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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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幾息的沉默里,她如坐針氈,透明的手扯了扯一旁趙羨的袖口,小聲問道: “他為什么不說話?” 趙羨自然也不明就里,只得硬著頭皮再問一遍: “大人可需貴人相幫?” “不必?!?/br> 顧昔潮終于開口,卻是一句拒絕。 他立在破舊的簾幕之下,縱使身姿英挺如松,總有若有若無的疲態。 聽他拒絕,紙人里翹著二郎腿的沈今鸞傻眼了,再也笑不出來。 她和顧昔潮自小相識,那么多年,無論為友為敵,他的秉性脾氣,心思手段,她一清二楚。 她縝密布局,謀算他每一步的舉動,打消了他的顧慮,甚至都算到了他恨不能讓她魂飛魄散。 然而,他卻在她精心謀劃的最后一步,偏離了她預設的套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也并不符合他一向的秉性和習慣。 “為什么?”沈今鸞百思不得解,盯著他的背影,小聲地自言自語道,“難道不想找到那個逃犯嗎?” 晃動的簾幕漸漸停了下來。簾幕一側,那道高大清瘦的人影轉過身來。 顧昔潮開口,聲線端嚴低沉: “想。哪怕上通神明,下問鬼魂,我也定要找到此人?!?/br> “但……”男人暗沉的視線亮起一絲明光,最后定焦在太師椅上孱弱的紙人,道,“人鬼殊途,此事與你無關,鬼魂理應早日去往生,以免魂飛魄散?!?/br> 趙羨瞪大了雙眼,最先反應過來,頓時毛骨悚然,凝成霜的冷汗都淌了下來。他不敢再出聲,藏于袖中的手拼命地朝沈今鸞做手勢,甚至還輕輕扯了扯紙人背后的符紙。 沈今鸞眼皮抬也不抬,忽略了趙羨的拉拉扯扯,自然也沒看到他已嚇得步步后退,最后干脆躲到簾幕后面的義莊里去了。 只剩一人一鬼的正堂里,她在紙人里直視著顧昔潮,理直氣壯,照常怒罵道: “我魂飛魄散,又關你底事?我現在不好好的嗎?”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才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夜色深沉,微弱的燭火輕輕搖晃,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聲色卻難得柔和了些許: “確不關我事。但你看起來,并不好?!?/br> 恍惚間,沈今鸞只看到他削薄的唇微微一動,聲音如若幻聽。她登時如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地道: “他他他……他是在和我說話?” 一回頭,趙羨已不見了,早就嚇跑了。 她迫使自己抬起頭,空蕩蕩的目光慢慢往上移。 男人濃黑淵深的目光毫無偏差地落在她眼中,無可奈何之中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 四目相對,沈今鸞猝不及防地一怔。她感到那不存在的心口狂跳不止,心驚魄動,就差要魂飛魄散了。 “你,能看見我?” 顧昔潮垂眸,稍一猶疑,點了點頭。 第10章 香火 沈今鸞精心謀劃的步驟全亂了。 如果先前她能預見到這一刻,她定不會設計一步一步招惹顧昔潮。 此時此刻,她環顧四周,趙羨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只剩她一人來應對顧昔潮這一尊煞神。 男人正靜立在正堂的陰影里,英挺的背影竟像是一座山頭,沉沉地向弱不禁風的紙人壓了過來。 紙人里的沈今鸞無路可退,無處可遁,緊緊掐住了指尖,攥得紙皮糊的袖口都皺起來。 她不禁低頭看了看身下爛稻草一般的紙人。 竹篾扎骨,漿糊連筋,彩紙作皮。一雙沒有瞳仁的眼,還畫得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只勉強有個人樣,可謂是長得十分潦草且寒磣。 昔日的大魏皇后沈今鸞眉目如畫,珠環翠繞,入主后位之時,容色艷若春桃,冠絕闔宮。 而她此時藏在紙人里的魂魄,蓬頭垢面,幾綹散亂的烏發掩住慘淡病容。消瘦不堪的身上,是死時病榻所著的寡白羅衣,袖口還不知何時沾染了斑斑血跡。 與生前的沈今鸞,天差地別。 顧昔潮就算看見了她的鬼魂,也不可能認出來她的吧? 如此作想,沈今鸞心中既是悲哀,又稍舒一口氣。 說起來,顧昔潮今時今日這副落拓潦倒的模樣,完全就是拜她當年的毒計所賜。