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向皇帝騙個娃 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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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兩廂里都得了自在,又何必苦苦守著往事不放,再生事端,又起波瀾呢?”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臣婦是個貪財如命的卑劣之人,不值當皇上掛懷在心,還懇求皇上,放過臣婦一家吧?!?/br> 李秉稹的掌心頓然一空,額間青筋猛然跳動,屈著指節在半空中攥成了拳,臉上亦籠上層陰云。 他垂下發紅的眼睛,望著跪匍在身前的女人。她顯然被嚇得不輕,正瑟瑟發抖,好似再略微施壓,就能全然崩潰…… 他快速轉轉碧綠扳指,微微瞇眼,暫且壓下心底萬千涌動的情緒。 “朕乏了,鄭夫人先回去吧。 你的賬,今后…慢慢算?!?/br> 最后三個字說得意味深長,暗含威脅,聽得徐溫云又是一陣怵然,可至少暫且,她能從此地超脫出去。 直到此時此刻,徐溫云也不敢怠慢,又是依著規矩磕了頭,這才手腳哆嗦著退了出去。 踏出殿門的那刻。 徐溫云只覺一直吊著的那口氣好似散了,終是有些繃不住,面如土灰,在下石階時,腳底趔趄著幾乎就要栽下去,得虧個內官眼疾手快,上前攙住了她。 她渾渾噩噩著,骨頭就像是散了架般無力,只強打起精神,勉力應對著內官與引路的宮婢。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游魂似得踏出宮門,她腦中還混沌著,就遠遠望見玉帶橋前,停了輛榮國公府的車架。 鄭明存已經在等著了。 他著了身天水碧的圓領襴袍,靜立在車架旁,望見她的瞬間,就含笑迎上前來,瞧著很有些芝蘭玉樹,溫潤郎君的意味。 可若在徐溫云眼中,卻絲毫不亞于吐信子的毒蛇。她現在還能強撐著走出宮門,就已是不易,再分不出多余的心神來應對他。 只勉強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郎主?!?/br> 到底是夫妻多年, 鄭明存瞬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且定睛仔細打量了番,發現她發髻上少了根釵。 他眸光微沉,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怎么回事?” 這人還有臉問怎么回事? 若非他想出什么借種求子的荒謬之舉,又豈會有今日的塌天大禍? 因果輪回。 報應不爽。 鄭明存千算萬算,以弟妹性命將她死死拿捏,卻必然想不到,她借種的對象,竟會是現在穩坐皇椅,殺伐果決的圣上! 現在好了。 事情一旦敗露,他榮國公府通家老小指不定都要填進去。 什么苦心孤詣隱藏的不舉隱疾,什么費心佯裝的翩翩君子,什么尊榮,什么體面……全都完了! 一想到這些,徐溫云心中就頓生出萬千怨念。 可偏偏還不能將此事告知鄭明存 否則以此人偏執陰鷙的性子,還不知會做出些什么過激之舉。 他與辰哥畢竟不是血脈相連的親生父子,保不齊知道事情真相后,為捂住借種求子之事不敗露,為保全整個榮國公府,心狠手辣將她與孩子齊齊滅了口呢? “說話。 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究竟是怎么了?該不會是在宮中出了什么岔子吧?” 鄭明存瞇著眼睛,語氣凝重幾分。 徐溫云腦中閃過無數瞬念,依舊還混沌著,鴉羽長睫微顫,薄唇輕抿,弱聲支吾道了句。 “無甚。 不過是頭次見皇上,畏懼天威,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罷了?!?/br> 這么一說,鄭明存便能體諒了。 