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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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昔潮一眼認出那是皇后的貼身女官琴音,他腳步一頓,而后漠然回避。 琴音卻攔住了他的去路,面色焦急,福了福身,低聲道: “皇后娘娘在御花園中遇險,不知將軍能否出手相助?!?/br> 外臣與皇后,于理于禮,都應避嫌。 聽聞中秋夜之后,那日在洛水邊的侍衛,全已不知所蹤。 顧昔潮回頭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小黃門,淡聲令道: “去叫人?!?/br> “不可?!鼻僖舫雎曌钄r,略帶幾分為難,壓低聲音道,“此事不宜聲張。唯有將軍是陛下近臣,更是皇后娘娘故舊,應是可信之人……” 語罷,琴音提起宮燈,指向垂拱門里頭幽深的花叢。 顧昔潮立在寒風中,抬眸望去。 隔墻樹影婆娑,冬日松柏青翠依舊,一樹寒梅初綻,幽香微不可聞。 宮燈浮動的光影里,只見一道人影立在梅花樹底下低矮的灌木里,煢煢孑立,凝住不動。 她身上鑲繡繁復鸞鳳紋的裙擺鋪開,鴉云髻鬟沒入夜色里,鬢邊一支熟悉的燦金步搖在浮光里顫動。 是皇后娘娘。 她稍有一動,灌木外僵立的宮人便驚聲阻攔。 原是她的衣擺懷袖被半人高的荊棘勾住,尖銳的倒刺穿破衣料,正不斷撕扯開來。露出的一截皙白小臂上,印著數道紅痕,觸目驚心。 身份貴重的她被困在灌木荊棘之中,無人敢擅動,進退兩難。她愛重體面,也確實有失身份,不宜喚更多人來相救。 顧昔潮猶豫片刻,斂衽抬步,走入垂拱門里頭。 幾個宮人圍上來,有模有樣地朝他哭訴道: “園里花開得正好,娘娘非要親自摘那花,奴婢們怎么攔都攔不住……” “娘娘金尊之身,奴婢不知如何救了娘娘才能不傷及玉體,是真真沒有法子了?!?/br> 還是和從前一樣,相中的花一點要自己親自摘下來,從不肯假手于人。 顧昔潮舉步上前。 沈今鸞僵立在荊棘叢生里,低垂著眼,聽到男人一步一步走近的腳步聲。朱紫的袍角拂過她面前的荊棘,最后停在幾步開外。 她攥在袖口里的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 距離中秋宴不過數月。數月不見,顧昔潮似乎消瘦了不少,下頷也生出了青色的胡茬,越發顯得落拓不羈,看不清神容。 他閑庭信步,正慢慢地進入了她精心編織的羅網之中。 照常不對她行禮,嗓音也依舊冷硬: “能動嗎?” 她試圖側身,可袖口一拂開,雪白的腕上也登時被粗糙的灌木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宮人的驚呼之中,她描得尖細的眉微微顰著,面有難色,朝他搖了搖頭。 顧昔潮不再猶豫,撩開官袍,長腿邁開,跨入了灌木之中。荊棘被踩到一片,不斷地“嘎吱”作響,勾破了他凜凜生風的官袍。 幽黑的荊棘一株一株錯綜矗立,猶如暗沉的深淵。 他緊握拳頭的手在袖中緩緩松開,俯下身,拾起了一角陷落荊棘中的裙擺。 那片裙擺被倒鉤般的尖刺卡得太深,勾得太緊,他只稍稍一用力,連帶著的整一片裙裾便四散開去。 衣料的錦緞鮮艷如血,被他扯開幾許,裂開的大紅絲線之間,劃過一縷若隱若現的白膩,光暈奪目,宛若懸崖荊棘上無辜的初雪,嫵媚地顫動。 薄衫被汗浸透了些,映出的肢體玲瓏曼妙,在他眼簾一閃而過,卻揮之不去。 在濃重的幽夜里,驚心的艷光幾近刺目,還有一股無法名狀的幽香向他流淌過來。是梅香,抑或是別的什么…… 撕裂的裙擺如漣漪在掌心散開,心底亦有不受控的漣漪在蕩開。 陌生的柔軟,起伏的輪廓,和很多年前所見所感的她,已全然不一樣。 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面前的不是少時要他折花的沈十一娘,而是皇后娘娘。 顧昔潮的手陡然停在荊棘中,不動了。 僵持之際,她朱唇微啟,語調微顫,猶如唇縫中幽幽吐露: “衣裙不足惜,但求脫身?!?/br> 顧昔潮起身,低垂著雙眼,褪下了身上的氅衣,輕輕一甩,蓋在了她身上。 