如果認出是她,怎會如此鎮定自若? 這幾日她看得分明,顧昔潮對至親同族都趕盡殺絕,毫不留情,又會如何放過與他半生為敵的她呢。 到底生前是執掌中宮多年的皇后,沈今鸞冷靜下來,便試探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 顧昔潮覆手在背,沒有再看著她,而是不痛不癢地反問道: “那你可知我是誰?” 他把問題拋還給她,不透露任何信息。簡單一句,問得她一時騎虎難下。 沈今鸞不動聲色,腦中在飛快地思索。到底是一問三不知,絕不給他留下把柄,還是答應下來,且進且退,繼續套他的話。 決不能露怯。她太熟悉顧昔潮這個人了。一旦她心生退意,被他發現一絲一毫的端倪,她拙劣的謊言在他敏銳的反擊之下必將不攻自破。 自十三歲孤身入京,從遙遠北疆來到繁華名利場之后,“決不露怯”早已成為刻在她骨子里的習慣。 就算讓顧昔潮知道她是誰,又有何妨?她死都死了,一縷魂魄都差點消散,也再沒什么好失去的了。他又能拿她的魂魄如何? 如今她連魂飛魄散尚且不懼,還會怕區區一個流落北疆,被折斷了羽翼的顧昔潮。 如此作想,沈今鸞肩上沉重之感消弭,她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民女自然是認得顧將軍的?!?/br> 聞言,顧昔潮抬眼,瞥了過來,目光深沉難測。 沈今鸞頓了一頓,繼續顧自道: “我是北疆人,一直久仰顧將軍戰神大名。得知將軍在追那要犯,我雖為鬼魂,也想助將軍一臂之力?!?/br> 這一通馬屁,沈今鸞心不甘情不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她給自己安了一個不會出錯的身份。她確實認得顧昔潮,也確實是北疆出生,同樣也是給鬼相公配過陰婚的十九名女子之一。 半真半假的謊言,最易騙過最毒辣的慧眼。無論顧昔潮再問什么,她都能對答如流。最后,更是巧妙地將話題從她轉到了那個要犯身上。 她深信,相比她無關緊要的身份,顧昔潮對那個人的下落定是更為看重。 顧昔潮倒是頗具耐心,靜靜地聽著她一通鬼話連篇,其間,濃眉似乎不易察覺地挑動了一下。 他并未再追問什么,恢復了一貫淡淡的神色,似是接受了她這套說辭,又像是不欲和她再周旋。 這下,輪到沈今鸞氣不過,忍不住反詰道: “呵,你既然一早能看見我,為何不坦誠相告?” 這是諷刺他為人一點也不光明磊落了。一直在暗地里偷聽人墻角,算什么英雄好漢。 顧昔潮默然,他沉郁的影子投在破敗的墻上,不動如山。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空茫,極為平靜且嚴肅地道: “我從前,不信鬼神……” 端肅的語氣竟有幾分猶疑。 沈今鸞嗤了一聲,差點笑岔了氣。 顧昔潮這人自小奉儒至上,要接受這世間確有鬼魂一事屬實不易。 想到這么一個沉悶莊重,一板一眼的人,幾經轉圜才敢確認,不得不推翻畢生所執信念,才開口與她對話,她頓覺解氣不少。 她揚了揚眉,道: “我為鬼魂,可通幽冥,能知曉那名要犯的下落,定會相助將軍尋回此人?!?/br> 顧昔潮神色不變,眼簾微垂,遮住一半的眸光,顯得漠視一切,還有一絲淡淡的疲倦。 “我不需要?!?/br> 一抹疏朗月色漏了進來,他一身沉黑,微微拂動的袍角在清輝下舊得發白。 他頓了一頓,又道了一句: “你早日去往生,不必流連塵世?!?/br> 竟像是微微笑著,輕嘆了一聲。 沈今鸞詫異一怔。 他的話,令她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說不出來。 只是眼睜睜地顧昔潮已背轉身,推開了正堂緊閉的大門。寒風蒼涼,他的背影在清輝里動了動,像是將要淡入寂寥的夜色之中。 “你就這么放棄了?不追了?”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那個逃犯害得我們都要嫁給鬼相公,我們本來還指望著你為我們報仇呢?!?/br> 又是一聲輕笑。供桌之上,一陣陰風吹來,香火來回晃動,一排排靈位之間,一縷縷煙氣熙熙攘攘,像是擠滿了人影。 “切,若我的相好能看見我的魂魄,定會想盡辦法為我報仇的……” “方才,我們跟你說了那么多,都白費了么?” “唉,我死得好慘,報不了仇,都不能去輪回?!?/br> 香火繚亂,靈位之間,十九位鬼娘子幽幽飄動,絮絮私語。 沈今鸞心頭一振。 追殺逃犯,并非她一人之恨,更是所有被迫陰婚的女子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