畢竟就算是他,當年頭次在歪柳巷時,撞見還尚且是煜王的李秉稹時,都一時被震得說不出話來,更何況徐溫云還只是個內宅婦人,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里見識過帝王的皇威。 “母親?!?/br> 此時辰哥兒聽聞她出宮了的消息,由車架上被乳母抱下來,展開小手臂,顛顛顫顫著就朝她跑來。 因著難得出門,所以孩子今日穿得格外鮮亮,頭頂還戴了個帶沿毛氈帽,極其稚巧可愛。 再多的忐忑不安,也在見到孩子的那顆,被撫慰治愈了不少,徐溫云立即蹲下身來,將那小小的一團攬入懷中。 瞬間。 鼻頭一酸,差點兒就要落下淚來。 “此處風大,先上車吧?!?/br> 誥命夫人的衣裳太過厚重,徐溫云不好將孩子抱在懷中,于是辰哥兒便在中間,左手抓著鄭明存,右手牽著徐溫玉……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走過護城河的石板橋,先后踩著踏凳上了車架。 “連續兩日起了大早,想必你也疲累了,待會兒可在仙客匯先好好歇歇。 現在本還沒到螃蟹肥美的時候,原也只是嘗個鮮,待到了十一月時,咱們再去吃次肥美的?!?/br> 徐溫玉默了默。 她知此時委實不該掃興的,可方才在養心殿,仿佛淌了趟刀山火海,實在沒有什么玩樂的心思。 抿抿唇后,放低了聲音道。 “郎主,我今日實在疲憊不堪,這頭重腳輕的,身上也有些不爽,能否……容我先回府歇著?” 鄭明存聞言,立時蹙起了眉頭。 當著孩子的面,他到底沒有直接甩臉色,只笑意不及眼底,言語中隱藏著銳利的鋒芒道。 “便再忍忍,如何? 今日我休沐在家,難得有時間陪你們母子出門逛逛,且仙客匯的秋蟹宴難定得很,如若不去便是浪費。且辰哥兒也心心念念著,要去吃大螃蟹呢……” 辰哥兒是個體貼孩子,聽說徐溫玉頭重,便伸出小手,想將她頭上那頂誥命夫人的沉重冠帽取下來,奶聲奶氣道了句。 “天大的螃蟹,也及不上母親身子重要,母親,待回了府,辰哥兒給你好好捏捏肩?!?/br> 徐溫云不是沒有聽出鄭明存語中的不滿。若是以往,早就退讓忍耐,遂了他的心意,可今日心力交瘁之下,實在顧不上許多,直接道了句。 “郎主見諒,我今日實在乏力,便就不作陪了,郎主帶著辰哥兒去,又或者再邀上兩個同僚同去,想來也是無礙的?!?/br> 可本來就是一家三口齊聚的日子,單單少了妻子這個重要的角色,又算得上什么呢? 鄭明存嘴角的笑意霎時沒了。 只是徐溫云向來柔順,從不忤逆,今日破天荒頭一次,他心中雖有些不悅,可到底擔待下來,當下并未多說什么。 * * * 高聳入云,巍峨高闊的宮墻之上。 著了龍袍的男人身姿筆挺,卓然而立,劍眉斜飛入鬢,眉眼濃烈,薄唇繃緊成條直線,眸光向城墻下方眺望…… 那個穿著誥命夫人翟服的女人,身形瘦弱,腳步飄移,她那郎君立即笑迎了上來…… 無論誰看了,都是副郎情妾意,繾綣情深的場面。 李秉稹濃墨般的鳳眸,猩紅一片,通身的戾氣都涌了涌…… 她方才在殿中時面對他,只有驚懼猥縮,現在卻在鄭明存面前,柔順乖巧。 氣。 委實氣。 氣到方才有許多個瞬間,李秉稹動了漫天的殺心,差點就要下令將整個榮國公府連根拔起。 可他最大的感受,竟不是生氣。 而是慶幸。 天知道望見她活生生站在眼前,隨著眾人行禮問安時,他心中有多慶幸! 什么隱藏身份,謊話連篇。 什么忤逆不準,冒犯頂撞。 什么漏洞百出的呈堂證供。 這幾年與別的男人花前月下也好。 生兒育女也罷。 …… 可只要想到她還沒有死,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他忽就都能原宥了。 身為帝王鮮少有的耐心與慈悲,以及作為男人強烈原始的占有欲,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個女人身上。 可她呢? 她現在寧愿翡斷玉碎,自裁身亡,都要與他劃清楚河漢界。呵,以前那個對他夜夜求歡的寡婦,現在卻作出副貞潔烈婦的模樣。 強逼太過,她是真會一心求死的。 不得輕舉妄動,還需緩緩圖之…… 都等了整整四年,他不在乎再多等上一陣,只要她還活在這世上,便斷然逃不出他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