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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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之策,不過就是魂體破紙而出,自己去往崤山找到鬼相公,大不了就是個魂飛魄散。 “她呀,不過是我在路上偶遇的孤魂野鬼?!?/br> 趙羨的聲音從后傳來。 他撒完最后一把紙錢,急匆匆地來到顧昔潮面前,解釋道: “我遇見她的時候,她魂魄差點要消散,我做了個紙人才留下她的魂魄。正好當時族老們催得緊,我就讓她做鬼娘子了?!?/br> “我算過,她的身世也可憐極了,沒有至親,也沒有愛人,連墳頭都沒一個,魂魄差點都要散盡了……就算是在我遇見的孤魂野鬼之中,也是最慘的一個了?!?/br> 他一面賣慘,一面還抬袖抹眼,故作垂淚狀,眼縫里還直給紙人使眼色。 沈今鸞壓下怨怒,也垂下頭去,裝作黯然難過的樣子。 她心道,趙羨這小子能處,竟然還沒忘記她教給他的最后一步。 “這最后一步,如果顧將軍還是懷疑我的身份,你便如實說來,我是你在路上撿來的魂魄,看我孤苦無依,即將魂飛魄散,便將我封入紙人里,當作鬼娘子,好有個歸宿?!?/br> 只因,趙羨撿她是真人真事,再怎么逼問,都問不出來破綻。 唯有真誠,才是最大的把戲。 趙羨依葫蘆畫瓢,照她指示一口氣說完這一段后,聲音怯生生的,還有幾分陰陽怪氣: “說來,是將軍你強搶了紙人,和她拜了堂成了親,我只能把她暫時托付給你了。你可要切記,這紙人不可焚燒,不可浸水,避潮避熱避利器……她魂魄虛弱,將軍可要懂得憐香惜玉……” 本是洋洋得意的沈今鸞笑意凝固在了面上。 沒想到趙羨素來畏畏縮縮的窩囊樣,這膽子竟然大到虎口拔牙。 “當時不過權宜之計,可不能作數的?!彼龜[擺手,慌忙矢口否認,“怎能辱沒顧將軍清譽呢……” 趙羨提了提行囊,捂嘴笑道: “哎,一日夫妻百日恩!待我此去嶗山精進道術,定為你再塑個rou身,到時就可做回真夫妻啦!” 沈今鸞眼前發黑,真想掐會兒人中。 所幸,顧昔潮倒是神色如常,唇角微壓,一言不發,再未深究追問。 趙羨離去之后,沈今鸞定了定神,咳了幾聲,轉而推進她的目標: “依照那個孟茹姑娘所說,她阿爹是在崤山北發現了鬼相公的尸骨,可是,那里已靠近云州……” 她熟悉云朔二州地理,深知之前喜喪最遠不過崤山南,而崤山北已是云州地界。 當年一戰之后,云州已為北狄人占據,常派游騎在四處巡邏。顧昔潮親去尋訪鬼相公的衣冠冢,萬一遇到北狄人,必是一場惡戰。 顧昔潮為北疆戍邊主帥,若是不慎遇險,定會累及邊防。 即便她一心要尋尸骨,即便她對顧昔潮恨之入骨,也不愿拿大魏邊境安穩冒險。 “我欲探云州?!?/br> 她訝異回首,只見顧昔潮已從樹間折下一株枯枝作筆,在雪地上畫起了什么。一旁的眾將士很快圍攏了上來,都是他身邊執掌一營的千騎長,一個個神情嚴肅。 沈今鸞輕掃了一眼他所畫,頓時眉目一凜。 雖然只是寥寥數筆,她一眼看出,這是北疆邊防的輿圖。 他早已事先謀劃好了布防,以防北狄突襲。即便無他坐鎮,他麾下邊軍也能抵御攻勢。 顧昔潮一面在輿圖上比劃,一面對眾人道: “此去崤山北,兇險難料,朔州三鎮,托付于諸位?!?/br> 沈今鸞瞧著他肅穆的神容,輕哼道: “這架勢,怎么這倒像是安排后事了呀?!?/br> 她望著顧昔潮指揮若定的樣子,想到當年她父兄在北疆,也是如此排兵布陣的。她歪頭看了看他畫在雪地上的布防圖,隨口說: “朔州東多林木,地勢復雜,才一隊輕騎巡邏太少了?!?/br> 顧昔潮頷首,道 “朔州東加一隊巡防?!?/br> 沈今鸞又瞟了一眼,繼續道: “此處本有條河阻斷,可寒冬河面結冰,北狄人或許也能過河?!?/br> 顧昔潮略一沉吟,回道: “派斥候,日夜探冰面深淺?!?/br> 一道道軍令下去,眾將士各自領命,帶兵駕馬離去。最后余下的,都是一直在顧昔潮身邊的親兵,不過二三十人,皆是輕裝簡行。 