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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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望著忙了一天滿面疲色的丈夫,凌氏也不舍得說給他聽,再徒增丈夫煩惱,于是每當情緒頂不住將要崩潰時,她都會摒退下人,自己一個人藏在被子里偷偷哭。 被子能夠掩蓋哭聲,實在壓抑不住,就咬著被角,氣急了,便拿枕頭過來捶打兩下,慢慢地也就氣消了——光鮮亮麗的崔氏主母,便是如此宣泄自己的負面情緒。 無人可傾訴,無人可幫助,即便有好友,也不能據實相告,因為她不僅僅是自己,她是崔氏主母,要為崔氏一族的顏面著想,家丑怎可外揚? 明日,等二房三房的都知道了外室子的存在,凌氏也想象得到自己該如何面對。 不能生氣,不能動怒,要云淡風輕假裝不在意,老太爺跟老太太應該樂瘋了吧?二房三房的妯娌必然要說不少風涼話,除了自己受著,也沒有別的方法。 崔文若望著躲在被子里痛哭失聲的母親,眼睛酸疼無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再哭就要化了,了了說雪人融化便是灰飛煙滅,她還不想死,她還想再多陪陪阿娘,哪怕阿娘看不到。 崔肅說話算話,果真沒讓凌氏出丑,他自己先一步找到了老崔公跟老太太,將崔折霄的存在說了出來,當然,也不是實話,只說自己在外應酬時吃醉了酒,跟個陌生女子春風一度,沒想到那女子竟懷了身孕,自己也是前不久才得知此事,孩子為惡奴所賣,遭盡折磨,他于心不忍,這才把孩子帶回來。 老崔公與老太太果然十分高興,不過等見了性情陰沉少言寡語的崔折霄,兩人那點子喜歡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老崔公憂心:“你啊,你怎么干了這種糊涂事!你那岳丈若是得知此事,怕饒不了你!” 老太太也說:“這外室子,出身到底是低了,凌氏雖善妒,卻出身士族大家,與你最是相配?!?/br> 崔肅只能告罪:“是兒子不好,不僅氣得夫人臥病不起,還要連累二老為我cao心?!?/br> 二房三房的奶奶知道后,先是幸災樂禍,后又有些同病相憐。從前大房夫妻恩愛無有他人,她們處處看不慣,覺著凌氏何德何能比自己過得好,眼下凌氏真倒了大霉,大哥從外頭帶了比了了還大的外室子回來,她們便覺著,有什么臉去笑話大嫂呢?大家即便一樣,人家好歹過過幾年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所以兩人竟沒有往外說,老崔公下了封口令,這等丑事,還是先瞞著的好,至少得等凌家那邊知道了,兩家商議好,解決了,再說其他。 了了沒想到凌氏竟好得這樣快,只隔了一天,凌氏便如往常那樣送她上學接她下雪,尤其是在下午,凌氏臉上竟還帶了笑。 她對了了說:“乖女,你猜阿娘給你要來了什么好東西?” 了了怎么會知道,于是凌氏笑著把崔肅立的字據拿來給女兒看,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這是了了沒想到的,但是看著凌氏的笑,她卻又覺得,這樣的笑并不好看,顯得十分不真心。 第63章 第三朵雪花(八) 見女兒面無表情, 凌氏便以為她是年紀小,不懂得這張字據的意義,笑著說:“等你長大些就明白了, 無論發生什么事, 阿娘就是拼了這條命, 也不會讓你吃虧?!?/br> 了了望著她:“你哭了?!?/br> “誰說的?”凌氏矢口否認,“小孩子才會哭呢, 大人不會?!?/br>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br> 凌氏一口氣頓時噎在喉頭上不去也下不來,她想數落女兒, 又不舍得, 最后只能毫無母親威嚴地批評:“你這孩子,怎么能偷聽大人說話?” “我正大光明聽的?!?/br> 她一沒有躲在窗下,而沒有藏在床底, 她在自己的房間聽到的,這還不是正大光明? 凌氏不愿意與女兒提及此事,亦不想讓女兒小小年紀便陷入到父母的矛盾之中:“大人之間, 偶爾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爭吵在所難免。