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野點上煙，接著道：“老李，我和老章走了之后，所里的工作全靠你。張蘭今天有事可能要晚點過來，等張蘭來了，我再跟她說一聲，讓她協助你工作?！?/br>
    李衛國沉吟道：“修船造船有小韓盯著，所里其實也沒什么事?！?/br>
    徐三野彈彈煙灰，笑道：“咸魚我另有安排?！?/br>
    “徐所，什么安排？”韓渝下意識問。

    “雷部長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民兵訓練提前了。你現在是公安干警，不能只會修船開船，軍事素質也要過硬?！?/br>
    “徐所，你打算讓我去參加民兵訓練？”

    “不只是你，梁小余也要參加。我已經跟雷部長說好了，訓練時會對你們高標準嚴要求?！?/br>
    “至于船廠那邊，你趕緊跟王隊長交接一下。需要采購哪些零配件，等張蘭回來趕緊跟張蘭說?！?/br>
    公安干警參加民兵訓練……

    李衛國覺得不太合適，不等韓渝開口，就托著下巴說：“徐所，局里正在招合同制民警，要不等幾天，到時候讓小韓參加局里的培訓?！?/br>
    “局里的培訓是王瞎子組織的，他懂什么，他又能教出什么？還政工主任，連思想工作都做不好。這些年招了那么多人，培訓了那么多次，結果干幾天全跑了?！?/br>
    “主要是工資待遇太低?！?/br>
    “工資待遇是一方面，但主要還是思想工作沒做好。再說王瞎子組織的是合同制民警培訓，咸魚這個正式民警可以參加，梁小余那個聯防隊員參加不了?！?/br>
    徐三野一如既往地瞧不上王主任，一臉不屑。

    老章早習以為常，抬頭問：“徐所，你說局里這次能不能給我們安排兩個合同制民警?！?/br>
    “想都不用想?！?/br>
    “可王主任上次答應過李指?！?/br>
    “王瞎子又做不了主，他說了不算。再說合同制民警流動性太大，就算安排兩個過來，我們也不一定能留住，干幾天就跑了，不如不要?！?/br>
    全縣人口近百萬，只九十幾個公安干警，警力嚴重不足。

    要說缺人，個個所隊都缺人。

    直到今天，仍好幾個鄉都沒派出所，只有一個公安特派員。

    并且對局里而言，沿江派出所雖然投資了那么多，但相比刑偵隊、交警隊和其他派出所，沿江派出所的工作實在算不上有多重要。

    想到這些，老章沒有再問。

    李衛國一樣清楚沿江派出所在局里的地位，同樣沒提要合同制民警的事。

    徐三野既不想要干幾天就可能跑的人，更不想因為這點事去找局領導，抬頭看向韓渝。

    “咸魚，你這些天忙著修船造船，招聯防隊員的事你可能不太了解?？紤]到接下來的工作，有些情況要跟你說一下?！?/br>
    “徐所，什么情況?！?/br>
    “四廠派出所為什么要一個村招一個聯防隊員，那是因為他們需要對各村情況了解的人，只有這樣才能做到耳聰目明?！?/br>
    “我們是負責水上治安的，水上治安管理點多線長，任務繁重。船民漁民又漂泊不定，所以我們想做到耳聰目明，必須在江邊、在水上招聘聯防隊員?！?/br>
    “并且水上執法跟在岸上執法不一樣，不但要對水上的情況熟悉，而且協助我們執法的聯防隊員水性要好，就算不會開船也要會撐船?！?/br>
    韓渝連忙道：“我懂?！?/br>
    徐三野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至于為什么不招別人，偏偏招梁小余，主要是考慮到你年紀小，才十六?！?/br>
    韓渝糊涂了：“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我馬上四十三，指導員和老章年紀更大。如果算上老錢和王隊長，我們所里的平均年齡超過五十四歲。

    除了工作生活和家庭，我們都不知道跟你說什么。估計你也覺得寂寞，這樣的環境不利于你成長?！?/br>
    徐三野笑了笑，接著道：“梁小余雖然沒什么文化，但跟你是同齡人，而且他也是船上的孩子，你們肯定有一些共同語言?！?/br>
    原來他把梁小余招過來，是想讓給自己找個玩伴……

    韓渝既覺得搞笑又很感動，急忙道：“謝謝徐所?！?/br>
    “別謝我，這是老李想到的?！?/br>
    “謝謝指導員?！?/br>
    “這有什么好謝的，招梁小余過來又不是專門陪你玩，也是為了工作?！?/br>
    李衛國擔心傷他的自尊，又強調道：“梁小余的水性可能比你好，今年夏天見一個在江邊游泳的人腳抽筋，他毫不猶豫跳進江里，把人家給救上來了?！?/br>
    “見義勇為??！”

    “是個好孩子，就是沒上過學。聯防隊員對文化程度的要求雖然不高，但不能連字都不認識。我們把他交給你，你負責給他掃盲?！?/br>
    徐三野覺得指導員這個提議不錯，微微點點頭：“既要教他修船開船，也要教他讀書認字?！?/br>
    眼前這是條咸魚，外面那是條小魚……

