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2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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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有兩個最有威望的“杜公”,一個是杜甫,以一己之力提振河北學政,近二十年間河北的進士、舉人多出自他門下,被稱為“杜范陽”、“杜文公”;另一個便是杜五郎了,因閑居于少陵原,遂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樊川”、“棠戊先生”。 “阿嚏?!?/br> 這日,杜五郎重重打了個噴嚏,正想著是誰在念叨自己,便得知李祚與杜菁帶著孩子們又回少陵原了。 見了女兒與外孫們,杜五郎心中歡喜,到菜園中摘了新鮮蔬果,又做了幾道新菜。 才坐下,李祚就說了一個壞消息。 “丈翁,高仙芝上了表,請伐大食,以震懾西域諸國,迫使他們孤立吐蕃。此戰,我欲往安西掛帥……” “不可?!?/br> 杜五郎不等李祚說完便搖頭反對,道:“這仗,高仙芝自然能打,哪需你指手劃腳?!?/br> 從多年前開始,薛白就在安西建了新的軍工場,生產火器,之后又在安西大力軍屯,讓士卒們種植高產作物,通過這種種跡象,有心人早就意識到早晚要西征。 如今,前期準備已頗獲成效,大唐國力鼎盛,糧草充沛,兵強馬壯,正是對西域用兵之時。 但杜五郎卻沒想到需要太子為統帥。 李祚道:“我自當不干涉高仙芝指揮,掛帥一則為了歷練,二則示諸將士父皇支持西征之決心,使高仙芝無后顧之憂?!?/br> “你已是太子,豈差這點軍功?”杜五郎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李泌的主意?” “是父皇的安排?!崩铎竦?。 杜五郎聞言,不做聲了。 薛白登上皇位之后,曾以一人之心,抗天下人之心,他所決定的事情,豈是杜五郎所能反對的。 “阿爺,你便支持殿下吧?!倍泡奸_了口,倒更像是為了給杜五郎一個臺階下。 他們來,本就不是為了請求他同意的,而是為了告知他一聲。 待次日,李祚與杜菁離開之后,杜五郎思來想去,卻是決定親往長安請求覲見。 這是他歸隱以來,第一次再前往大明宮。 大明宮沒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巍峨壯闊的樣子。 可杜五郎到了宣政殿,見禮之后第一句話卻是:“陛下當年說的自來水、馬桶那些,我在少陵原家中都安上了,宮城里竟還沒有?!?/br> 薛白沒好氣地看了杜五郎一眼,意外地發現他氣色愈發好了,遂道:“近來保養得不錯?!?/br> “閑時打打陛下教的八段錦?!?/br> “你是為了太子掛帥西征一事來的?” “陛下怎知曉?”杜五郎奇道,“真乃神機妙算?!?/br> 他有心拍幾句馬屁,但也沒有很認真,顯得有些敷衍。 薛白也不在意,道:“除此之外,還有何事能讓你來覲見?此事你不必多言,他若連這場戰事都鎮不住,朕如何將天下交給他?” 杜五郎道:“陛下如此,群臣又要不安了?!?/br> “不安便不安?!毖Π讖牟晃窇制D難與反對,道:“生于憂患,死于安樂?!?/br> 杜五郎不知怎么才能勸他收回成命,不由神色黯然,心中后悔把女兒嫁入東宮。 那個杜家出不了皇后的讖語又浮上心頭來,他心想萬一李祚在西域有個三長兩短,杜家恐怕又要再次卷入不幸了。 “兒女長大了,總歸要放手?!?/br> 薛白似乎看穿了杜五郎的擔憂,道:“朕既然讓太子娶了你家阿苽,便是對他有信心……待他從西域歸來,朕打算開始將天下將給他?!?/br> “陛下?” 杜五郎大感詫異。 在他印象里,薛白是那個永遠上進、孜孜不倦要掌握并利用好權力的人,竟也會萌生這樣的念頭。 等他抬頭看去,看到薛白頭上的白發,才意識到時光流逝,他們都已經老了。 “朕不放心撒手人寰之后,將這天下交給一個從未治國的太子,寧愿先看看他能否繼承朕的志向,若他能不負朕望……其實這些年,朕也羨慕你的生活?!?/br> 薛白說著,深邃的眼眸中終于泛出些許笑意來。 這一笑,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卸下了肩上的重擔的那一天。 