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沒想到，薛白忽拉過她的手握著。

    楊玉瑤見他如此溫柔，敏銳地察覺到什么，問道：“你在想什么？莫不是……覺得圣心難測，想外放了？

    “倒不是?！毖Π椎?，“眼前也沒有比昭應縣尉更好的闕?！?/br>
    說著，他腦中不由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那幾個反賊，對迎合圣意的熱情又消減了一些。

    楊玉瑤今夜本想帶著青嵐留下來，可惜暫時這情形，來往過密實在不妥，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自從開始排戲以來這段時間，薛白一直十分自重，這夜莫名又是是綺夢連連。

    次日，謝阿蠻過來，卻是提醒道：“你近來可不要與虢國夫人亂來?！?/br>
    “我與三姐純粹姐弟義氣，偏有許多詆毀?！毖Π椎?，“你可是聽說什么了？”

    “高將軍在查禁內，也找我問話了?！?/br>
    說著，謝阿蠻有些猶豫，眼簾一抬，瞥了薛白一眼，咬咬牙，道：“問了你的事。

    薛白訝然笑道：“我？我有何事？”

    “問你與昭應縣令、縣尉的關系，還問了你與駙馬張咱、衛尉少卿王準的關系?！?/br>
    薛白仔細看著謝阿蠻的眼睛，發現她是有些不安的。

    她是楊玉環的弟子，姿態超然，從不與政務有涉，今日能如此，可見禁內的氣氛應該很緊張了。

    薛白遂問道：“貴妃……還好嗎？”

    謝阿蠻沒想到他這種人竟然不關心自身前程，而是先問貴妃，不由好生感動，連忙點了點頭。

    貴妃無恙，除了爬山時留下了淤傷，圣人還賞賜了許多寶物。

    “我不是問這個?！?/br>
    薛白問的是楊玉環的處境。

    謝阿蠻也不知聽懂沒聽懂，搖了搖頭，嗔怪道：“我與你說你的事，你卻問貴妃?！?/br>
    還是你自個先老實些，再指望貴妃為你請功吧?！?/br>
    “好吧?！毖Π讍柕溃骸拔以趺戳?？”

    “被你一打岔，差點忘了說到哪兒。高將軍問我，你平時與那些人來往時的情形，我都實話說了，你與我詐了達奚撫一次?！?/br>
    “多虧了你，否則我只怕是有理也說不清了?！?/br>
    謝阿蠻得了這話，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搗著草藥，道：“少說些哄人的話，你安生待著，外面再人心惶惶，貴妃保你不會有事?！?/br>
    薛白分明只是一句客氣話，倒不知怎就成了哄人了。

    “你方才首先提到的人，是昭應縣令李錫？他怎么了？”

    “你還管，換藥吧?！?/br>
    “他真是這般說的？”

    “是呢，首先問的就是貴妃的處境?！?/br>
    是夜，楊玉環聽了謝阿蠻的回稟，隱隱有些感慨。

    自從刺殺以后，圣人匆匆來看了她一眼，之后忙于國政，她甚至連為薛白請功的機會都沒找到。但圣人對她的專寵似乎還在，愈發倚重楊家，且賞賜不斷。

    楊家兄弟們眼下只顧著前途，一心為圣人查妖賊，倒沒想到，只有那義弟敏銳察覺到了細微的變化。

    “難為他是個有心的?！睏钣癍h道：“你去告訴他，不必急于一時，須等事情過去了，我再給他提官?！?/br>
    “喏?！?/br>
    “還有，遞了話之后，你也別再去看他?！?/br>
    謝阿蠻一愣，低下頭，嘟囔道：“為何？”

    “這時節，安份些總沒錯的?！?/br>
    說罷，楊玉環擔心薛白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起身踱了幾步，最后招過謝阿蠻到近前，小聲道：“我問過高將軍了，這案子牽扯得太大了，已經攀咬出了很多人……”

    七月十五日。

    距七夕行刺的大案，已過了七日。

    薛白看著已經愈合的傷口，繼續將它裹上，卻得知楊國忠來看他了。

    楊國忠能來，想來無非是兩個原因，若非薛白要升官了，就是他遇到麻煩了。

    “阿兄事忙，今日如何得空來看我？”

    “自然是關心你的傷勢，看，為兄帶了上好的丹參，你最喜歡的禮物?！?/br>
    “讓阿兄見笑了?！?/br>
    薛白目光看去，發現楊國忠面露難色，遂問道：“可是……案情牽扯太大了，阿兄把握不住了？”

