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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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近年來在云州守衛森嚴,城內封得如同鐵桶一座?!?/br> 他面露憂慮,忍不住繼續潑一潑冷水: “顧九,憑你有通天之能,到了云州已折了半條命,又怎么能近得了北狄牙帳?” “你是大魏人,大魏人一向是可汗的眼中釘,就算你順利到了牙帳,你又如何能去到守衛森嚴的可汗面前,要回尸首?” 顧昔潮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王帳之外的密林。 那里,馬蹄聲遠去,已經沒有他派出去的親衛的足跡。 邑都按奈不住,主動道: “不如,我親自帶一隊兵和你去牙帳。你要找的東西,我一定幫到底,豁出性命也不怕!” “不必?!鳖櫸舫币豢诨亟^,看著他道,“你顧好你的族人?!?/br> 坡底下傳來羌人的叫喚。阿伊勃的葬禮結束,羌王派人來尋邑都回去。 邑都一邊走一邊朝顧昔潮道: “春日一到,首領已下了令,要大家把你上回秋收給我們的糧秣種起來。下次,你要記得給我帶中原的麥麩,禾黍,菽,稷……我們都來試試,哪個能成活快?!?/br> “今后,我們有了更多的糧食,將來就不會再有瘦弱的嬰孩被遺棄,可以養活更多的戰士,再種更多的糧食,羌人終有一日可以不再為人奴役……” 邑都如數家珍,眸光熠熠,笑著跟來叫他的人一道走遠了。 顧昔潮的面色始終凝重,如同覆著一片揮之不去的陰云。 一直沒吱聲的沈今鸞冷不丁地道: “看來,顧大將軍‘勾結’羌人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br> 沈今鸞從邑都的回憶里聽出些端倪。她目含譏誚,故作訝異地道: “你十年前才被貶來北疆守邊,邑都卻說與你相識已十多年。這么說來,元泓剛登基,你還在朝時,就和這伙羌人勾搭上了?” 元泓榮登大寶一月后,曾派他以柱國大將軍的身份去北疆巡視慰軍,數月才歸,算時間,應該就是那一回顧昔潮和邑都初識。 見顧昔潮也不否認,她面色森冷,笑道: “你和羌人稱兄道弟,竟連潮信都告訴過他?!?/br> 顧昔潮的名字是他的生母所取,正是來自錢塘潮。 只因昔年,她和顧老侯爺是在滿月的錢塘江邊相識。 他的生母曾在錢塘江邊的畫舫,抱著襁褓中的他,咿呀賣唱。他枕著潮水,聽那江南的潮聲磅礴又細膩,伴隨他入眠,直到天明。 她和他少時,在侯府那株枝葉繁茂的榆樹上相對而坐,天地好似只有他和她。那時,顧昔潮曾無不遺憾地對她說過,入京之后,便再也沒有聽到江南的潮聲了。 她出生在北疆,后來到了京城,也從未聽過潮聲,好奇地聽他講江南的潮,他的名字。 依稀記得,少年英氣的面龐在葉影里斑斑駁駁,他粲然的眸光卻能穿過影綽的枝葉。他笑著對她說,有朝一日,他定要回到錢塘,在母親的故地,聽著潮聲一直到老死。 少年立誓,言之鑿鑿,直到北疆的大雪埋沒了所有的誓言和希冀。 歲月白云蒼狗,世事變幻莫測。少時只有他和她二人知曉的隱秘夙愿隨風散去,零落在雪地里,再無聲息。 她沒想到,他的夙愿會從一個把他當做兄弟的異族人口中再度聽到。 個中緣由她自是可以料想一二。 顧昔潮遠赴北疆之后,眾叛親離,最后只能和蠻夷羌人稱友,偶爾說起他記憶中那感念一生的潮聲。 不知為何,沈今鸞心下收緊,面有不虞,冷冷地道: “羌人首鼠兩端,他們趁我們戰敗,失了云州,便轉而投靠了北狄。顧大將軍卻和他們這般要好,甚至還將中原的播種之法教給他們這些蠻夷?!?/br> 顧昔潮搖了搖頭,道: “戰亂之時,我們既無力保全云州的羌人,那他們又怎會回護我們?” 道理雖然顯而易見,可念及舊事,沈今鸞的心中復雜,諷道: “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br> “羌人已唯北狄馬首是瞻。就算你化名顧九在羌人中掩藏身份,若是羌人發現你乃我朝大將軍,豈能容你?你肆意妄為,置自己安危于不顧,便是置北疆,乃至整個大魏存亡于不顧!” 言辭犀利,卻難掩一絲隱隱的擔憂。 顧昔潮看著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淡淡地道: “此我私事,與大魏無關?!?/br> “況且,臣如今,可有一點大將軍的樣子?” 沈今鸞微微一怔,望著幽暗中男人拂動的舊袍,半晌無言。 