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書迷正在閱讀:我遺落在一九九八年的愛情碎片、林伊娜( H 1v1 校園H )、新婚予你、直播寫玄學文的我在全網封神、變成血族是什么體驗、新婚老公不孕不育,我卻懷孕了、難藏暗夏、都市極品醫仙、社畜每天都在艱難求生、戀愛演繹法
駱雄那熟悉的洪亮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今鸞回過神來,瞟了一眼顧昔潮身后數十名軍士。他倒是慈心,一直讓親衛看住了周貴,沒讓孩童看到他阿爹的丑態,更沒聽到阿娘去世的殘酷真相。 直到阿娘魂魄離去之時,母子連心,周貴不顧好吃的飴糖,趁軍士不防從屋后奔出來,想要叫阿娘留下來。只可惜,人鬼殊途。 顧昔潮現在又讓人將周貴引開帶走了,看來他又要有所動作了。 沈今鸞放眼望去,竟看到周家小半畝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滿了十余錦衣華服之人。 紙人背倚在男人的臂前,優哉游哉,等著看一場好戲。 …… 躲在屋里的周貞睜開緊閉的雙眼,眼中濁淚已干,左右張望,確認不見那鬼影,才松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還沒起身,雙臂突然被人猛地擒住,提起來,整個人拖曳過門檻,一路挾到了一雙革靴面前。 周貞驚恐抬眼。 革靴的主人正是先前那個衣著普通的男人,他的周圍身后竟立著數名身著官服,頭戴高帽的大人。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們面對正中的男人卻無不姿態謙卑,畢恭畢敬。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里再無一刻前的悲憫,周身籠罩著駭人的殺伐之氣: “周貞毒殺發妻,證據確鑿。薊縣縣令縣丞今日皆在,可有異議?” 在場的薊縣諸位官員何時見過這等陣仗。 當年聽聞顧昔潮是失了圣心被貶來北疆的,眾人再沒了攀附孝敬的心思??深櫴系降资前僮阒x,死而不僵,他們往常只需做一些表面功夫。 所幸顧昔潮自來北疆,行事頗為低調,幾不插手民政,也不在官場往來,見他面的機會亦寥寥無幾。 薊縣官場素來倚仗宗族勢力,往日里這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從不插手。 沒想到此次鬼相公一事,也不知為何觸及顧將軍的逆鱗了,竟令他一改往日作風,數度親自帶兵露面不說,今日還坐鎮監刑。 冷汗從眾人的官帽里漏下來,浸透了鬢角??h令不敢怠慢,率先上前一步,大聲回道: “某特來作證,確有此事?!?/br> “某也作證,證據確鑿?!?/br> 哪有什么“特來”,都是半夜三更被顧將軍的親兵敲開家門,“請”來此地的。 其余諸人紛紛點頭如搗蒜。自己因瀆職而被牽連,丟了官帽是小,被顧昔潮這煞神捉住便是不妙。 畢竟,顧大將軍手起刀落,不差再多幾個他們的人頭,就算遠在京都的皇帝要治他濫殺官員的罪,他們的尸身也早就涼透了。不值當的。 顧昔潮神色平和如常,輕撫袖口,道: “按大魏律,罪當如何?” 縣丞忙不迭回道: “當杖責五十?!?/br> 雖只是五十杖,可大可小,可生可死,全憑行刑人的心意。 畢竟在官場浸yin多年,眾人心里深知顧昔潮這擺明了是要殺一儆百。 如此一來,哪怕勢力強如宗族,今后也得忌憚三分。就算若再出了“鬼相公”這檔子事,也會因今日之事投鼠忌器。 顧大將軍雖已放逐北疆多年,雷霆手段可一點不遜于當年傾軋朝堂之時。 縣令擦了擦汗,當即下令“即刻行刑”。 周貞膝頭一軟,跪入雪地,申辯道: “不能怪我,我也是走投無路啊……是、是鬼相公!要不是那惡鬼,我也下不了手殺阿茹啊……” 駱雄那只碎碗仍在他跟前,冷笑道: “仵作驗過了,碗里殘留著砒霜。這毒是你下的,藥你是喂的,可無人逼你,關鬼相公什么事?!” 周貞痛哭流涕,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顧昔潮跪爬過去,喊道: “我也去投軍!只要將軍饒我一命,我做什么都行!” 見男人提步走到他面前,周貞以為有救,又連連磕了幾個響頭,額頭破了皮,在雪地里暈開血塊。 顧昔潮掃了腳底的人一眼,冷冷道: “殺妻之人,也配入我軍中?” 