    老章憋著笑，補充道：“生活上也要多關心，要讓他感受到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溫暖?！?/br>
    李衛國生怕韓渝怕麻煩，意味深長地說：“小韓，水上警務跟岸上的警務不一樣，專業性很強，你能干的工作別人干不了。

    過幾年我和老章一退休，徐所如果再被調走，到時候沿江派出所就靠你。

    所以眼光要看遠點，現在招一個人我們就要留住一個人，不然到時候你會無人可用?！?/br>
    徐三野覺得李衛國的話說得非常有道理，指著他煞有介事地說：

    “咸魚，指導員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既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也是我們沿江派出所未來的所長，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有主人翁意識！”

    第40章 老咸魚

    “我將來是要去大輪船上工作，是要去賺大錢的……”

    所領導和老前輩這么關心，真把自己當接班人培養，讓韓渝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兒，感覺這么下去到時候都不好意思辭職。

    并且他們說培養不是在開玩笑。

    徐三野走前讓張蘭帶來了上公安?？茖W校時的《公安學概論》、《公安應用文》等一堆教科書。

    從局里找來一堆《警察技術》、《人民公安》等雜志和印有“內部發行”字樣的“擒敵”技術教材。

    甚至打算等不忙了，他們三個要進行分工。

    徐三野打算親自教治安、偵查，指導員教法律法規和預審，老章教戶籍管理和各種臺賬。

    至于輪機技術，一樣要學。

    用徐三野的話說“一招鮮吃遍天”，只有專業技術夠硬將來才有競爭力。

    考慮到輪機技術專業有英語和計算機等幾個很難自學的課程，到時候所里會安排經費讓去南通上夜校，必須拿到大專文憑！

    這一切的一切讓韓渝很糾結，看著指導員幫著領回來的工資獎金，渾渾噩噩。

    張蘭走進辦公室，拿起工資條一看，頓時驚呼道：“小咸魚，你發財了！”

    “發什么財？”

    “工資啊，四百五十九，一下子拿這么多?！?/br>
    韓渝緩過神，抬頭道：“這是七、八、九三個月的工資，加出差補助，再加獎金和獎勵。以后沒這么多了，從下個月開始只有五十三?！?/br>
    張蘭坐到他對面，羨慕地說：“獎金獎勵和出差補助都是徐所幫你爭取的，徐所偏心，他對你比當年對許明遠好！”

    韓渝把錢塞進信封，咧嘴笑道：“許哥是徐所的大徒弟，我是徐所最小的徒弟。不管在家里還是在單位，最小的當然沾光?！?/br>
    “看把你得意的，說說，第一次拿工資，打算怎么花?！?/br>
    “留二十塊錢零用，剩下的先存起來?！?/br>
    “不去買點什么？”

    “買米啊，我跟你不一樣，我在食堂吃飯要交米?！?/br>
    “小氣鬼，拿這么多工資都舍不得花?！?/br>
    “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買什么?！?/br>
    想想也是，他吃住全在所里，年紀又小，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張蘭不再開玩笑，好奇地問：“你和梁小余什么時候去參加民兵訓練?！?/br>
    “明天開始訓練，下午就要去報到，我們打算吃完午飯過去?！?/br>
    韓渝頓了頓，苦笑道：“原來說只要訓練一個星期，昨天通知說上級要求延長到十二天。吃住都要在那兒，要等到訓練結束才能回來?！?/br>
    訓練本來就很辛苦，徐三野走前還跟人家打過招呼，請人家對他和梁小魚高標準嚴要求。

    張蘭對他的遭遇表示無限同情，勸道：“訓練雖然苦點，但有訓練補助?！?/br>
    “有錢發？”韓渝下意識問。

    “當然有，只是不多?！睆執m笑看著他問：“知道你們這兩個名額哪來的嗎？”

    “哪來的？”

    “好像有幾個單位把訓練經費交過去了，但抽不出人參加訓練?？梢哉f你和梁小余是去幫人家訓練的，這訓練補助自然要發給你們?！?/br>
    想到那個正在樓下接待室學寫字的孩子，張蘭又調侃道：“一條老咸魚，一條咸魚，一條小魚，再加上個會捉魚燒魚的炊事員，你們所快成魚塘了?！?/br>
    咸魚無疑是自己，小魚是梁小余，老錢會捉魚燒魚……

    韓渝想了想，好奇地問：張姐，老咸魚是誰？”

    張蘭下意識抬頭看看外面，猛然想起徐三野和老章帶吳有富去了上海，不用擔心被徐三野聽見，眉飛色舞地說：

    “徐所啊，因為你這條小咸魚，他有了個響亮的綽號，局里現在個個都在背后叫他老咸魚?！?/br>
    “徐所怎么就成老咸魚了?！?/br>
    “他被限制使用，上面有文件的，不管干得多好也別想提副科，這輩子都翻不了身，這不是老咸魚是什么?！?/br>
    “有文件？”

    “你不知道？”

    “我聽別人說過，沒想到是真的?！?/br>
    “其實他也不在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