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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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都不甘地抬眸,視線掃過顧昔潮的刀,寒意竄上脊背,莫名哆嗦一下。 周遭一片死寂,男人正漫不經心地撫弄刀尖,唇角那抹淤血將他泛白的唇染得深紅。 一身本是喜慶的大紅喜袍,如地獄烈焰一般在風中涌動,亦像是被尸山血海染透,殺意盡顯。 …… “叮?!?/br> 一陣銅鈴輕響,震耳欲聾。 沈今鸞睜開雙眸,一眼看到的是地上一張張的四目鳥獸面具。 四面的木樁之間串聯著發黑的古銀裝飾,傳統的羌式,陳舊卻精美。系在樁上的綢幡,原本的殷紅褪了色,殘破不堪,暗沉如鮮血干涸。 無盡綢幡之下,一道消瘦的身影舉著燃燒的火杖,腰際懸著的銅鈴正在一下一下地聞風作響。 她微微斂袖,袖中的手攥了攥,在紙人里坐直了: “你果然能看見我?!?/br> 阿德轉過身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 “我自小右眼有異能,可以看見世間的鬼魂?!?/br> 沈今鸞虛了虛眼,好整以暇地往后倚去,道: “所以,你便以捉鬼為樂?” “可你捉了我,又能奈我何?” 自她魂魄離開紙人去偷了地牢鑰匙,又回到紙人里,其實顧昔潮并未再貼上符紙。 因此,邑都拋下了她逃命,再被這個儺師撿走,她的魂魄本可以脫身逃逸。 但是她顧念紙人里藏著那唯一一顆解藥。 雖然顧家人無情無義,但她不能出爾反爾。 再者,雖然自她回北疆之后,感到魂魄日益充盈,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為強盛,再無失力之感,但仍顧忌趙羨的忠告。 能不顯山不露水地在紙人里蒙混一日,便是一日。至少顧昔潮惦記著她的解藥,還要為她所驅使。 阿德一步一步朝紙人走來,倒頗有些風度翩翩的意味,只定定看著紙人的目光有幾分狂熱,道: “我雖看多了鬼魂,像你這般的魂魄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是厲害……” 沈今鸞冷嘲道: “困在紙人之中,毫無魂魄之力,又有何厲害可言?” 阿德搖了搖頭: “可我見你雖困了不少日子,可魂體輕盈飽滿,色澤溫潤,不像殘魂,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沈今鸞揚起了頭,聲色倨傲地道: “我有一位恩人,在我故地為供奉了我十年香火。因香火之故,我的魂魄不滅,且日益精進?!?/br> “中原的香火之術確實神奇……若我能習得一二,或許也能和她長相廝守?!卑⒌沦潎@道,挑了挑眉,又露出更深的探尋之色: “供奉你香火的,就是你身邊那個執刀的郎君?” “才不是呢?!鄙蚪覃[斷然否認,哼了一聲道,“就是他,將我困在紙人之中,身不能動,任由他帶著來去,可恨至極!” 阿德卻只笑不語,只轉過身去回望,手指不斷撥動著腰際的銅鈴。 他的背后,一道巨大的簾幕高懸正中,四面結滿蛛網有如束縛,一整塊龐然的陰影籠罩了整座帳子。 沈今鸞認出了那殘破簾幕上的紋樣,低頭一笑: “原是如此?!?/br> “你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向王帳復仇?!?/br> 阿德幽幽回過身來。 沈今鸞望向四處飄飛的綢幡,猶如幽魂浩蕩。她目色悠遠,緩緩地道: “這么多年來,凡是與王帳通婚的新娘都沒有頭顱,不是因為彌麗娜的詛咒,而是因為你故意要混淆新娘的身份。那木箱里的根本不是你meimei哈娜,而是早已死了很多年的女尸假扮的新娘?!?/br> 當時她看到喜服下垂落的手死去多年而泛白,顧昔潮提起箱子時感到尸骨較活人輕得多而覺察出了異樣,再加之歧山部人對彌麗娜如此忌諱的態度。 一切豁然開朗。 “新娘每死去一個,你的族人便對彌麗娜多一份恐懼,對王帳多一份仇恨。而目的只有一個……” “你要利用這一份恐懼,要有朝一日可以攜全族向王帳報仇?!?/br> “這天底下,唯有至深的恨意,可以長存不死?!?