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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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氏哭到很晚,兩只眼睛腫成了桃子,整個人渾身無力,做什么事兒都提不起勁,所以次日一早了了自己起床梳洗,自己去前院家塾。 等她中午回來,破天荒的,不是休沐日,崔肅卻在家。 不過他沒敢進屋,在東跨院院子里待著,昨日下了大雨,今日艷陽高照,院子里的花木都被曬得蔫吧了,崔肅卻還不敢進門,崔折霄倒沒站太陽底下,而是在走廊里坐著。 了了目不斜視地從崔肅身邊經過,他卻像看見救命稻草,火速伸手來攔,了了當然是躲開不給碰。 一夜過去,崔肅臉上就生了一層胡茬兒,眼睛無神面容憔悴,看著很是受了一番折磨,恐怕是一宿沒睡,現在他將全部希望都放在女兒身上,希望能夠通過了了向妻子表達歉意。 第62章 第三朵雪花(七) “了了, 你過來,阿爹有話同你說?!?/br> 了了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崔肅, 崔肅朝她露出個勉強無比的笑, “你到阿爹這里來, 好不好?” 了了當然不會過去,她更不會幫崔肅向凌氏說話, 可崔肅此時除了求助于女兒,亦別無他法,他朝了了走來, 壓低聲音怕屋子里的人聽見:“你阿娘她……她不想見阿爹, 你幫阿爹去跟阿娘說說,就說阿爹知道錯了,讓她見阿爹一面, 好不好?” 他語氣誠懇,形容憔悴,鐵石心腸見了怕是都要化作繞指柔, 了了卻搖頭表示不好。 此時凌氏的聲音傳來:“了了,別在院子里站著, 太陽那么大,曬傷了怎么辦?快進來?!?/br> 崔肅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棄他而去,他還想起身追, 但毫無意外地吃了閉門羹, 還沒到門口呢, 守著的婆子就不許他進了, 房門更是重重關上,排斥溢于言表。 凌氏哭了一夜, 早上敷了眼睛仍是腫的,她努力做出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模樣,試圖粉飾太平,但她想多了,了了并不關心她在痛苦什么。 事已至此,崔文若知道指望了了沒有用,她又不是阿娘的親生女兒,哪里會真心為阿娘著想?昨日沒有在府門口大鬧,惹來二房三房笑話,這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哪怕是讓阿娘知道,阿爹不曾有過二心呢? 事情就能迎刃而解,這個家也會回到從前的幸福美滿,崔文若真是想不通,了了為何不愿意?難道她就想讓爹娘反目,想讓這個家四分五裂?她從中能得到什么好處? 往常凌氏給女兒準備好點心,還會細心地跟她說話,問她在家塾待得怎樣,夫子教得好不好,有沒有哪里沒聽懂,或者有沒有人欺負她……但今日,凌氏卻坐著出神,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全都牽系在另一個人身上,那么這個人與提線木偶有什么區別?長了雙眼睛,卻不能視萬物,長了張嘴,又不能說自由,手腳不缺,挨了打也不會走,怎能不矮人三分? 今日的點心是一份紅糖花糕,里頭是涼絲絲的桂花餡兒,算是這段時間了了較為喜歡的食物,她吃完最后一塊,見凌氏還在發呆,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在想他,是嗎?” “我沒有?!?/br> 凌氏矢口否認,發覺問這話的是女兒,連忙又安慰:“不是不是,阿娘是說,你剛才問了什么?阿娘走了神,一時沒有聽清?!?/br> “你們吵架了?” “沒有啊,小孩子家家的,胡說什么?大人的事兒你就甭管啦?!绷枋蠌婎仛g笑,“好了好了,點心也吃過了,快回房小憩一會兒,下午還要去聽課呢?!?