而后,他從革帶中取出了一柄通體雕刻蟒紋的金刀。 那一刻,沈今鸞的心跳滯了一滯,眼底差點掩不住亮起的光。 臣子入宮本不可私藏利器。唯有這一柄先帝御賜的短小金刀,元泓特許顧昔潮攜帶入宮,作為無上圣寵。 多情的顧老侯爺南下之時,送給了顧昔潮的生母,作為定情之物。 因此,這柄金刀除卻御賜的金貴身份之外,更是他早逝生母留給他的唯一物件,唯一念想。顧昔潮隨身攜帶,視作珍寶,從不離身。 “得罪?!?/br> 男人聲音冷淡,抽刀出鞘,正要砍斷她身邊的荊棘。她的心腹琴音已快步上前,攔在他身前,道: “請容奴婢來?!?/br> 琴音雙手舉過頭頂,作勢要接過他的金刀。 他是外臣,她是皇后。 親自動手,于理于禮,皆為不合。踏入荊棘之中,已是逾矩。 宮人的提醒如警鐘在耳邊鳴響。 不容他拒絕,由不得他拒絕。 心頭的漣漪已全然消散。 顧昔潮垂下雙眸,終是將手中的金刀交給了她的宮人。 琴音低垂著頭,接過金刀,越過男人奔到她面前,砍去皇后四周的荊棘。 早已斷裂的柔軟衣料沒了著力點,懨懨地垂落下來。逶迤的氅衣之下,那一縷被他撕扯開的衣裙,底下靡艷的肌膚…… 顧昔潮霎時清醒過來,迅速移開目光,背身回避,覆在背后的雙手松了松,又握緊。 琴音算準時機,暗地里使了個眼色。 設計好的宮人迅速地蜂擁而上,迅速隔開了兩人。一個個忙著一團為她整齊衣擺,梳理發髻,然后,護送脫困的她飛快地坐上轎輦,朝太醫院治傷去了。 立在荊棘里的顧昔潮,半刻后才遲鈍地退了出來,卻見人都已走遠了。 他的手里,剛折下一枝那開在最高處開得最好的梅花,空蕩蕩地在風中搖曳。 一個皇后身邊的宮人上前,皮笑rou不笑地對他躬了躬身道: “當值的侍衛也不知溜去哪了,偷懶必得狠狠地罰!今日,真是有勞將軍了?!?/br> 語罷,內侍將那件氅衣歸還給他。 顧昔潮將折下的那一枝梅花攥入袖中,接過氅衣,調頭離去。 雪夜寒涼,他甩開氅衣要披上之時,一股殘余的幽香不可抑制地鉆入鼻間,指尖所觸,氅衣里還有一絲余溫。 他披衣的動作一滯,氅衣在夜風中飄飄蕩蕩,最終還是被他挽在手臂,沒有披在身上。 披衣在身,幽香在心,舉心動念,皆是逾矩。 行至宮門前,已下了鑰,趕不上出宮。顧昔潮心頭一動,慣常地想要摩挲刀柄之時,伸手才發現腰際空空蕩蕩。 那把用來救她的金刀,也被她的人一并帶走了。 黑暗中,他抬起黯淡的雙眸,望向無窮無盡的宮墻, 回味過來之后,他僵冷的面上釋然一般地笑了笑。 袖間,花瓣在風雪里零落一地。 …… 第二日一上朝,南燕的降將入宮覲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向皇帝獻上的貢品之中,赫然就有那一柄御賜的金刀。那把顧氏獨有的金刀。 朝野大嘩。 柱國大將軍與南燕降將似有勾連的傳言甚囂塵上,她手下的貪墨案卻再無起過一絲波瀾。 只因那一夜宮門下鑰前,她的人找到了景明殿外手揣證據等著參奏的郭春江,以金刀為示,讓他深信是顧昔潮的授意。 郭春江不疑有他,出宮候信,隔月就被跟著貶謫出京,連面圣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一把金刀,一石二鳥。 她一招禍水東引,彈指之間摧毀顧昔潮在朝中的地位,元泓的信任。 當日下朝,元泓屏退所有人,單獨將顧昔潮留在景明殿,一連數個時辰,直至夜深都沒出來。 門外值夜的內侍隔了老遠,曾聽到皇帝怒摔茶盞之聲。 直至夜半,殿門打開,顧昔潮離開時神容如常。殿內,從來喜怒不形色的皇帝頭一次面色鐵青,揮袖掀翻了案頭如山的奏章。 十日后,顧昔潮孤身一人去了北疆,此生再也沒有回過京都。他走后,顧氏這一百年世家就連帶著敗落了。 無人再為顧辭山正名,他見死不救叛逃已蓋棺定論。 于是,從此也再無人威脅沈氏的門楣,有污北疆軍的聲名。 沈今鸞長久壓抑的一口氣,終于能夠放下。 …… 羌人部落之中,給阿伊勃送葬的篝火已近燒盡,猶有殘存的余燼在四野翻飛。 時至今日,沈今鸞每每憶及那一把金刀,仍是心有余悸,驚險萬分。 若是顧昔潮袖手旁觀,不入她設下的彀,或是不肯拿出金刀,她的謀算落空,那么最后倒臺的就是她的后黨,傾覆的就是她一生所護的沈氏。 生死局,一招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