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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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彼蚊憬K于在薛白面前放開了些,笑道:“我替你備糧,你替我拿回賬簿?!?/br> “一言為定。 兩人有說有笑,一道離開陸渾山莊,回偃師縣去。 偃師縣署。 宋勵出殯,呂令皓雖然沒去,但也派人表示了一縣之主的慰問。 他與宋家關系也不錯,但偃師縣的高門大戶并不僅一個宋家,相比而言,宋家的底蘊顯然不如大姓世族,呂令皓對他們都是一視同仁的好。 倒未想到,上任縣尉王彥暹與宋勉走得近,現任縣尉薛白也是。 當得知薛白又去了陸渾山莊,呂令皓便感慨道:“個人交情再好有何用?須知人情如紙啊。 郭渙道:“縣尉是年輕人嘛,難免天真了些?!?/br> 說話間,他已把一份糧冊遞過去。 明府且看,把高崇征收的三萬石糧記上,賬面的虧損便平了,另外還余出七千余石。 “好,祥瑞、酒器準備好了便送往京城?!?/br> 近來偃師縣雖然發生了一些讓人心煩的事,又是殺人又是放火,但一點都沒有耽誤呂令皓做正事。 他真是不太明白薛白、高崇火拼到那種程度有何意義?與其拼命爭奪一同樣的心思放在打點關系上,刺史、太守都當得。 年禮才是真正的大事。 “一手進,一手出,本縣實則也沒留下多少啊?!鄙套h過大事,呂令皓感慨著才想起來,道:“對了,說到這三萬石糧,薛白到底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不是孫垣招供?他主事戶曹多年,知道此事不奇怪?!?/br> “本縣派人到牢里問過了,他說他沒招過?!?/br> “他不敢承認罷了?!惫鶞o問道:“明府可是有何疑慮?” “元義衡身為我的幕僚,那夜似乎與薛白走得近了…… 話到這里,薛白已從陸渾山莊回來,到令廊求見。 呂令皓搖頭道:“必又是來討要錢糧,說甚鑄造農具用,得寸進尺,不把本縣放在眼里?!?/br> 他已放權給了薛白三次,此番是絕對不會答應他的,吩咐道:“便說本縣在忙,不見。 “縣尊,縣尉是與首陽書院的宋先生一起來的?!?/br> 呂令皓與郭渙對視一眼,不由疑惑道:“宋勉慣愛自命清高,但以往與王彥暹來往,從不到縣署為王彥暹說話,今日來該不會是? 郭渙道:“明府一見便知。 “讓他們進來。 薛白做事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蠻勁在身上,今日果然是來討糧食的。 呂令皓平賬之后雖還有剩下七千石,但已視這糧食是他的了,根本就沒想過要給薛白五千石糧。 “這是縣里的糧,是吏員差役的俸祿,是百姓的口糧,不是給薛縣尉立功的籌碼?!?/br> 宋勉道:“薛縣尉考慮得妥當,高崇走私鐵石一事還是得大事化小,以縣署名義購下這一批鐵石,方好遮掩。否則惹得那些強人不快了,揭破出去,如何是好?” “五千石糧,都夠五百人吃一年了?!眳瘟铕┑溃骸斑@可不是小事,拿縣里的糧食換鐵石,萬萬不敢?!?/br> 薛白馬上便聽出,呂令皓不像看起來那么糊涂,很多事他分明心里清楚。 宋勉道:“縣令既知此非小事,可想過,高崇已經拿了對方好幾批貨,這一年的糧食若不給。萬一對方不肯空手而歸,如何是好?” 呂令皓正色道:“本縣豈懼這些人?” “這樣吧,由宋家出錢,買下這批糧食可好?”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呂令皓無奈,嘆道:“縣署里鑄農具,如何能讓宋家出錢?” 他終究還是得看宋家的面子,畢竟宋家與河南尹以及更多重臣相交匪淺,于是答應下來。 一間黑暗的地牢里,高崇正抬頭看著石板蓋邊透出的隱隱一點縫隙,心里滿是對自由的向往。 他不在乎丟了官職,想的是只要能脫身去找義弟,天地廣闊,大有作為。 就好比樊牢,當年在懷州當捉不良帥,不見得有多自在,該說是處處受氣。但自從刁丙、刁庚兄弟抗稅殺人,被他私放了,樊牢反而如困鳥出籠。 高崇認為他脫身的機會就在樊牢身上。 薛白癡心幻想,竟想接手他偌大的生意,卻不掂量自己有多少斤兩,肯定是接不住的。 這次,呂令皓必然把那三萬石糧吞了,一斗都不可能給出來。到時刁丙帶著鐵石來,要兌現那一年的糧食,薛白根本拿不出來,唯有讓他出面去安撫刁家兄弟。 