/br> 了了說:“你今日沒有去接我?!?/br> 原本每日上下學,凌氏都會親自送她來回,今天卻沒有。 早上凌氏是眼睛腫的不能見人,中午則是忘了,她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崔肅的所作所為完全將這些年的幸福撕了個粉碎,一時半會,凌氏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誰會愿意承認自己被騙了這么多年?過去越是恩愛,造成的傷口就越深。 “阿娘今兒有些不舒服,所以忘了,明兒準去,你別生阿娘的氣?!?/br> 了了見她依舊死鴨子嘴硬,說:“他在外面等你?!?/br> 哪怕女兒沒有說“他”是誰,凌氏心里也清楚,她完全不想見崔肅,因為只要見到他,昨天晚上那些話就會瘋狂在她腦海中回蕩,提醒她自己做了怎樣一件蠢事。 等女兒走了,凌氏繃緊的背才逐漸松垮,她哭了太久,眼睛疼得厲害,這會兒眼淚一出現,眼球眼眶都跟著火辣辣的疼。 她連個能說的人都沒有。 出嫁的女兒潑掉的水,當初十里紅妝嫁進崔家,爹娘兄長皆以為她尋得有情郎,崔凌兩家因此密不可分,她若是回家,難免要害爹娘擔心,萬一兩個哥哥發火,不管不顧上門將此事鬧大,那可就糟了。 崔肅的官聲暫且不提,鬧完這一出,日子卻還是得照常過,了了還這么小,萬一影響到她日后談婚論嫁……想到這個可能,凌氏便不寒而栗。 她不能毀了女兒一生。 凌氏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足足想了一整天,直到第三日早上,她才又重新梳妝更衣,如往日一般去喊女兒起床,陪著女兒用早膳,再送女兒去前院家塾。 崔肅帶回來的外室子也在,不過凌氏不想管他死活,她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后的仁慈。 了了沒想到凌氏恢復的這樣快,她還以為她至少得再痛苦幾個月,不過了了還是不滿意,因為凌氏雖然決意與崔肅說清楚,本質上卻還愛他,否則崔文若也不會說最后她有了個弟弟,要真是感情破裂,哪里來的遺腹子呢? 這說明最終凌氏還是原諒了崔肅,愿意與他重新開始。 而崔肅能得妻子原諒,又哪里還敢提崔折霄?哪怕府中人欺辱于他,也只能在事后多作關懷。 問題是崔折霄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出生不久母親便死了,在惡奴手中討生活,又被賣為奴,所遭受的苦楚折磨,早已遠超他這個年紀能承受的極限,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現找到他,并將他帶回府的“生父”,難道還要指望崔折霄對他感恩涕零? 在崔家的日子,比為奴時好不到哪里去,高貴的千金們任意欺凌,前途無量的郎君們踐踏尊嚴,而他為了活下去,盡數咬牙忍受,他對崔家從無幻想,更無情誼,所以才會在恢復身份后,第一時間鏟除這個曾給予自己無盡恥辱的家族。 崔肅死得太早了,倘若崔折霄認祖歸宗后他還在,說不定崔家不至于倒的那么快,偏偏他命不好,沒趕上好時候。 得知妻子愿意見自己,崔肅喜出望外,正衣冠理儀容,力求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凌氏面前。為了讓凌氏心軟,他還特意帶了崔折霄一起過去,崔折霄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從崔肅找到他至今,這個孩子就沒怎么開口說過話,對此崔肅已然習慣。 路上他還跟崔折霄說:“夫人是位好女子,她溫柔心善,決不會為難于你,日后你也要好好與夫人及了了相處?!?/br> 只不過讓崔肅失望了,凌氏見他竟連外室子一同帶來,當下冷臉道:“我不想看見他,要么你讓他出去,要么你們兩個一起出去?!?