這種事啊, 就不用你這個小孩子cao心了,你只要好好讀書就行?!?/br> 她也不知女兒是否將自己的話聽進去,還是像平常當作耳旁風, 但為人母, 凌氏不想讓女兒吃哪怕一點點的苦, 她怕她傷心難過, 怕她遭遇雨打風吹,恨不得建立一座宮殿, 將自己的孩子藏入其中,為她杜絕世間所有危險。 母女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之后,了了問凌氏:“他讓你難過,為什么不離開他?” 凌氏愣住,她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反倒問了了:“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 “沒有人教我?!绷肆苏f。 凌氏不敢與女兒那雙眼睛對視,了了的眼睛黑白分明,倒映出她自己軟弱不堪的臉。 她聽到女兒一字一句地說:“傷害我的人,我要先離開他,再報復他?!?/br> 凌氏聞言,如遭雷擊,她慌忙去看女兒,女兒小小的臉上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如此戾氣十足的話從一個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凌氏下意識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在處置犯錯的下人時被女兒瞧見了,又或者是府里二房三房那邊鬧幺蛾子時被女兒目睹。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凌氏苦笑:“了了,你還小,等你長大——” “你總是說等我長大,但要到什么時候才算長大呢?” 凌氏回答不上來,因為她很小的時候,每當她問出爹娘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們也會用這句話來搪塞:你還小,你不懂,這些事等你長大就會明白。 但爹娘很快就會忘記他們說的,等到她長大,他們早就不記得了。 “他帶回來一個兒子,因為我是女兒,對嗎?” 凌氏的心猛地抽痛,“了了,為什么——” “為什么我會知道?” 了了冷靜地對凌氏說:“因為你?!?/br> “什么?” “因為你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br> 凌氏不敢相信女兒居然否認自己的價值,哪怕她對不起這世上所有人,也絕對沒有懈怠過女兒! 小雪人里的崔文若見了了咄咄逼人,怒道:“你怎么可以這樣說?阿娘待你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何時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你還想她怎樣?” “你不認可我的話?!?/br> 凌氏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從未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絕望寒心,丈夫首先背叛了她,如今連女兒都指責她這個母親不稱職,一時間,她竟生出尋死的念頭,反正活在這世上無人在意,既然只有痛苦,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在女兒面前,凌氏不愿落淚,她眼眶通紅對了了說:“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才將你生下,你不知道,當我第一次抱你的時候,我有多么激動……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做,了了,你怎么可以這樣說你的親娘?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難道我受到的委屈還不算多?我要怎樣,才能讓所有人滿意呢?” 說到這里,凌氏聲音開始變得顫抖,情緒無法自控,她怕被女兒看見,雙手捂住了臉,淚水卻順著指縫滑落。 