是了,他落魄至此,無論羌人還是北狄人都不曾懷疑,這就是當年殺伐第一,令整個邊疆聞風喪膽的大魏戰神顧昔潮。 “這些羌人在歧山部還舍命來救你,難道還不算情深義重?你與敵人有私,就是背刺大魏?!?/br> 念及他和羌人不清不楚又千絲萬縷的關系,她不禁冷笑道: “如此說來,我當年作局,還真不算冤枉了你。顧大將軍落得這副田地,也是咎由自取了?!?/br> 顧昔潮并未爭辯,只是凝望著底下葬禮的篝火?;鹧鏁r不時竄得老高,在他面上明明滅滅。 良久,他垂下雙眸,一縷白發在夜風中吹動,他的聲音低沉渾厚,似是笑了一聲: “當年是我咎由自取,又如何?” 說得倒是像他心甘情愿入她彀似的。 沈顧兩黨相爭多年,她一力苦苦支撐,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生前最是暢快淋漓之事,是在承平五年,以一局險勝,扳倒世家之首柱國大將軍顧昔潮,為父兄報仇,畢其功于一役。 事情的起因,是后黨心腹暗地往各個世家塞侍女姬妾作為眼線。 可唯獨柱國大將軍不近女色,不談風月,府上連女侍都不見一個。 朝中一致認為,顧昔潮定是沒嘗過溫柔鄉的滋味,怕是連避火圖上的女體都未曾見過。 到了最后生死攸關的那一局,她走投無路,被迫以己為餌,設計了顧昔潮,一步一步絕地反殺。 她賭得很大,贏得猶為驚險。 而那一夜,也是顧昔潮算無遺策的一生之中,唯一的失算。 誰又能說,清心冷情的顧大將軍不會迷醉在昔年的溫柔鄉中。 第32章 艷局 承平五年伊始, 后黨和世家相爭已有五載,水火不容,分毫不讓。 歲末, 永樂宮的階前廊下,琉璃宮燈剛被一盞一盞點上。 滿頭大汗的內侍奔入永樂宮的時候,沈今鸞正在對鏡卸下華妝。 那時候,她還未病倒, 銅鏡里的女子看起來面容明艷, 氣度雍華, 細細勾畫的唇角如帶血鋒刃,掩著隱隱的疲態。 想必也是在那時, 她日夜cao勞,殫精竭慮,早已如同烹油燃盡, 烈火干燒, 令她內里虧空,無法轉圜。 心腹內侍慌慌張張來報,世家底下的郭侍郎, 已搜集到她手下貪墨的罪證, 涉及南征南燕的軍餉, 數額重大, 牽扯眾多。 郭侍郎已候在宮門外, 只等皇帝召見。世家門徒的御史已連夜起草彈劾的折子,明日早朝便要伏闕上奏。 她靜靜聽著,新涂上蔻丹的指甲揉了揉鬢角, 緩緩從發髻上卸下一支鑲金的白玉簪子。 她手底下的人多了,總有手腳不干凈的, 畢竟在這宮里進出來往,打點消息,都需要銀錢。 然而,去年大魏軍三進南燕,幾乎耗空了國庫,元泓發了好大一通火。 她在朝中暗結黨羽對抗世家的行徑,元泓本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一回涉及軍餉,罪證確鑿,他恐不會輕輕放下。 世家得了這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或許會將她的后黨連根拔起。 宮里燒著地龍,熱烘烘的,她的冷汗卻浸濕了額鬢。 她一點一點地攥緊了簪子,問道: “此刻,陛下可還在景明殿?” 內侍回道: “陛下午后一直在景明殿,與顧將軍和一眾朝臣商議南燕降臣事宜,還未得空召見郭侍郎?!?/br> 她摩挲著玉簪上凹凸不平的紋路,又問: “明日早朝,南燕受降使臣該入宮覲見了吧?!?/br> “正是明日?!眱仁绦慕沟貏竦?,“皇后娘娘,不能再等了。若是讓郭侍郎入了宮,在陛下面前告了狀……” 郭春江是出自潢川郭氏,百年來都是顧氏家臣,唯顧氏馬首是瞻。這筆貪墨的案子今日由郭春江首告,很難說不是顧昔潮的授意。 上月,她的手下才翻出多年前顧辭山私自挪用軍餉的舊案,要元泓撤了顧辭山的尊謚,顧昔潮就反撲過來,費盡心機借此貪墨案扳倒她,好再為他大哥正名。 中秋夜的毒酒一事之后,她對他留有一線,未再下手,可他卻要對她趕盡殺絕。 她猩紅的指甲撫過掌中溫潤的白玉簪子,稍一用力,一把折斷了玉簪。 尖銳的碎玉劃破了她白嫩的手心,鮮紅的血浸染了她名貴的綢衣,宮中侍女驚慌失措,跪倒一片。 而她盯著掌心刺目的鮮血,計上心來。 她一點一點用錦帕擦去了掌紋里深陷的血漬,望著鏡中冷艷如霜的女子,道: “為本宮梳妝?!?/br> …… 顧昔潮從景明殿出來的時候,已入了夜。 候在殿門口的小黃門抱著他的大氅,一路小跑,殷勤地要為他披上。 宮門即將下鑰,他在長長的宮道上疾步而行,一身朱紫官袍從玄黑的氅衣里漏出幾許,灌滿瑟瑟夜風。 這一處宮燈猶為昏暗,宮墻陰影籠下,狹隘的小道如漫大霧。 一道屈著身的人影從陰影中碎著步子走出來,手里舉著一盞宮燈,照亮這片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