/br> “夫人——”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崔肅為難極了,他試圖說服凌氏冷靜,但他不知道的是,經過一天一夜的思考,凌氏此時比誰都冷靜,她對崔肅說:“你要是還想好好談,就讓他出去,否則我默認你根本不想跟我談?!?/br> 無奈之下,崔肅只好先讓崔折霄到外間,他深深一嘆,對凌氏說:“夫人,難道你我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 凌氏冷笑:“好好說話?什么樣才叫好好說話?我現在不是很冷靜么?還是說,你希望我哭著感謝你,從外頭帶了個兒子給我?” 崔肅心中有愧,爭辯不得。 凌氏見他逆來順受不說話,心中悲哀至極,她寧可崔肅對自己大吼大叫,責備她不夠賢惠溫順,這樣她才能徹底死心,可他偏偏這樣吊著她,用慚愧悔恨的眼神表明他的不得已,他的苦衷——他以為這樣,她就會心軟嗎? 想起女兒,凌氏深吸一口氣:“你是知道的,你我恩愛兩不疑,我才愿意為你受委屈?!?/br> 崔肅閉上眼睛,啞著嗓子說:“我知道,是我待夫人不好,是我違背誓言……” “你不必說這樣多,沒有意義,我也不愛聽?!?/br> 比起崔肅,凌氏要果決許多:“因為你待我好,即便成婚多年我未能為你生個兒子,公婆那邊對我怨言頗多,你也從未有過二心?!?/br> “夫人,即便現在,我也未有二心!” 崔肅急著向妻子證明真心,凌氏卻慘笑道:“是啊,你沒有二心,卻直接帶了個比了了還大的兒子回來,真好,恭喜大爺兒女雙全?!?/br> 崔肅啞口無言。 凌氏做了個深呼吸,順便調整情緒:“大爺知道,我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早在成親時我便與你說過,當時的海誓山盟我信了,可日后你若反悔,但愿我們也能好聚好散?!?/br> 崔肅這下冷靜不了了,“不,夫人——” “你將人帶回來時,便不曾考慮到我的顏面,否則你大可將他過繼,或是干脆養在外頭。大爺,你想瞞著我,我是沒辦法的,你為何不這樣做?” 因為我不能將他留在外面,外面太過危險,我能查到的,旁人說不定也能查到,一旦被他們得知陛下還有血脈流落在外,這孩子的命怎么可能保得??? 然而這些話,崔肅都不能向妻子傾訴,他只能默默地聽凌氏說話,在心中解釋。 這可把小雪人里的崔文若急得要死要活,阿娘把話挑得已這樣明白,阿爹怎么還是不懂?夫妻之間有什么話不能敞開來說?難道告訴阿娘,阿娘就會轉頭傳得人盡皆知? 這兩人一直冷戰了好些年才和好,這中間錯過的歲月,是再怎樣后悔都回不來的。 凌氏等了片刻,她終究是心軟,給了崔肅解釋的機會,如果崔肅此刻立即告知她真相,或者是,他愿意將那個外室子送走,她可能都會愿意繼續與他做對恩愛夫妻,可崔肅沒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他什么都沒有說。 兒子……真的就這么重要嗎? 凌氏恍惚地想著,曾經許下無數誓言的丈夫,在守諾與兒子之間,也還是選擇了后者,兒子啊……兒子真好,每個人都想要兒子。 但她想要兒子,并非真的沒了兒子不能活,她是不想夫君因此被人瞧不起,不想女兒日后沒有娘家依靠,如果她的丈夫已經有了兒子,那么她還要兒子干什么呢? 兒子從來都不重要,因為她已經有了女兒。 想到女兒,沉浸在軟弱情緒中的凌氏迅速清醒,她吸了吸鼻子,對崔肅說:“既然如此,我便默認你沒有任何理由,你只是因為成婚數年,我沒能給你生個兒子,所以才養了外室,對嗎?” 許久許久,崔肅才僵硬地點了下頭。 “好?!?/br> 凌氏跟著點頭,這個好,不知是在說她的眼光,還是在夸崔肅的實誠:“既然如此,我便將話與大爺挑明了,雖然大爺帶了個孩子回來,雖然這個孩子比了了還大,但我不會與你和離,這一點,你能接受吧?” 崔肅最怕的便是妻子離開自己,一聽凌氏說不和離,他眼睛一亮,不和離,日后總有機會和好,于是連連點頭:“好,夫人,我也不愿與你和離?!?/br> “你聽我把話說完?!绷枋蟿e過頭不去看崔肅的臉,她怕自己一看到便會潰不成軍,“雖不和離,但我與你之間,卻是恩斷義絕,再無夫妻情分。