交易的地方必然在走私船上,他最為熟悉,而他只需要承諾刁家兄弟,高尚能夠給三倍的糧食,足以讓刁家兄弟幫忙殺掉薛白。 考慮著這些,也不知過了多久,高崇每一刻都覺得自己要瘋了,偶爾還想到,哪怕讓薛白來烙自己幾下,也好過這種黑暗中的苦悶等待。 忽然,那石蓋板動了,他不可抑制地也激動起來,緊緊盯著它。 好一會,才有人舉著火把下來。那火把很亮,像太陽一眼耀眼,卻不能像太陽一樣照亮每一寸黑暗。 高崇瞇著眼,好不容易才看清了薛白。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有些眼熟。 不等高崇認出這人,對方怒吼一聲,沖上前來,給了他一鞭。 “啪! 高崇獰笑起來,他已經不怕痛了。 “王儀?你個賤奴,你終于讓本縣丞高看你一眼了?!?/br> 王儀再次狠狠揮鞭,直抽得高崇皮開rou綻。 “再……再來啊?!备叱绨l了狂,“你怎么一點勁都沒有,哈哈,不痛?!?/br> “啪! 末了,薛白拉過王儀,道:“來日方長,你先去把賬簿拿出來,讓我的人抄錄一份,我要送給宋勉…… “你說什么?!”高崇忽然叫道:“你方才說誰?” “宋勉?!毖Π椎瓎柕溃骸坝泻螁栴}? “你,你知道了什么?” 高崇這才失態了。 薛白的兩句話,比鞭答更讓他驚訝、惶恐。 見此情形,王儀方有了些報仇的快感,重重往高崇臉上了一口,先帶人去拿賬簿。 地牢中,薛白點亮了幾盞油燈,方便看清高崇神情的變化。 火爐也被點起來,烙鐵放到火里燒著。 “我發現,你一直在輕視我,你覺得你能做事我做不了,是嗎?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應該知道…… “托你的福,呂令皓、宋之悌等人都對我很好?!毖Π椎溃骸八麄円残枰腥舜婺阕鲂┡K事,我能做,自然就知道了?!?/br> “你,你做不了,你沒有我的實力。 “嗞——” 慘叫聲中,煙氣繚繞。 “你可以說理由,但不要妄下定論,顯得狂妄無知?!毖Π椎溃骸斑€有,你好像還沒有習慣,我才是反賊?!?/br> “啖狗腸! “記住,我是反賊,你是反賊的狗腿子。我與你主子是一個性質的,不是與你一個性質的,明白嗎? 你就是一個在長安蕩婦裙子里啖尿的狗面首,你也配與府君相提…… “嗞——” 好一會,薛白把烙鐵丟到火爐里,心知今天對高崇的心理施壓已經夠了。 “閑話少敘,聊聊樊牢,聊聊刁丙、刁庚兄弟?!?/br> 你? 高崇瞳孔一震,驚詫萬分。 薛白這么快查到樊牢,相當于把他逃出生天的夢都擊碎了。 “樊牢以前是懷州的捉不良帥,他祖上也是顯赫過的,但他阿翁、阿爺都是旁支庶出,家道中落,青年時連飯都吃不起。好在他高大魁梧,又識得字,得貴人賞識,到了懷州當了差役,后來還當了班頭?!?/br> “刁丙就是個種田的,他和驪山刺駕的劉化,是同一個地方的人。他們認不認識我? 不知道,但開元中旱災后那幾年,他們鬧得兇,漸漸成了亡命徒……” 刁丙重重咬了一口胡餅,抬頭看去,已能望到遠處的偃師縣城。 大雪天里,他腳下穿的卻是一雙茅草編成的鞋。 這與他有錢沒錢無關,是習慣。其實他的包袱里還有一雙鹿皮大靴,但從小就節省慣了,走遠途他舍不得磨了靴子。 “這天氣一年比一年寒了,到了臘月,黃河不會結冰吧? “阿兄管得真多?!钡蟾?,“怎地,黃河結冰了你還想回老家去看一眼不成?” “我就是奇怪,高崇出了這么大的事,不趕緊跑回河北,留下來等這一批鐵石,怪哩?!钡蟊溃骸拔衣犝f河北不太缺鐵,高尚牽頭讓我們做這生意,為的是讓弟兄們多賺一條活路,高崇沒理由等的?!?/br> 刁庚道:“這不說明高縣丞仗義?不把這一年的口糧給大伙兒,他不肯走。換我,我也是這般?!?/br> “我聽說,高崇這次出事,牽扯到劉化刺殺皇帝的事,罪名可不小?!?/br> “阿兄,你從哪聽得這么多事?” “過關卡的時候聽的,早與你說了,平日多打聽才能多長見識?!钡蟊溃骸皼]想到劉家那小子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刺殺皇帝,真有膽氣。 “我真服他了,是個人物,解氣?!?/br> “解氣。 話題繞遠了,刁丙問道:“住處安排好了?我們的車馬可多?!?/br> “當然安排好了,就在伊洛河南邊不遠有個小莊子,住得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