    楊國忠確實是沖此事而來的，但沒想到薛白這般直接，遂點了點頭。

    他也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先說了兩人一起審訊的劉化。

    “開元十三年，懷州連著大旱了三年，劉定高借助天災，聚眾造反，攻洛陽。劉化當年七歲，被人收養了，據查證，他養父還有一個兒子，很可能就是冒名進入羽林軍的執戟郎‘李縮’，那他養父可能姓李。開元二十六年，應該是他養父死了，河東軍中多了一個李縮，同年，劉化到了長安，先是在南曲為奴，后凈身入宮，此時他二十歲，若說這場叛亂是這兄弟二人蓄謀策劃的，本也說得過去?！?/br>
    問題就出在這里，楊國忠一開始就沒想大事化小。

    到現在，他只好皺起了眉，嘆道：“但，劉化、李縮能做到這一步，背后必然有幕后指使?！?/br>
    “為何？”薛白道：“叛亂策劃得并不高明，應該說，非常不高明，不像是有厲害的幕后指使?！?/br>
    “不，兩個草民做不到?！睏顕业溃骸氨厝挥心缓笾甘??！?/br>
    “阿兄懷疑誰？”

    “阿白覺得呢？”

    若讓薛白猜，即使劉化背后有人幫忙，也只能是小官，不超過五品。因為五品以上有朝議資格，就會提醒劉化，那種小弩是刺殺不了圣人的。

    但按照楊國忠的思路猜……肯定是王鉷。

    因為攀咬不到李林甫，那就先攀咬王鉷。正好，王準也牽扯到了此案。

    “莫非是王鉷？”

    “對！阿白也這般覺得？”楊國忠當即激動起來，“我查來查去，覺得王鉷嫌疑最大。法海是王準舉薦的，也一直在雞坊為典引，怎可能與王準無關？必是王鉷！”

    “有證據嗎？”

    “我本想找證據，結果一查之下，案子越查越大了?！睏顕矣行┛鄲?，“你也知道，我為圣人辦事，不玩那些虛的，都是實實在在辦案?！?/br>
    “是?！?/br>
    “根據達奚撫的招供，我們拿下了昭應縣令李錫?！?/br>
    “我為謀昭應尉一職，托人與李錫打過交道，要緊嗎？”

    “你這點小事?！睏顕页烈髦?，緩緩道：“李錫說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話，之后他捱不住刑罰，自認知道幕后指使是誰，但要面圣才肯說?！?/br>
    “圣人答應召見他了？”

    “是?！?/br>
    楊忠國擔憂不已，如此一來，李錫要指證誰，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且看圣人信不信吧?！?/br>
    “圣人能信嗎？”

    楊國忠還想要說些什么，有御史快步入內，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他登時臉色居變。

    “什么？！真的嗎？”

    “真的?！?/br>
    “誰殺的？”

    “不知，推門進去便發現人已死了?！?/br>
    驚呼一聲之后，楊國忠也不瞞著薛白，道：“出事了，大事不好，李錫、達奚撫在獄里了。我就說此案還有幕后主使，眼下這是殺人滅口了……

    一瞬間，薛白也有些滯愣。

    他沒在聽楊國忠說話，腦海中只想著一個問題……李隆基是信還是不信？

    “阿白，阿白。

    “嗯？

    “在想什么？快幫我找出幕后真兇?！睏顕业共煌o薛白一個許諾，“你看，現在真出闕了，連昭應縣令都出闕了?！?/br>
    第216章 順臣純臣

    官道上塵土飛揚，接連有十余騎奔至華清宮外的官舍。

    王翻身下馬，大步趕進了他在驪山的官邸，只見家仆們已經等候在大堂上了，但，掃視了一圈沒見到王準。

    “人呢？

    “回阿郎，大郎被楊中丞請去問話了，已數日不在了?！?/br>
    “他敢？！”王鉷當即大怒，嗶地罵道：“這唾壺?！?/br>
    因禁衛有意向長安封鎖消息，他對七夕刺駕一案并不算了解，此時連忙安排人去請求覲見。

    在堂中詢問驪山近來發生之事，度過了惴惴不安的一刻鐘，竟然見王準回來了。

    “阿爺！”

    以王缺的養氣功夫，此時也忍不住喜出望外，忙拉過兒子，道：“書房談?！?/br>
    到了書房，王缺第一件事是脫掉了外袍，拿布擦拭著身體，因他方才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受刑了沒有？

    “他敢？！”王準道，“我陪圣人斗雞多少年？他們敢對我用刑？”

    “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