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802節
書迷正在閱讀:古代小夫婦在八零、穿越后紅娘系統逼我營業、滿級炮灰修真穿回來了、獨悅你[帶球跑]、沙雕美人揣崽連夜跑路、直男綁定cp系統后、我用嬌妻系統稱霸星際、敢向皇帝騙個娃、穿成渣攻后我沉迷寵夫、甜美人
若是調動他麾下的兵力,他義不容辭,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現在要讓河東出兵,他并沒有這么大的權力,叛亂的消息都還未傳到朝廷,沒有旨意,自然是無從出兵。 但并非完全沒有希望,至少他與王難得是簽過血書的人,并不一定要等旨意下來。 此事,需要王難得說服李光弼…… *** 薛白又夢到了他老師的字,是一份行書,縱筆一氣呵成,筆墨間卻透著悲憤之意。 “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 他湊到那泛黃的紙上看著,忽然發現這是上輩子看到的仿品《祭侄文稿》,于是意識到這是在夢里。 意識到這點,他的大腦像是準備醒了,只是身體還是無力的。 夢境里的書法仿佛成了一幅幅畫面,那是在北方淪陷之后,常山太守顏杲卿首倡大義,傳檄諸郡縣,殺叛軍將領,使得平定大亂有了第一個轉機。 但河東并未出兵救援常山郡。 于是叛軍兵圍真定城,顏杲卿求救于河東,城破之后,滿門被擒,安祿山憤怒于他的背叛,將他綁在橋柱上肢解并吃他的rou。顏杲卿罵不絕口,被鉤斷了舌頭,在含糊的罵聲中死去,其家人也被碎割而死。 薛白想要改變這些,但并不止于代替了顏杲卿的常山太守一職就夠了,他相信沒有顏杲卿還會有袁履謙。 他得吸取教訓,先保證河東能夠出兵了,才會讓常山郡傳檄平叛。 “王難得……” 睡夢中想到必須去見王難得了,他努力想睜開沉重的眼皮。 耳畔卻聽到了呼喊聲。 “小兄弟,小兄弟,死了嗎?” 臉被人粗暴地拍了幾下,薛白終于是轉醒過來。 睜開眼簾,見到的不是李騰空那清麗的容顏,而是一張粗糙的大臉盤子。 一個他并不認識的農婦正蹲在那看著他,說話時嘴里嚼著東西,聲音含糊。 “大姐是?” 薛白低聲問了,隱隱想起了昏過去前的一幕。 那農婦“呸”地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吐在手上,接著,忽然掀開了他的衣袍,要把那東西往他傷口上拍。 “別?!?/br> 這一刻,即使是一向從容的薛白也有些驚慌,在虛弱之中還掙扎了兩下。 他知道自己背上有傷口,沾了這個怕是會感染而死。 但那有些惡心的溫熱感已經貼在了傷口上。 “真別……” “怕什么,草藥!” “消毒……” “能有什么毒?村里從來都是這么治、這幾日就是這么過來的。我也知道,你們官府的人身子金貴,用不慣這些野草藥,可眼下上哪給你找金貴藥去?” 既然已經這樣了,多想無益。薛白打量了一眼自己所處的地方,只見是一間尋常農舍。 “多謝大姐救命之恩,還未問怎么稱呼?!?/br> “勞你問我這種賤民,姓鄧,沒名字,都叫我‘四娘’?!?/br> “可有吃食?” 鄧四娘于是摸出了兩顆帶土的蘑菇,道:“難得采藥時找到的,等著,煮給伱?!?/br> 薛白目光看去,發現它們是他從未見過的品種,終究還是問了一句。 “這野菇沒有毒嗎?” 鄧四娘正在生火,挽著衣袖,胳膊上全是傷疤,上山每次都會被荊棘劃傷,她早就習以為常,為了這兩棵蘑菇,今天又劃破了好幾道。 此時看著薛白臉上那謹慎的神色,她搖頭道:“有吃的便不錯了,叛軍掃蕩過,什么都沒了?!?/br> 她想著,這些官府中人就是麻煩,怕這毒、怕那毒的,她從小就是摘到什么吃什么,不也活得好好的?就是這樣不懂民生的官吏太多了,世道才變得這樣亂了。 挑水,煮菇,又放了一些石頭上刮下來的某種黑色植物,忙活了好一陣之后,鄧四娘終于是煮出了一碗粘稠的湯羹。 “吃吧?!?/br> 薛白目光落處,看到端著破碗的手上,指縫里滿是黑乎乎的污垢,還浸到了湯羹里。 他只當沒看到,喝了熱乎乎的湯,終于是稍有力氣了些。 “你受了傷在水里泡了,發了熱,給你熬了藥湯,把熱退了,我家娃兒們每次發熱,都是摘這草藥……” 鄧四娘自己都沒意識到,她之所以愿意救一個人,無非是想找些事情做著,才不至于沉溺于失去所有家人的悲傷。 