眼淚是guntang的,了了知道。 “你可以不受委屈?!?/br> 小孩子的話總是天真又殘忍,她怎么會懂大人的世界有多么復雜?凌氏低著頭快速抹去淚水,饒是如此,了了還是看見了她睫毛上沾染的淚珠,以及她發紅的眼尾。 “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可以不受委屈,了了,娘也一樣,嫁了人便是如此,逃不開的?!?/br> 了了搖頭:“你可以?!?/br> 身不由己的女子興許不可以,但凌氏出身士族,又身為崔家主母,如果她都不可以,那么還有誰可以?了了不懂為什么人類女人總是將痛苦與委屈當作勛章,仿佛這是值得驕傲的榮耀,不為男人吃過苦,好像就不算女人。 “老太爺跟老太太是崔肅的父母,不是你的,他若是孝順父母,應當他自己來,而非要求你代他盡孝?!?/br> 凌氏被女兒這大逆不道的話驚得目瞪口呆,了了又說:“你的喜怒哀樂都牽絆在別人身上,所以他待你好,你就笑,他待你不好,你就哭,他如果不要你,你也只能被丟棄?!?/br> “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是他手里的木偶,我不喜歡你?!?/br> 被女兒當面直截了當地說出不喜歡,這對凌氏的傷害不亞于得知夫君帶回了個外室子,她試圖反駁了了,可大腦此時一片混沌,根本找不到能夠反駁的證據。 ——難道不是嗎?難道你的喜怒哀樂,不是任由他左右嗎? “你可以跟他和離?!绷肆苏f,“我愿意跟你走?!?/br> “不可能的?!绷枋舷攵紱]想便搖頭,“崔家不會答應,更不可能把你給我?!?/br> 即便是女兒,即便崔肅愿意和離,老崔公與老太太也不會答應崔家出這樣的丑聞,崔家自恃士族風骨,怎么可能讓當家主母和離,并將長房嫡孫女帶走? 當初兩家結親,彼此之間便綁在了一條船上,多年下來,利益互相交纏,早已是密不可分,娘家兩位哥哥也成家立業,和離?她即便不為崔肅著想,也必須為凌家想,還有女兒,跟著和離的母親,了了以后的婚事要怎么辦? “那你的打算呢?” 凌氏這會兒不敢再把女兒當作稚童糊弄,正好她也缺個能說心里話的人,世上還有什么關系能比血濃于水的母女更加親近? “你阿爹他……既然已經有了兒子,那自然不需要我給他生了,日后他是想納妾也好,想養通房也罷,就是他在外頭生出十個八個兒子來,全都與我無關?!?/br> 凌氏閉上眼睛努力平復心情,而后堅定地道:“我會做好崔氏主母的職責,除此之外,我不會原諒他?!?/br> 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解決辦法,讓凌氏再跟崔肅做恩愛夫妻,她心里頭膈應,只要一想到他曾抱過別人,還和別人有了個孩子,凌氏便覺惡心。 她只要崔氏主母這個身份,其余的,崔肅愛怎樣便怎樣。 原以為這個回答能讓女兒滿意,可凌氏失望了,了了的目光似能洞悉她心底最軟弱的地方:“這就是你哭了一天一夜之后,想出來的,最好的方法?” 崔文若狠狠掐著自己,免得哭出聲融化雪人,“你還想要阿娘怎樣?她已經夠苦的了……明明我都告訴過你,崔折霄根本不是阿爹親生的孩子,你為什么就是不肯跟阿娘說實話?一句話的事,你為什么就不肯成全呢?了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冰雪之力尚未恢復,不能像在隴北草原那樣簡單粗暴的解決問題,了了不喜歡被關起來,更不喜歡有人管教她,所以她要用另一種方法得到自由,而這個方法,她需要幫手,還有誰會比凌氏更合適呢?她是她唯一的女兒,了了要在凌氏心里狠狠刻上自己的名字,至于崔肅?他最好走得遠一些,免得惹她不高興。 凌氏自己根本沒什么好主意,她總是這樣,為這個cao心,為那個擔憂,總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想侍奉好公婆,想友善對待妯娌,還想與夫君彼此信任,想讓娘家不再為自己擔心。 骨子里她其實也害怕和離,因為她不知道和離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距離崔肅帶會崔折霄只過了短短三日,凌氏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斷了愛意,她想繼續做這個崔氏主母,恐怕也有些余情未了在里頭,否則最后她不會跟崔肅和好,還有了崔肅的遺腹子。 