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2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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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的目光望過場上的所有“俗人”,仿佛能幻想到浩瀚長江之上,李白與白鱀們一同逐浪戲水的情形。 文會開場,諸人拿出詩作請王昌齡點評,其中不乏佳作。 韓愈初時還只是旁觀,聽了許多詩句之后漸漸興奮起來,眼中漸漸泛著躍躍欲試的光,遂高舉起了手。 他本有些怯場,但“老眼昏花”的王昌齡竟是看到了他,笑道:“這位小友可是也有詩作?” “有?!?/br> 韓愈初生牛犢不怕虎,脆生生應道:“小子也寫了一首詩?!?/br> 王昌齡年紀大了,就喜歡小孩子,撫須笑道:“好好好,念來給諸賢聽聽?!?/br> 那邊,韓會轉頭瞪了韓愈一眼,韓愈卻已走到場中,有模有樣地執了一禮。 “小子方才來時,見到文德橋有一對離人,聽他們互訴衷腸,一時興起,作了一首詩?!?/br> 韓愈說罷,開口便吟了起來。 “青青水中蒲,下有一雙魚?!?/br> “君今上隴去,我在與誰居?” 一詩念畢,引得堂中不少文人慚愧自己竟不如一個七歲孩童。 王昌齡連連點頭,夸贊勉勵了韓愈。 此時橋上那對男女還未走遠,便有好事者追上他們,將韓愈這首小詩相贈,并引他們入場向其告謝。 杜有鄰便問起他們為何要離散,那女子泣淚稱她家中父母嫌男方家境貧寒,不許他們的婚事,那男子便決定往長安販貨。 “豈還有這種門第之見?”杜有鄰搖頭感慨,向那女子道:“讓你爺娘前來,老夫代你與他們說?!?/br> 他原本是個拘于禮法的古板之人,能這么說,是因這些年來世人觀念的漸漸改變,已出現了些打破門第界限的聲音。 “杜公稍待,只怕強扭的瓜不甜?!贝薅撮_口提醒了一句。 眾人正覺得這個世家子是看不起貧寒子弟,他卻接著說道:“所謂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我看小娘子戴的首飾質地不凡,當屬高門,令尊想必看不上販夫走卒之輩,你這小郎若想配得上她這世家千金,我教你兩條路,一是隨我做遠洋貿易,二可往安西從軍,三五年內安身立業不難?!?/br> 那一雙男女沒能聽出他這番話的價值,依舊垂淚,不知如何選擇,反而是姚汝能提醒道:“還不謝過崔公?!?/br> 姚汝能很清楚如今是個充滿機遇的時代,讓貧寒出身的子弟能夠在幾年之內躍遷到與高門貴胄相配的地步,這放在以前,崔洞是提都不會提的。 《新思報》的主編在民間年輕男女中頗有信服力,那男子這才請求追隨崔洞,之后與那女子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 這算是為韓愈的詩增添了一樁小小的佳話。 之后的文會雖也有數首傳世詩詞問世,終究是沒能彌補李白的缺席帶來的遺憾。 于是姚汝能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兩張紙來,道:“那我便念一念顧炎武先生往蔽社投稿的詩句?!?/br> “好?!?/br> 場面登時安靜下來,人們都想聽聽那個一向只喜歡議論國事的顧先生能寫出怎樣的詩來。 此時已是黃昏,姚汝能轉頭看去,不知何時夕陽已在門外鋪了一層金輝。 他自然而然地吟出那詩來。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br>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br> 寥寥幾句勾勒出了秋日黃昏的氣氛,這是一首藏而不露,頗具韻味的詩,不少人很快領悟到了那榮華富貴過眼煙云的滄桑感。 再聯想到顧先生昔日的文章中對世家大族的態度,便能感受到世家衰敗的時代變遷。 崔洞若有所思。 他如今雖是巨富,卻曾親眼見證了整個家族的分崩離析,而除了崔家,這些年因變法而衰敗的高門世家不勝枚舉。 身處洪流之中,他尤其能感受到那大勢所趨非個人所能抗衡。 “舊時王謝堂前燕啊?!贝薅锤锌?,自憐身世。 那邊,三歲的劉禹錫抬起頭來。 他聽得眾人都在念這首詩,忍不住張開嘴也參與了進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 這是好幾年前就有的兒歌,白居易也會唱,忍不住跟著哼哼唧唧地唱了兩句。 崔洞聽了歌聲,腦中忽然泛起一個想法。 那位神秘的顧炎武文章風格其實總讓他覺得熟悉,且還會作詩。 “顧先生莫非用的是化名,他文章詩賦與陛下……” 因太過激動,崔洞沒忍住便直接問了出來。 