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條鋪著深紅色地毯的走廊,很長,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蘇悅,被梁頤半摟半抱著,走在這條走廊上。她身上,還披著他那件,帶著煙草、皮革和他體溫的、寬大的西裝外套。這件外套,像一個繭,將她與樓下那些貪婪的目光隔絕開來,給了她一絲虛假的、可悲的安全感。 她的身體,依然不受控制地,因為后怕和藥物,而劇烈地顫抖。那股陌生的、不合時宜的燥熱,正像藤蔓一樣,從她的小腹深處,向上攀爬,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讓她的雙腿,虛軟得幾乎無法站立。她只能,像一個真正的溺水者,將全身的重量,都依賴于身邊這個,剛剛將她從另一頭野獸口中,拯救出來的“救命恩人”。她將臉深深埋進他昂貴的西裝面料里,貪婪地、近乎窒息地呼吸著那股清冽的古龍水味。那味道,是剛才地獄般的大廳里所沒有的,是秩序、是力量、是她以為的“救贖”。 走廊的盡頭,是一間套房。 “咔噠?!?/br> 一聲輕微的、鎖芯彈動的聲音。 門被打開。 而后又是一聲清脆的機械聲, 梁頤,將房門,從里面,反鎖了。 此時的蘇悅沒有意識到。 那不是鎖門的聲音,那是世界與她訣別的聲音。 梁頤松開手,蘇悅便像一具失去了支撐的人偶,踉蹌了一下,跌坐在了一張巨大的、觸感冰涼的黑色皮質沙發上。那份支撐著她的體溫便抽離了。他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冰冷的雕塑,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你爸爸知道你在這里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她剛剛縫合的希望。蘇悅的心臟被這把刀狠狠剜了一下,那份虛假的溫暖瞬間被刺骨的寒意取代。她猛地僵住,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他步步緊逼的審問,每一個字都像在敲擊她脆弱的神經。她想解釋,想辯白,可喉嚨里卻只能擠出破碎的、不成調的音節。當“不雅視頻”這幾個字終于從她顫抖的唇間滾落時,她感到自己的靈魂也被一同吐了出去,還有她離經叛道的驚魂一夜也赤裸裸地、卑微地,攤開在他面前。 “性愛視頻?”他重復著,隨即用著律師專業而最冷靜的語氣,給她定了罪:“所以你昨晚……和不認識的男人發生關系了?” 絕望地,她點了頭。身體里那股藥物催生的邪火,正不受控制地灼燒著她,下身那股可恥的濕熱,是她無法辯駁的罪證。 然后,她聽到了那個詞。 “……亂交?”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諝?、光線、聲音,一切都凝固成琥珀,將她封死在里面。 下一秒,琥珀碎裂。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從她喉嚨的最深處迸發出來,那是靈魂被撕裂的哀鳴。她瘋狂地搖頭,像一個被驅魔的信徒,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否認那個貼在她身上的、骯臟的標簽?!皼]有!我沒有亂交!”她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淚水和鼻涕糊了滿臉,身體因為極度的羞恥和憤怒而劇烈顫抖,那股燥熱的液體,正不受控制地從腿心處,一股一股地涌出…… “我是被迫的!叔叔……我昨天是第一次!我真的是第一次啊——!” 她嘶喊著,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幼獸,聲音凄厲而絕望。 而梁頤,沒有說話。 他甚至沒有動。他就站在那里,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驚訝,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他只是平靜地、近乎冷酷地,觀察著她。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欣賞著落入陷阱的獵物,是如何徒勞地、激烈地掙扎,如何一點點耗盡自己的力氣。他的沉默,比任何指責都更具壓迫感,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審視和玩味的寂靜。 蘇悅的嘶吼,在這片可怕的寂靜中,漸漸弱了下去,最后變成了斷斷續續的、令人心碎的哽咽和喘息。她耗盡了所有力氣,蜷縮在沙發上,像一灘被抽掉骨頭的爛泥,只剩下身體本能的顫抖。 這時,梁梁頤才緩緩地、從容不迫地,邁開長腿,走到蜷縮著的她面前,緩緩地蹲下身,讓自己與她平視。 這個姿態,看似是安撫,實則是更徹底的掌控。 “好了,好了……”他伸出手,卻并未觸碰她,只是用一種近乎催眠的、溫和的語氣說,“我相信你,悅悅。叔叔相信你不是那種女孩?!?/br> 蘇悅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的眼睛里,瞬間燃起了一絲微弱的、不可置信的希望。 他看著這絲希望,然后,用最溫柔的語氣,將它徹底掐滅。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理智而“客觀”,像是在和她探討一個法律問題,“你說你‘被迫’,說你是‘第一次’……這些話,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里說,是沒有用的。你明白嗎?凡事,都要講證據?!?/br> 他注視著她再次開始渙散的瞳孔,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如千鈞: “你……有什么證據呢?” 證據!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蘇悅最后的希望。但隨即,她想到了什么,那絲剛剛燃起的光亮,又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所澆滅。她拼命地搖頭,聲音里帶著哭腔:“我……我沒有視頻……手機被她們收走了……但是是真的!叔叔,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語無倫次地辯解著,因為無法拿出證據而急得滿臉通紅,那份無力感讓她再次瀕臨崩潰。 “是嗎?沒有手機啊……”梁頤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看著蘇悅因為無法自證而痛苦掙扎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緩緩站起身,從西裝口袋里,優雅地拿出自己的手機。 “沒關系,”他用一種平靜到令人膽寒的語氣說,“證據這種東西,有時候,并不需要你自己帶來?!?/br> 蘇悅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梁頤從容不迫地調出號碼,撥了出去。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他甚至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式的口吻說: “雅姐,把蘇悅昨晚的視頻,發到我手機上。對,現在?!?/br>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房間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只剩下蘇悅因為恐懼而急促的呼吸聲。她看著梁頤慢條斯理地cao作著手機,將它與臥室內那臺巨大的、幾乎占據了一整面墻的液晶電視進行連接。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踩在蘇悅的心跳上。 幾秒鐘后,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然后按下了遙控器上的一個鍵。 “嗡——” 巨大的電視屏幕瞬間被點亮。 下一秒,蘇悅自己的臉,被放大了無數倍,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屏幕上。那是在藥物作用下潮紅、迷離、又帶著無意識痛苦的臉。緊接著,是她赤裸的身體,是在男人身下無力承受的畫面……高清的畫質,將她皮膚上因為掙扎而泛起的紅痕,甚至是被淚水打濕的睫毛,都拍得一清二楚。環繞立體聲音響里,傳出的是她自己都不愿記起的、混雜著痛苦與藥物刺激的呻吟和哭泣聲…… “不……不要……啊啊啊啊——!” 蘇悅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雙手死死捂住眼睛,身體劇烈地向后蜷縮,想要把自己縮進沙發的縫隙里,想要從這個被自己放大的影像所統治的世界里消失。 但梁頤沒有給她逃避的機會。他只是平靜地按下了暫停鍵。 巨大的、屈辱的畫面,就這樣定格在墻上。 “你記得他長什么樣嗎?”梁頤的聲音,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 蘇悅拼命搖頭,喉嚨里只能發出“嗚嗚”的、不成調的嗚咽。 梁頤不再追問,重新按下了播放鍵。流動的畫面和聲音再次像潮水一樣將悅悅淹沒。幾秒后,他又一次按下了暫停。畫面上,是蘇悅的身體因藥物刺激而產生的、無意識的迎合動作。 “你看這里,”他像一個冷靜的分析師,指著屏幕,“你的身體有反應,這是生理反應的表現?!?/br> “不是的……是藥……是藥……”蘇悅試圖辯解,但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梁頤完全無視她的辯解,仿佛根本沒聽見。他再次播放視頻,然后又一次,在蘇悅的臉部特寫時,突然暫停。他盯著屏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質問她:“這個和你zuoai的男人,你真的不認識?” “不認識!我真的不認識!求求你……別看了……別看了!”蘇悅徹底崩潰了,她哭喊著,哀求著,但梁頤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牢牢鎖定在屏幕上,甚至拿起遙控器,將一段畫面倒回,然后一幀一幀地播放。畫面中,是蘇悅的手臂,無意識地搭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那你為什么摟住他的脖子呢?還有呻吟,”他頭也不回地問,語氣像是在研究一份有趣的案宗,“你看,你這時候高潮了吧?” 他似乎真的把這段視頻當成了需要反復勘驗的證據,將那個所謂的“高潮”片段,倒回,重放,再倒回,再重放……蘇悅的哀求,在他的“專業研究”面前,變成了毫無意義的背景噪音。 終于,在她哭到幾乎失聲的時候,他關掉了聲音,但畫面,依然定格在她那張混雜著痛苦與迷離的臉上。 他側過臉,第一次,在播放視頻后,真正地、直視著她。 “悅悅,從我專業的角度來看,這根本不能證明你被強迫了?!彼恼Z氣,是最終的、不容置喙的審判,“整段視頻,沒有反抗,只有迎合。你甚至還有生理性高潮。如果非要讓我說,這不是被強暴的證明,而是你與一名未知男性的性交記錄視頻?!?/br> 他說完,看著蘇悅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臉上的表情從“專業”的冷酷,轉變為一種深沉的、令人心碎的“失望”。他甚至微微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悅悅,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乖巧的好女孩。其兆也一直和我說,你有多乖多聽話。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學業壓力大,但是你們還年輕,不應該把精力都浪費在這種一夜情,為了追求刺激,隨便和陌生男人發生關系。你這樣不但對你很不負責,對你男朋友和家人也很不負責?!?/br> 這段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蘇悅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里。特別是“其兆也一直和我說,你有多乖多聽話?!边@一句,讓她瞬間想起了那個完美的、自己無比敬愛的繼父,還有小晨,昨天的一切明明都那么甜蜜,那份巨大的、辜負了至親的罪惡感和羞恥感,將她徹底淹沒。 她的臉,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微弱的、絕望的否認: “我沒有……我和男朋友……沒有做過這種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