而了了不會讓他們和好,這兩人想破鏡重圓,絕無可能。 所以她說話極為直接,一針見血:“也就是說,日后你還要像從前,孝順公婆,逆來順受,承受老崔公老太太給你的壓力,同時還要做好這個崔家主母,府內大小事宜全部親力親為?!?/br> “月度采買,下人打賞,吃穿用度你都要管,二房三房若是鬧了矛盾,你要以長嫂的身份說和,在外你則作為崔家主母與人交際?!?/br> 了了一氣說了很長一段話,最后她做了結論:“你真善良,真美好。好像你除了不愛他,沒有任何可以表示不滿的手段?!?/br> 但崔肅在這其中又有什么吃虧?他能自由納妾養外室生兒子了,他在外頭應酬,凌氏還得在家里給他打點,假使他回家想與妻子親熱,凌氏一次能拒絕,兩次能拒絕,三次四次呢?她能忍住不心軟,還是能忍住不去愛? 了了認為她今日所下的一切決心都是口頭說辭,根本不可能做到。 凌氏被女兒說得無言以對,因為了了沒有說錯,她確實是這樣想的,她覺得只要自己不再愛,就能傷害崔肅,就能報復他從外頭帶回個外室子讓自己顏面盡失這件事。 了了站起身往外走,凌氏下意識叫住她:“了了,你去哪里?” “我不喜歡跟糊涂蟲待在一起?!?/br> 凌氏說不出話,她想說自己不是糊涂蟲,可怎么不是呢? 崔肅將外室子帶回來后,雖再三向凌氏說和,但白日里該上朝上朝,該處理公務依舊處理公務,這就是他跟凌氏最大的不同。無論發生怎樣的大事,崔肅都不會讓其影響到正事,因為他一天之中有許多事情待辦,而凌氏恰與他相反。 崔肅心情抑郁,可尋好友飲酒,可登山觀景直抒胸臆,還能看公文轉移情緒,凌氏呢?凌氏能做什么?她就待在雕梁畫棟的崔府,住著精致華貴的東跨院,她能干什么?她在京城出生,直到嫁人,恐怕出了家門都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了了走后,凌氏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也不動,婆子進來試圖叫她,她卻像是沒聽見。 了了跟崔文若不一樣,崔文若對父親崔肅也有氣,但這種氣說是為母親抱不平,更多的其實是害怕自己的地位被替代,因為她很清楚兒子的重要性,誰不想要兒子呢?她不受祖母祖父待見的根本原因,就是性別。 崔文若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母親凌氏能懷上弟弟,所以在凌氏與崔肅冷戰期間,她對崔折霄自然是越看越厭惡,恨不得挖個坑把崔折霄給埋了,要不是這個外室子,阿娘阿爹怎會屢屢吵架? 沒有兒子,阿娘抬不起頭,沒有弟弟,自己抬不起頭,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 了了不想要弟弟,自然不會去欺負崔折霄,甚至于她根本就沒把崔折霄當人,完全當他是個擺件,一個暫時沒用,但很快會派上用場的擺件。 凌氏不管崔折霄,東跨院的下人們也不管,還有人想討好凌氏,于是克扣崔折霄的飯菜衣服,這點小把戲,凌氏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告訴過崔肅,這個外室子的死活與她無關,她不會管。 崔折霄正在走廊里擦著地,他在這里不能白吃白喝,有個婆子讓他端著水來擦地,當了了從他身邊經過,崔折霄慢慢抬起頭,那個小女孩,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千嬌萬寵長大的掌上明珠,有的吃,有的穿,刮風下雨有溫暖的被子,打雷下雪有富麗堂皇的房子。 別人有的,他通通沒有。 這樣一直過了好幾日,崔肅手頭那些繁忙的公務總算告一段落,他緩了口氣,也不知妻子是否消氣,又是否愿意接受自己,便趕在休沐的前一日,晚間回府時在街上買了不少小玩意兒,有給凌氏的,也有給了了的,還有給崔折霄的。 但這剛回東跨院,就看見崔折霄在做活,崔肅想起他的身份,眉頭一皺,進房時凌氏正在給了了縫制冬衣,那多出來的漂亮皮子,她打算給女兒做成一副手套,小孩子皮膚嫩,冬天最容易生凍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