 眾人這數日來都不曾合眼,死守著陷入昏迷危在旦夕的將軍。 顧昔潮的目光一個個從他們臉上掃過,最后落在身旁那盞銅鈴上。帷幄之間密不透風,窗牖緊閉,根本沒有風能進來。 銅鈴卻仍在搖晃輕鳴。 他垂下頭,眼底幽深,只不過嘴角輕輕扯了一下。 陳州那一夜,在他榻上的人就是她。 今朝,她是不是也沒走? 第37章 誘她 “將軍, 你傷還沒痊愈,怎么能出來吹風?” 一場春雪方停,霜花滿地, 駱雄跟著顧昔潮來到羌人在崤山暫居的村落巡視,手里提著大氅給他披上,嘴上不免嘟囔幾句。 顧昔潮策馬行至一處斜坡,掃視底下的村落。 羌人在崤山定居, 建立村莊的諸般事務已然安排妥當。 他們砍掉了崤山向陽面的樹林, 有朔州城里的工匠教他們依照漢人居所依山而建茅石屋, 開墾良田,耕種黍禾, 麥苗等作物,還有村婦教他們織布裁衣。村落里展現一派全新的欣欣向榮之景。 駱雄由衷地贊嘆道: “羌人能征善戰,有了羌人在崤山定居, 我們的邊防便可從朔州往云州推進十里。將軍果然思慮深遠?!?/br> 他的目中迸射出光來, 遙望北面的方向,喃喃道: “假以時日,就能、就能……” 顧昔潮背著手, 也眺望著天邊沒有說話, 卻點了點頭。 待他上馬之時, 一名羌族少女碎步朝巡視的隊伍走來, 沒有說話, 眼睛卻亮晶晶的,在顧昔潮的馬前遞上了手里捧著的一件胡袍。袍子疊得平平整整,袖邊繡有紅金色的卷草紋, 一看便是花了不少心思,精心織造的。 顧昔潮視若無睹, 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徑直掠過了她雙手捧著的衣袍。那少女愣在原地,低垂下頭,又跑開了。 駱雄心中嘆氣,輕聲道: “將軍,你這袍子穿了這許多年了……” 自他跟著將軍起,就見他常年穿著這幾身舊衣,衣襟袖口都洗得發白,都一直沒丟,哪里像個封疆大吏的模樣。 大雪紛飛,顧昔潮獨立在寒風里,神思被風吹得恍惚。 好似聽到很久遠的聲音,從不知何處來: “我才不給你繡呢,你、你去找棲竹jiejie,她繡工比我好多了?!?/br> “李棲竹現下只能繡你二哥的衣裳了?!鄙倌贻p哼一聲,手握一把金刀在掌心一轉,橫在面前,笑道,“若我此去北疆,能帶回一株春山桃,明年開花你便照那花樣子在我袖上描一朵,成不成?” “你真能帶一株春山桃回來?” “我應你的事,什么時候不作數?”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繡得不好,你可不準說我!” 后來,他果真從北疆帶回了一株春山桃,種在院子里,一年后悉心照料才開了花。 于是,他挑了一件最愛的天青色錦袍送去,等啊等,等到錦袍的袖口上,終于多了一朵歪歪斜斜的桃花。 她女工不好,拆了繡,繡了拆,他明里笑話她,暗地里收著那件繡花的錦袍舍不得穿。 只是,那株春山桃隔年便枯死了。錦衣貂裘的貴公子一馬一刀離開京都,只唯獨帶走了這件舊日里最喜的錦袍。 直至袍袖染盡了北疆風霜,褪色成了黯淡的黑。 顧昔潮手指撫過袖口那磨得幾不可見的桃花紋,垂下了眼。 他閉了閉眼,刻意地散去了回憶。 出了羌人安置的新村落,繼續帶人策馬揚鞭,復又向北行了數里,來到崤山北那一處沈家二哥的衣冠冢。 此地之前的羌人遺骨,早已被入土安葬。新冢離離青草已生,在皚皚春雪中冒了新芽。 顧昔潮緩步行至當初掩埋顧二哥衣冠的墳前,良久沉默矗立,溫柔而細小的雪片落在他鬢邊的銀絲間,又漸漸化為烏有。 大親衛上前為他遞上三炷香,而后退避在十步外靜候。 風吹散旁邊拂過的煙氣,樹梢上的殘雪窸窸窣窣地落下,像是尖銳而破碎的月光。顧昔潮緩緩地擦亮了火折子,三炷香頭蘸了蘸燃燒的火焰,直至每一炷香上都燃起了細小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