出發之時,顧昔潮向自己的坐騎走去,不經意地道: “你對朔州三鎮的邊防,甚是熟悉?!?/br> 沈今鸞輕咳一聲。 能不熟悉么,云朔二州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幼時待得最久的故鄉。 在她才剛會爬的時候,阿爹就抱著她上沙盤,讓她拿軍旗當小玩意兒耍了。父兄與部下商討重要軍情之時,也從不避著她。 沈今鸞卻并不心虛,反倒有幾分驕傲。 北疆男子多有從軍,家家皆是軍戶,并不足為奇。她的阿爹大哥二哥,都是北疆最厲害的將星。 于是,她便正氣凜然地回道: “家父曾是行伍出身,我不過略知一二?!?/br> 一副嘲弄他少見多怪的樣子。 顧昔潮在馬上仰首遠眺,面色無波,鬢邊一縷白發在風中溫柔拂動。 從前,只能在夢里見到的人,又看見了,恍如初見時靈動。 只靜靜聽她說話,他便輕輕莞爾。 跟在顧昔潮身后的幾名親兵睜大了眼。一人實在沒忍住,一踢馬鐙上前,扯了扯駱雄的袍邊,小聲道: “剛才,將軍是不是對那紙人笑了?” “這幾日,將軍一直帶著那紙人,跟寶貝似的,怪瘆人的……” 駱雄舉起馬鞭拍了拍那幾個咂舌的軍士,斥道: “什么紙人?那是夫人!沒看見那天將軍和她拜堂了嗎?” “再敢胡言亂語,對夫人不敬,仔細你們的皮!” “可是,那天要燒了夫人的人,不是你嗎?” “你可閉嘴罷!將軍都走遠了,還不快跟上……” …… 從薊縣北進入崤山腹地,翻山越嶺,最后來到崤山北山麓,疾行了半日有余。 入夜以后,崤山以北朔風凜冽,一片寒壁清野。漫天的雪地少見草木,枯葉凋敝,大地裸露似的不著寸縷。 一彎弓月漸上山頭,練練月色如縞素一般照滿山間,映在眾人的甲胄上。 月下夜霧彌漫,四野影影綽綽。駱雄下了馬先探,指了指霧氣深處,自語道: “前面這一個個土饅包似的,不知是什么?” 沈今鸞抬眼輕瞥。這人怎地這么沒眼力見兒。她沒好氣地回道: “這不是饅包,這是墳頭?!?/br> 一到此地,她就感到陰氣凜人,細看,這處盡是荒墳,骸骨遍地,了無人跡,卻有鬼氣。 大夜彌天,霧靄重重。黑黢黢的荒墳一叢接著一叢,在濃重夜幕下,好似沒有盡頭。 顧昔潮面無波瀾,不見懼色,帶頭繼續往里深處走去。 紙人在男人臂下低垂著頭,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骨在她面前劃過。直到一道破碎的寒光閃過她的眼。 “等一下?!?/br> 聞言,顧昔潮停了腳步,他屈身,手執雁翎刀挑開了腳底那一寸的凍土。 一片反光的銹鐵從烏黑的雪里露了出來,晶亮如霜華熠熠。 與四周普通人的尸骨全然不同,這倒像是碎裂的盔甲??椎恼?,隱隱可見雕刻著一面巨大的夔牛紋。紋路四周,插著數支折斷的箭鏃,入甲三分。 這便是鬼相公的衣冠冢了。 沈今鸞感到疾風撲倒在臉上,耳邊似有嗡名聲不斷。 她認出來,這一角殘片,是當年北疆軍的甲胄。 夔牛紋正是當年北疆軍的甲紋。 顧昔潮也無聲地凝視著她所見,刀尖拄地,半蹲下來,緩緩將甲胄的殘片翻了過來。 一角褪色的布料在箭鏃尖頭游離飄動??上攵?,當年甲胄的主人拔出箭矢的力道之大,連帶甲胄和里衣一道撕裂。 箭鏃和布料上黏連的血rou早已風化,已與泥土融為一處,只可見凝結成團塊的絳色痕跡。 雖然布片殘破不堪,血污已作沉黑,還能隱約能看出鑲繡的紋樣。 是一株并蒂蓮。 歷經歲月磨礪,仍可見左側的花葉細密精巧,右側的卻針腳粗大,也不齊整。 這一刻,沈今鸞腦中轟然一聲炸響,魂魄顫動不止。 風聲嗚咽,她意識混沌,仿佛又回到了舊日京都,那處她客居的宅院里。 庭前榴花如火,翠葉似云。她綰著少女時的雙環髻,膝上鋪著一件簇新的男子勁袍,面前坐著一名素雅端秀的女子。 她聽到自己對那女子撒嬌道: “棲竹jiejie,嬤嬤又讓我做女工,先給二哥出征的袍子繡紋樣練練手。正好你來了,你繡一半,我繡一半,可好?” 面前的女子螓首低垂,耳珰輕搖,頰邊涌上一抹薄紅,輕輕搖頭道: “如此不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