他踱著步子,來到周貞的面前,微微屈身,道: “她嫁你為婦,一生托付于你,你為人夫君,不尊她愛她,還背信棄義,下此毒手?!?/br> “顧某此生,最恨你這等殺害至親之人?!?/br> 周貞大駭,一身皮襖子裹不住肥碩的肚皮,如蛆蟲一般癱倒在地,大喊著“大人饒命??!” 顧昔潮略一低頭,低沉的聲音只有周貞能聽見: “你不該來求我?!?/br> “我近日方知,這世間原來真有冤魂,確有地獄。待你下到地獄,面見尊夫人,去求她寬宥罷?!?/br> 語罷,便撩袍離去。 周貞癱倒嗚咽,縣令揮手致意,衙役圍了過去,開始動手。 刑杖高高舉起,沉沉落下,慘叫一聲蓋過一聲,直到漸漸微弱下去,再也沒聲了。 大片大片濃稠的鮮血在新雪里蔓延開去,洗刷骯臟的塵埃,滲透陳舊的凍土。 顧昔潮立在正中,只靜靜看著,幽黑的雙眼如凝深淵。 四面陰風獵獵,鼓動一襲玄青袍衫,他腳踏血海,鬢染霜雪,宛若地府閻羅,人間判官。 …… 周宅院子里一道蜿蜒的血痕,經由大雪覆蓋,浮在雪地上薄薄的一層淡紅。 顧昔潮闊大的氅衣迎風飄舉,他的身側一兩步開外,幾名薊縣的官吏正朝著他點頭哈腰,一時與紙人空洞的瞳仁兩兩相對。 駱雄正在一旁訓斥官員: “那十九名女子的案子,也不必我們將軍親自來查了吧?!?/br> “不用不用,哪敢再勞煩顧將軍。下官馬上去辦,一定秉公處理。事畢整理完卷宗,再謄抄一份呈給將軍過目?!?/br> “義莊里那些女子尸首呢?” “自然是要下葬的。下官已派人尋得一處風水寶地,請大人跟我來。顧將軍英名蓋世,我等景仰多年……” 沈今鸞朝天翻了個白眼,嗆聲道: “顧將軍好大的官威,那殺妻的罪人都收拾干凈了,總該動身去尋鬼相公了罷?!?/br> “還有一事?!?/br> 顧昔潮帶著紙人,身后跟著一隊鐵甲挽弓的親兵,一道來到了薊縣北面的一座山麓上。 從馬上望去,此地積雪方化,松柏屹立,蕭蕭木葉落于中間一片空曠的土地上。 十九個新挖的土坑,還有十九塊墓碑,還有,從義莊里搬來的十九座棺槨,靜置雪地。 趙羨揮灑起滿袖的紙錢,底下,一叢堆積的金元寶熊熊燃燒,化為縷縷青煙,飄向半空。 棺槨周圍的軍士們得到顧昔潮的示意,開始抬起棺槨緩緩埋入土坑之中,將這十九名女子下葬。 眾人唱起了送葬的哀歌,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抑揚頓挫,婉轉動人。 紛飛的紙錢下,飄揚的余燼里,顧昔潮默默掃視了一遍十九座墓,沉聲道: “女子生而為人,不一定要作為誰人的女兒,誰人的妻子,不必非得入誰家的祖墳,才算有歸處。我今日替諸位新立墳冢,收斂尸骨于一處,入土為安?!?/br> “從此,己身便是歸處?!?/br> 語調沉毅,擲地有聲。 就算作為孤魂下葬,獨立一座孤墳,又有何不可? 我,便是我自己的歸處。 沈今鸞細細品著這一句話,心神震蕩不已。 她的四周,靜靜飄落的紙錢忽作漫天飛揚,猶如歡欣鼓舞。樹影隨之婆娑,響振一片枯枝林木。 這些死去的無辜女子,自今日起,脫離了夫家,自己有了墳冢,也有了歸處,便可以往生,輪回轉世了。 敬山道人趙羨正半蹲在墓碑前,手里捧著一冊子,一一為這些碑文描上黑墨。 一如趙氏祖宅供桌上的靈位,寫著死去女子的姓氏。 唯獨不同的是,這一回,顧昔潮命趙羨單獨為這些女子立墓造碑,用的并非是夫家的姓,而是她們原本的姓名。 她們,不再是誰人的妻子,只是她自己。 趙羨手端著黑墨,正在描寫最后一塊碑上的人名。被軍士領來的周貴,朝著那墓碑重重磕了好幾個響頭,哭得泣不成聲。 碑上陰刻的字描完了墨,一個一個全露了出來, 上面赫然是“孟氏諱茹之墓”六個大字。 “嫁入周家之前,她叫孟茹?!鳖櫸舫蓖贡?,道,“從此,她不再是周家娘子,只是孟茹?!?/br> 而后,他的目光緩緩移過來,不動聲色地落在她面上。 “孟姑娘,”顧昔潮眉峰微動,緩緩地道,“她是孟茹,你又是誰?” 第16章 荒墳 墳前一曲挽歌唱盡了,半空中洋洋灑灑的紙錢寂靜無聲地落滿白茫茫的雪地。 顧昔潮不動聲色,也不催促,只等她作答。 “賤名不值一提,恐污了將軍尊耳?!鄙蚪覃[咬著牙道。 聞她此言,顧昔潮眉梢一動,似是不悅,修長有力的五指輪流叩動著腰際的刀柄,流露出幾分微微躁意。 紙人還被顧昔潮攬在臂下沒動,沈今鸞腦中已閃過無數種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