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段時間,沈名姝經??匆娎钤鲁蠲伎嗄樀臉幼?,有時候帶著她在街邊買東西,李月也會突然嘆口氣。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月做了一桌她愛吃的菜,看她的眼神又重新溫柔起來。 李月說,給她找了一個非常好的,能安頓她的地方。 李月說,她的運氣和福氣很好,那是個一般人想進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誠然,那確實是一個連做夢都不會夢見的地方。 她也沒有想過,她不僅去了那座城堡,還在那里和翟洵一起生活了十一年。 沈名姝第一次見到翟洵那年,翟洵也才13歲。 ‘不入正廳,不許上樓,不可喧嘩’,這三句話,是進門前管家交代給沈名姝的。除此之外,她當時僅知道那座偌大別墅,沒有別的主人,只住著一位家中排行第四的翟少爺,他的母親是翟總第二任妻子,已經離世。 但沈名姝對陌生環境沒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只求安穩度過這一年,等李月回來接她。只是她也沒想到,這份安寧僅在她入住翟家一周后就被她親自打破。 沈名姝永遠記得那天。 除了后院和廚房,她很少到別的地方去,那個晚上她卻誤從側門闖入正廳。 她看見檀木茶幾旁,少年的手掌撐著輪椅的扶手,猛烈打著顫,青筋從白皙的手背爆出來,猙獰又凄然。 幾秒鐘后,那消瘦的身體重重跌回輪椅上,他發出艱難的喘息。 汗水浸透碎發,壓著漲紅臉頰。 她不小心發出聲音,驚慌看去,然后她對上幾縷碎發后那雙烏沉沉的眼睛。 那一刻,她想起深夜里一望無際的海平面。 黑暗、兇狠、危險。 輪椅滾軸碾著地毯徐徐靠近她。 自此,她漫長又短暫,美妙又驚慌的夢魘就這樣開始了。 … 酒店柔軟的床墊像要把沈名姝吞進去。 混沌的意識像擦亮的玻璃,逐漸明晰,她嘗試重新入睡,幾分鐘后妥協似得從床上坐起身,借著渾濁的壁燈,又將屋中所有燈全部摁亮。 視線清晰后,下床從包里摸出煙和打火機。她沒有煙癮,一包煙能抽半個月,今天頻率高了些,這是第三根。 沈名姝拉開窗簾,煙霧在凌晨的夜幕里裊裊升起,她凝神在玻璃窗倒影中的沙發上。 剛進翟家的時候,她的房間在后院那間二十平米的小屋。 灰白壘金絲的墻布上方,掛著看不懂的歐式油畫,因為屋子入住前用來堆過雜物,墻布底下有數條筆直泛黃的痕跡。 后來這些痕跡被置放的一張小床擋住,屋內有木桌,桌前是白色窗柩,玻璃透亮,正對后院一角,春暖時,能看見后院花開的樣子。 19歲那年,那張木桌老舊到承受不了重量,逼仄的屋子里,又添了一張昂貴的雙人沙發。 海綿軟得很,顛得人身體發抖,一點不會疼。 淌著汗哄她放松點的嗓音,與餐廳里男人的聲音陡然重疊,沈名姝心一顫,記憶霎時覆滅。 她深吸一口,感到無比懊惱,即便過去這么久,那十一年的點滴依舊不用費力就能重新填滿她的意識,實在可怕。 沈名姝伸手把煙摁滅在煙灰缸,望著煙灰靜止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重新漱了口,這次吃了一顆助眠藥才躺回床上。 - 也沒太快睡著,沈名姝最后起來打了一張素描稿,到三點困意來了才睡,醒時已經是中午。 起床洗漱的時間,給閨蜜蔡冉發了條微信:【晚上哪里見?】 蔡冉作為標準的富家千金,每日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比她的作息好不了多少,那頭果真是到了下午三點多才回她。 蔡冉:【困哭了,剛醒?!?/br> 蔡冉:【寶,你在哪家酒店?我來接你?!?/br> 沈名姝查了下蔡冉發來的位置,是郊區的一家意大利餐廳。 【不用,你過來這邊正好下班高峰期,我直接過去吧?!?/br> 【行?!?/br> 【么么啾.jpg】 表情是只做親親表情可愛小狗,蔡冉經常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新表情,是她的表情庫,她順手‘偷’了。 晚上的餐廳,人不算多,門口的車卻一輛比一輛奢豪。 沈名姝一眼看見比她先到的人,這樣冷的季節,蔡冉里頭還穿著低胸長裙,膚白貌美,一身的奢品,滿身都是為所欲為的氣質。 