可其實西域之戰一打便是整整四年。 待到李祚歸朝,已是正興三十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 柜門被打開,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道袍正擺在柜子最下方。 須發皆白的老者見了它,微微一愣,俯身,用蒼老的手撫摸著那陳舊的布料出神,直到有人在身后喚了他一聲。 “右相?!?/br> 李泌回過頭,見是閑云來了,當年的小道童如今也成了蓄了須的中年人。 他微微瞇了瞇眼,想到閑云已有二十多年沒再叫自己“道長”了。 “老夫在找禮服?!?/br> “知右相今日要迎殿下回京,昨日已將禮服拿去曬了?!?/br> “嗯?!?/br> 李泌再看了那道袍一眼,合上柜門,離開了這間堆放雜物的屋子。 “走吧,去見見殿下……” 長安城外已是車水馬龍。 圍觀獻俘隊伍的百姓把寬闊的直道擠得水泄不通。 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議論著西域的戰事。 時隔多年之后,老將高仙芝再次率軍與大食軍相遇怛羅斯,這次,唐軍以碾壓之勢,粉碎了大食的先鋒,之后鐵騎長驅直入,兵鋒直指巴格達。 “碾壓”二字就寫在高仙芝的戰報上,若非極大的勝利,想必他也不至于用如此不謙虛的詞。 經此一戰,西域諸國震動,紛紛歸附,大唐拓地數千里。 這對大唐與吐蕃的局勢也有巨大的影響,川西的奏折也送到了,認為大唐下一步便該吞并吐蕃,并提出“和戰并用”的策略。 此番大軍歸朝獻俘,前來朝拜天子的使臣隊伍絡繹不絕。 “萬勝!” 歡呼聲中,獻俘的隊伍緩緩到了長安城外。 并肩行在前方的正是李祚與高仙芝。 李祚原本英武的臉龐變得黝黑,左頰上多了一道長長的疤痕,可目光卻更為沉穩、深邃。 高仙芝已是須發純白,年輕時的俊俏面容早年在潼關就已經毀掉了。 他抬頭看向長安城,忽有濁淚從他發紅的眼眶涌出,在那盤虬的傷疤上起起伏伏地流下。 當年忍辱負重、隱姓埋名,他并非為了惜身保命才讓麾下士卒代自己去死,為的正是洗刷恥辱,恢復榮光。 而在他成為張光晟之后,是三十余年的默默堅持、數萬里疆場的金戈鐵馬,只為證明他當年一腔報國熱血。 他做到了。 待隊伍終于行到大明宮前,這位昔日驍勇無比的大將,竟是顫顫巍巍地,得由李祚扶著才能下馬。 “陛下?!?/br> 待高仙芝見到久違的薛白,腿一抖,幾乎要站不住。 薛白遂上前扶住他。 四手相握,高仙芝嘴唇抖動,并不是稟呈自己的功績,而是悲從中來,慟聲道:“老臣此番歸京,再回不去安西了?!?/br> 他已老了,這次離開了遼闊的西域,已做好了埋骨長安的心理準備。 而在薛白身后,李泌與朝臣們都在紛紛注目著李祚,眼神里滿是欣慰。 “咚!咚!” 鼓樂聲起。 薛白松開高仙芝的手,登上丹鳳門城樓。 他看到大唐將士氣勢如虹,看到那一百零八坊排列得整整齊齊,看到長安城成為了世界的中心。 使臣與俘虜們列隊拜倒,山呼萬歲。 可薛白聽到的不是“萬歲”,而是一個長安城像是一顆強大國家的心臟,正在有力地跳動著。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br> *** 李祚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一場場的盛大典禮使得他興奮地無法入睡,匆匆見過妻子兒女之后,便趕到政事堂見李泌、張巡、崔祐甫、元結等重臣。 “殿下?!?/br> 李泌少有失態的時候,這次卻是上前打量著李祚,關切問道:“一切還好嗎?” “先生放心,學生很好?!崩铎竦溃骸皩W生經受住了西域的風沙?!?/br> “好,好?!崩蠲诘?,“高仙芝老矣,此戰殿下絕非純粹依賴于他,臣民們都看在眼里?!?/br> 李祚很謙遜,道:“我不敢居功?!?/br> 李泌點了點頭,回過頭,與張巡對視了一眼,顯得有些緊張。 接著,他才看向李祚的雙眼,問道:“殿下愿代陛下祭告太廟嗎?” 李祚一愣,問道:“我豈敢……” “陛下答應了?!崩蠲谘凵裰酗柡诖?,問道:“殿下愿去祭告大唐列祖列宗嗎?” 此事頗有深意。 薛白不以李氏子孫自居,一向不祭祀太廟的。如今答應松口讓太子代為祭祀,一方面是有了傳位之意,另一方面也是不干涉李祚認歷代李唐皇帝為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