薛白的手指摸著碗上的豁口,沉吟著,道:“可否請大姐帶我到內丘縣?” 他本以為鄧四娘不會點頭,已想著該如何說服她。沒想到她雖是村婦,卻極有俠氣,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 這幾日,叛軍的主力已經陸續南下了,而后續兵馬以及輜重還在源源不斷地運送。 秩序并不算好,叛軍士卒搶擄村莊的事情還偶有發生。正是在激勵士氣好造反的時候,將領們往往也不會重懲他們,這種縱容也許會致使更多的燒殺搶掠。 當然,安祿山不是山賊土匪,要成大業自要收買人心,因此一些大的城池還是保持了明面上的秩序。 薛白是幸運的,由鄧四娘半馱著,平安地到了內丘縣。 他還是第一次來這里,卻顯得對縣城十分熟悉,連抬頭張望的動作都不曾有,道:“我們去市口?!?/br> 不論是飛錢還是酒樓茶肆,他鋪開的生意往往都是在城內最熱鬧的地方。叛軍能夠提防豐匯行的招牌,卻沒辦法禁絕所有的商旅。 鄧四娘最近十分辛苦,她本就經歷大難,卻還要照顧這樣一個傷者,走到內丘縣已經快支撐不住了,隨時要倒下。 她勉力扶著薛白到了內丘縣的南市附近,又餓又累。終于是栽倒過去。 等她再睜眼,已經躺在一張柔軟干凈的床榻上,旁邊還有個三縷長須的老大夫正在給她診脈。 鄧四娘連忙抽回手。 “這位大娘子……” “別說,我看不起病,你說了我也不會掏錢?!?/br> “不要錢,不要錢,此間東家已經給過了?!崩洗蠓蜻B忙擺手,“大娘子就是勞累過度,心氣郁結,近來遇到大傷心之事吧?” 鄧四娘沒答,意識到她已經救下了那個假太守,他們那些人殺叛軍為她報仇,她也算報了這份恩,心事已了。 想到這里,她再次感到活著沒什么意思,更想要到下面去找找她的男人和娃兒。 “大娘子不說便罷?!崩洗蠓蚰碇?,沉吟許久,問道:“你……月事準嗎?” 鄧四娘連活著都不在乎了,豈還在意過這些?理都沒理會這老大夫。 “好吧,老夫得去治另一名病人了。大娘子且好好歇養?!?/br> *** 一個鑷子被放在火上烤了烤,又用沾了酒的布擦過,緩緩刺進薛白背上的傷口,夾住了陷在里面的箭鏃,往外拉了兩下,沒能拉出來。 “拿匕首來?!?/br> 老大夫說著,接過了匕首,繼續處理。 薛白緊咬著一塊布,大滴的汗水不停流淌下來。終于,“?!钡囊宦?,箭鏃被丟在地磚上。 傷口灑上藥,敷上金創。 “好了。所幸原來的土法處理得及時,傷勢沒有進一步惡化?!?/br> “多謝大夫?!钡蟊溃骸斑€請大夫多留兩日?!?/br> “好說,好說?!?/br> 那老大夫正要走,忽想到一事,道:“對了,那位大娘子……” “怎么?” “像是有喜了?!?/br> “什么?”刁丙吃了一驚,轉頭看向薛白,眼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須臾明白了這是不可能之事。 薛白從劇痛之中緩了過來,問道:“敢問大夫想說什么?” “那位大娘子,想必是在亂兵之中,有些遭遇?!?/br> “大夫還未告訴她吧?”薛白問道。 “未曾?!?/br> “那就好?!毖Π椎溃骸按耸氯菟綇拖聛碓僬f?!?/br> 他不知鄧四娘能否承受得了一連串的打擊,打算好好與她談一場之后再告訴她,用他那后世人的思想觀念告訴她可以把孩子生下來,孩子沒有做錯什么。 “這次若非鄧四娘,我想必已經死了?!毖Π椎溃骸斑@份救命之恩,我得報答?!?/br> “郎君放心?!钡蟊溃骸拔乙寻才畔氯チ?,斷不會有任何短缺?!?/br> “那就好?!毖Π滋撊醯卣f著,問道:“有什么消息嗎?” “土門關被叛軍封堵了,我們打探不到情況?!钡蟊溃骸暗腊驳撋揭呀涍^了常山郡的地界了?!?/br> “輜重來了?” “已經開始運了,等后陣的兵馬過去,時機就到了,要不了十天?!?/br> 薛白點點頭,心想著還是得盡快往河東去。 “常山那邊,袁長史如何了?” “該是有驚無險,好像是安祿山派了幕僚安排河北諸縣,盯著袁長史,但也沒動他?!?/br> “是嗎?”薛白喃喃自語道:“攻土門關的兵馬,糧草、箭矢是誰在籌劃?” 刁丙答不上來,連忙去把負責打探情報的暗探喚來,那是豐匯行的一個掌柜。 “回郎君,小人買通了內丘縣的吏員,據他們說,叛軍已經把縣倉搬空了,當時來了幾個安祿山府中的幕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