蔡冉直接上前抱住沈名姝:“我的寶貝,想我了沒?” 沈名姝拍拍她的背,眼底帶笑:“你這三天兩頭給我發消息,確實不是很想?!?/br> “哇,渣女?!辈倘酵碎_,不可置信搖搖頭:“是我錯付了,哄不好了,你看著辦吧?!?/br> 這幾年雖沒怎么見面,但聯系頻繁,沈名姝見慣了這‘做作’,白皙的指腹點了點桌上菜平板,她笑:“你看著辦?!?/br> 蔡冉努了努嘴,勉為其難說:“行吧,看在你這么誠心的份上,原諒你了?!?/br> 沈名姝點點頭:“感激不盡?!?/br> 蔡冉坐到位置上,點菜空檔又看了眼沈名姝,問:“你最近是不是都沒休息好?看你臉白的?!?/br> “是有點?!?/br> 說是首席,也就是名頭好聽,她們這小工作室加上制版師就十個人。每個人的工作量都不小,她的高訂多,通宵熬夜,日夜顛倒都很正常。 特別最近為回國安排,忙上加忙。 蔡冉說她:“你說你一個人跑那么遠廢那勁兒干嘛?累死累活能賺幾個錢?” 這問題老生常談了。 沈名姝說:“腰纏萬貫的資本家,麻煩適當鼓勵一下你的打工人朋友?” 蔡家的企業在南城也屬于名列前茅,蔡冉是獨生女,父母對她尤其寵愛,真是當公主一樣嬌養大的。 她們之間自然沒什么可比性,但對于普通人,其實她賺的錢足夠自己體面的生活了。 “行行行?!辈倘皆掝^一轉:“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沒交代?” 沈名姝潛意識便知道她在說什么,只是心理作用將念頭壓下去,但最后還是只能由著蔡冉戳破。 蔡冉問:“聽說你和翟洵昨天就見上了?” “你怎么知道?”沈名姝若有所思反問。 “許嘉衍說的,他昨天也在。嚇到沒?” 沈名姝不太情愿承認:“是有點?!?/br> 她錙銖必較的想,只是因為這一面猝不及防而已。 蔡冉追問:“然后呢?” 沈名姝搖頭。 蔡冉:“怎么就沒了?” 沈名姝覺得有點好笑:“真要有別的,許嘉衍不就跟你說了?” “那是許嘉衍嘴嚴,他讓我別打聽,我哪兒忍得???”蔡冉給沈名姝添茶:“你們兩個冤家我可太好奇了?!?/br> 一個屋檐下同住十一年,一朝翻臉,沈名姝說走就走,翟洵那邊則是誰提誰倒霉?,F在人回來第一天就碰上,她當然要八卦。 沈名姝聞言還是搖頭。 蔡冉頓了頓,隔會兒好像又想通了,后知后覺道:“不過當初鬧得那么大,他現在什么反應都沒有還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br> 翟洵那人太難捉摸,做事全憑心情,他什么氣性,這些年跟他結仇的,哪有一個落好? 沈名姝回來,她很高興,現在想想也為沈名姝擔憂起來。 沈名姝沉默兩秒,這個問題她也想不出答案。她微揚眉梢:“也許是好事,就當翟總菩薩心腸了吧?!?/br> “……你在說什么鬼話?”蔡冉驚恐道:“這不比夸我勤儉節約恐怖?” 沈名姝一想,還真是:“都挺恐怖?!?/br> “……” 蔡家本家在翟家別墅對面,沈名姝和蔡冉又在一所高中,平時不可避免會碰到翟洵。蔡冉從小就很怵他。 “上次在酒會,翟家那幫叔叔輩見到他都像孫子一樣,我爸說去年南北城有近半的上市公司都是他在背后cao盤,手段又毒又狠?!?/br> “你恨他怵他吧,誒,見面你還得當財神供著?!?/br> 這話沈名姝沒有絲毫質疑。 翟家那些長輩沒什么好人,翟洵一向厭惡,更別說他們曾苛待過他。他養成那般陰刻性子,和這些人也少不了關系。 沈名姝回了回神,隨口評價道:“他也不是第一天這樣?!?/br> “所以許嘉衍不在的話,我見到他肯定是繞道走?!?/br> 沈名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br> 也許是因為沈名姝興致沒那么高了,話題到這兒,蔡冉也沒再繼續往下深聊。她抬手催問服務員要沈名姝的葡萄汁。 “算了?!?/br> 沈名姝打斷,她說這么久沒見,心情好,今天喝點酒。 外面又飄雪,在夜幕的光里閃爍著,像垂落的星星。 服務員倒上醒好的酒。 蔡冉談起周五有個酒會,詢問沈名姝要不要去。 “你工作室不是搬到南區了么?很近。參加的都是我這種紈绔富二代,你知道的,我們的錢還蠻好掙的,就當來玩玩?!?/br> 沈名姝被她逗笑:“你現在對自己定位這么清晰?” 蔡冉聳聳肩,言語驕傲:“那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