從今往后,你愿意養外室也好,想要納妾也好,你就是找十個百個女人,給你生上千八百個孩子,也與我無關,我只要這崔氏主母之位?!?/br> 崔肅聽了,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而凌氏的話還沒有說完:“眼下你有了兒子,日后說不定還會有女兒,所以現在我跟你說清楚,我的嫁妝,你崔家一分不許碰,這些都是了了的,你名下的宅子商鋪,也要都給了了,現在就給。至于以后,你若是再積攢起一份家業,我不管你未來有多少兒女,其中八分都得給了了?!?/br> 崔肅:“我不會有其他兒女——” “你不要跟我說別的,你只說你答不答應!” “我答應?!贝廾C沉聲回答,“這些本就是了了的,不屬于其他人?!?/br> “你的話我可不敢信,我要你立個字據?!?/br> 從前他跟她許下白首之約,難道不是真心實意?只是事后反悔,她又找誰說理去?誰敢保證崔肅答應了不會否認?她要這崔氏主母之位,也要崔肅的家產,屬于她女兒的,她一步都不會退讓! 崔文若怔怔地望著母親,她只知道爹娘曾經相敬如冰,卻不知道,原來即便在最最傷心欲絕時,阿娘心里頭惦念的人,也是自己。 崔肅依言立了字據蓋了私章,為了安凌氏的心還摁了手印,凌氏小心地將字據收好,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大爺帶回來那個孩子,我雖是主母,卻也不愿教養,大爺若是不滿意,大可將我休了,再娶一位和你心意,能做個好后娘的?!?/br> 崔肅不敢說話,小聲道:“我不跟你和離,也不娶什么繼室?!?/br> 凌氏紅著眼睛:“既然如此,大爺可以走了,日后也休要再來,至于那個外室子,大爺自己去向老太爺老太太說去吧,恕妾不奉陪了?!?/br> “不過看在曾經的夫妻情分上,我提醒大爺一句,為了崔家臉面,也為了崔家兒女的名聲,此事最好不要外傳,畢竟這么些年,大爺最拿手的,不就是這個癡情人好郎君的形象么?” 一字一句盡如刀刃,割得崔肅一顆心鮮血淋漓,他既然將崔折霄以外室子的名義帶回,就不能對其另眼相待,暗中查訪當年之事的人不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查到他頭上,到時露出一丁點馬腳,都會前功盡棄。 所以崔肅才希望凌氏能夠不要為難崔折霄,只要給他吃穿即可,待再過幾年,陛下掃清障礙,自然會將小主子接回去,到時候,他定然向夫人負荊請罪,無論夫人要如何罰他,他都甘之如飴。 “那,夫人,此事我會親自向父親母親稟明原由,折霄那邊……我還想送他去前院讀書,你,你意下如何?” 凌氏自嘲般道:“你都做了決定,何必問我?難道我說不許,你就不送?” 崔肅沉默,而她再也不想見他:“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說話?!?/br> 崔肅躊躇半天,最終還是轉身離去,他離開前試圖觸碰凌氏,被凌氏躲開,望著避自己如蛇蝎的妻子,崔肅除了自己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又有什么辦法?這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他選擇不信任妻子,卻還想要溫情與原諒,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等腳步聲漸行漸遠,房門也被輕輕帶上,凌氏呆坐許久,才撲倒在床上,哀哀哭泣。 她有自己的尊嚴,也有自己的驕傲,她不能在崔肅面前哭,而只有自己獨處時,才能釋放所有脆弱情緒,這種事,她已經不是頭一回做了。 崔肅公務繁忙,崔氏一族許多事都由她來處置,老崔公老太太對她這個沒能生出長房嫡孫的兒媳頗有微詞,老狐貍戳起人的肺管子,那真是字字句句都陰陽怪氣,聽得人心肝脾肺腎都疼,還礙于孝道,不能頂嘴,更不可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