/br> 沈今鸞收回目光,想起了二哥說起的北疆各部舊事,望向靜立的阿德,了然地道: “若我猜得不錯,當年老羌王為了收復你們歧山部,定是殺了不少你的族人,是不是?” 阿德輕扯一下嘴角,手里的火杖猛地一揚,烈焰照處,滿地盡是森森白骨。 “就因為我們首領不肯歸附王帳,他們趁首領的女兒新婚慶典,破壞了箭陣,闖入部落之中,屠殺了半個族的人,連幼小的嬰孩都沒有放過?!?/br> “這么多年來,我一日不敢忘。我的族人,也必然不能忘記!她們被王帳的人蒙蔽了雙眼,竟想要嫁出歧山部……” 阿德盯著滿地白骨,像是在看深仇大恨的敵人,眼眸里映著熊熊燃燒的火,被經年累月的仇恨燒紅了眼睛。 沈今鸞深知仇恨的滋味,她生前就在血海深仇里沉浮了整整一世,面目全非,自然能對阿德感同身受。 因此,也可以輕易拿捏。 “嗤——” 她從喉底發出一聲笑來: “所以,你抓了那些王帳來的人,就算能全部殺了,以為就可以滅了整個王帳?” 沈今鸞搖搖頭,笑得嘲諷。這笑,是當初在鸞駕上居高臨下,對手中棋子那一種玩弄的笑: “你太天真了?!?/br> 阿德面容蒼白而猙獰,儺衣一揮,袖上逼真的獸紋像是直朝紙人撲過來: “他們都逃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是你放走了他們!你和他們,本就是一伙的?!?/br> “所以,你想拿我威脅他們?” 沈今鸞波瀾不驚,細細的指尖在紙人邊緣畫著圈兒,像是逗弄身邊的貓兒狗兒。 “可你也看見了,那些王帳的人將我拋下,棄如敝屣,任由我被你抓走??赡阕搅宋疫@個破紙人,本對你的復仇毫無裨益。你若是放了我,我便可以承你的情,為你的復仇添一把火……” 阿德皺了皺眉,似是要被說動,卻又道: “可我看那位執刀的郎君,對你可不一般?!?/br> 沈今鸞哼笑一聲。 “他可是我生前死后最恨的人?!?/br> 魂魄那尖細的指尖猶帶死時的血污,忽一下子攥緊了袖口,恨恨地道: “與你一樣,因為他,我親族被殺,死無全尸……而我死后,魂魄竟被他困于紙人之中,無法報仇雪恨。你說,我的恨,會比你少么?” 阿德神色一動,被她激得面上露出幾分愉悅。 他的一舉一動,沈今鸞全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這些部落爭端小打小鬧,和她昔日在朝局上殺人不見血的斗爭相比,不過小巫見大巫。 皇后威儀不遜昔年,面對輕而易舉拿捏的人,她笑語盈盈地道: “我雖討厭羌人,卻不厭惡你,甚至,對你有一絲敬佩。你我聯手,殺光王帳的人,不費吹灰之力?!?/br> 顧昔潮要和羌人相交,她偏要治一治這群不知好歹,背信棄義的羌人。 “我愿出手助你,只要你告訴我,彌麗娜究竟在何處?” 前面所有的鋪墊,都為了這一問。 順手懲治羌人為小,尋得父兄尸骨下葬為大。 死寂之中,阿德從枯骨之中回過身來,眼中的灼熱漸漸平息下來,慢悠悠地望向遠處的荒地,笑道: “等一等,等你那位郎君到了,你就知道了?!?/br> 沈今鸞驚覺,冷笑一聲道: “你將我捉來,是為了將他引來?!?/br> 阿德負手而立,儺衣在慘白的綢幡中輕揚。 “是啊,我對中原的焚香養魂之術甚是景仰?!彼幌蛟苟镜哪恐须y得流露幾許溫柔之意,道: “他想救他的心上人,我又何嘗不想救我的?” 什么心上人?!沈今鸞無語望天,憋屈得很,只憤憤道: “你羞辱我,更是羞辱我的恩人?!?/br> “我都跟你說了,我二人乃宿世仇敵,我死后他怕是求之不得,根本絕無可能為我燒香,又怎會知道香火供奉之法?” 阿德不置可否,本是陰冷的神色似是無奈,嘆氣一聲,道: “何妨一試,咱們試試便知。萬一呢……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會放棄我的心愛之人,哪怕只見一面……” 沒想到阿德這個滿腦子復仇大業的陰陽眼竟還是個戀愛腦,她算是押錯寶了。沈今鸞一身力氣卸了勁。 忽覺眼前的火光幽然一晃動。 紙人已被阿德忽然拎了起來,直直靠近了火杖。 “你終于來了?!卑⒌碌穆曇粼陲L中冷顫顫。 火光刺得沈今鸞睜不開眼,只剩下一道罅隙。 眼簾的罅隙被碩大昏黃的光暈所覆,一道冷峻的身影割裂了光暈,逆著光走來,氣度凜然。 周遭的綢幡驟然靜止,陷入死寂。男人身上血染紅袍,迎風獵獵,修長的手按著刀收入鞘中。 從容得,倒是像來此荒地墳場迎娶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