話到一半,他意識到不對,立即住嘴。 但人們已經聽到了,且早有人像他這般有所察覺,遂全都滯愣住了。 論詩文造詣,恐怕當今天子才是大唐第一人。只是天子久不作詩,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參與到今日的文會中來。 李白缺席的遺憾這才得以彌補,文人墨客們方覺不虛此行。 文會這便到了結束之時,七歲小兒賦詩成佳話,再加上疑似天子化名的顧先生千里寄詩述世事變遷,也只是為當今大唐的文華璀璨再添一縷光彩而已。 忽然,有人問道:“姚公,你拿了兩張稿子,還有一張是什么?” 正要散場往抱月樓用飯的人們于是停下腳步,以期待的目光看向姚汝能。 “還有詩嗎?” “是什么詩?姚公快念來!” 姚汝能只好擺擺手,道:“這不是詩,棠戊先生往蔽社投稿的一份菜譜?!?/br> “《新思報》竟還刊菜譜,往日卻未見到?!?/br> “往后便有了,朝廷鼓勵種新作物,但這些果蔬如何吃、如何能好吃,其中大有文章。棠戊先生可謂是這方面的第一人,今日我不僅帶了菜譜,還請崔公備了食材,稍后的宴上,諸君都能吃到?!?/br> “好!好詩好酒配好菜,我等今日有口福了?!?/br> “……” 長江浩瀚,夕陽在波浪上點綴出點點黃金,分外壯麗。 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李白散著長發,立于舟上飲酒,任風吹動他的長袍。他已有三分醉態,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不遠處的江面上,不時能看到白鱀躍出,仿佛是他的朋友一般。 “太白先生!” 后方忽有一艘小船駛來,船上有人高喊不已,打擾了李白的興致。 “太白先生,天色已晚,文會也結束了,阿郎邀你到抱月樓赴宴?!?/br> “不去,不去?!?/br> 李白帶著醉意擺手,悠悠然道:“我寧與白鱀共逐月?!?/br> “可今夜的宴上有棠戊先生的新菜?!?/br> “哦?棠戊?可是在報上那位雜家棠戊?” 李白來了興趣,這才肯讓對方把船撐過來。 他自然也看報紙,知道有個化名“棠戊”之人時不時會投些文章,各類都有,有時談論如何讓雞生出更多的蛋,有時研究如何把雞蛋作出螃蟹的味道,有時也會說些離經叛道的荒唐言論。 李白卻覺得這人十分有見地,且揮灑自如,不拘一格,是他愿意結交的人。 “棠戊先生雖沒來,但寄了菜譜,有好幾樣新菜,香辣干鍋、沸騰魚片、紅燒土豆……” “走!” 李白瀟灑地一拂衣袖,徑直答應了前往赴宴。 待到了抱月樓,眾人聽聞他來,皆感驚喜。 王昌齡自覺年歲已高,與好友是見一次少一次,聽李白終于肯來,欣慰地連連撫須;韓愈更是兩眼放光,目光鎖在李白身上再也不肯移開;就連年紀尚小的白居易、劉禹錫也知詩仙的大名,咿咿呀呀地念叨著“是詩仙啊”。 李白先是與王昌齡打了招呼,之后就與杜有鄰見禮。 他以前也討好過權貴,如今高官重臣當過了,再回過頭看那些往事,忽有種“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感。 此時面對杜有鄰這位功成身退的宰相,李白竟是率性地說道:“杜公為陛下詩詞寫集注,可惜未能體會陛下詩中意境啊?!?/br> 杜有鄰一愣,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旁人這么說也就罷了,李白卻算是最懂天子詩句的人。 場面難免有些尷尬。 “杜公學問高深,是太白先生要求過高了?!贝薅匆痪湓捑徑饬藢擂?,又道:“太白先生可知棠戊先生是誰?” “哦?” 李白聞言,看了杜有鄰一眼,不認為他有那般見地。 崔洞道:“若我猜得不錯,‘棠’為‘杜’,‘戊’為天干中的第五位,‘棠戊’可解為‘杜五’,想必便是杜家五郎了?!?/br> 杜有鄰雖不看《新思報》,卻認定杜五郎不學無術,定然不會在報上發文章,遂搖了搖手,準備否定。 “還真是杜五郎?”李白已是啞然失笑,道:“想來也是,唯有五郎能成為這雜學大家啊?!?/br> 王昌齡亦是點頭不已,感慨道:“能不為仕途所困,潛心學問,杜五郎當得起太白這‘雜學大家’四字?!?/br> 李白道:“我平生志在匡扶天下,可惜只留下幾篇詩文,主持了幾場科舉,論對百姓做的益事,遠遜杜五郎啊?!?/br> 杜有鄰沒想到李白能給出這樣的評價,甚感驚訝,忙道:“太白過謙了?!?/br> 崔洞朗笑,招呼眾人道:“諸君且嘗嘗棠戊先生的新菜……” 唯有杜有鄰還在看著這觥籌交錯的情形,感到難以置信。 他做夢都沒想到,那個天資最差、沒上進心還懶惰的杜五郎,反而成了杜家諸人之中最有出息的一個。 *** 正興二十七年,丙寅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