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3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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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當時是大唐第一詩人,大勢涌來,瞬間讓他十年間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因此事牽連,貶往嶺南。 “嶺南太苦了?!奔词故峭醪g,提到嶺南也是嘆息,道:“我本要死在嶺南,但蒙上蒼眷顧,開元二十七年二月,圣人大赦天下。我才到嶺南沒多久,便折回長安,后被量移為江寧縣丞?!?/br> 量移就是指獲罪的官員遇赦后,移到近地安置,他這一輩子幾乎是升遷無望了,沒被貶謫都幸運。 此時,薛白方才說了他得知的消息。 “我有位長輩在吏部,前陣子告訴我,王大兄你只怕又要被貶了…… “王昌齡?” 李林甫喃喃著,想到似乎就在一個多月前曾看到有人揭發王昌齡在江寧犯了許多過錯。 他起身,招過一名昏昏欲睡的女侍,吩咐道:“讓幕僚立刻將上個月江寧來的行文找出來?!?/br> “喏?!?/br> 相府的幕僚也是辛苦,連夜便將右相要的文書找了出來。 李林甫接過翻了翻,果然,江寧幾個縣官參奏王昌齡“不矜細行,言行相背”。 所謂“不矜細行”就是平時不注重小節,公文上列舉了很多,比如王昌齡好酒貪杯,常常宿醉不起;消極政務,不肯過問縣備選;私養歌伎,每日聲色以自娛…… 公文下方,附的則是一封私人信件,信件上寫了一首王昌齡的詩,詩名《春宮曲》 李林甫記得自己處置過此事,于是又讓人翻找發給吏部的公文留底。 “右相,找到了。 “拿來?!?/br> 他接過一看,公文上寫的是“貶為龍標尉”,赫然還有右相的蓋章。 “好一群尸位素餐之輩!本相已貶謫的人,猶敢調回京中?讓陳希烈來見本相! “阿郎,此時還是宵禁…… “讓陳希烈來!他平時睡得還不夠嗎?!” “啊,這……” 陳希烈匆匆趕到右相府時已是四更天。 他睡得正香被喚過來,此時還是迷迷糊糊,瞪大了眼看著公文上的字,臉色滿是茫然。 “王昌齡?下官調他到長安來了嗎?我不知此事啊。圣人下旨修纂大典,召集天下學者入京,名單很長,恐有一兩千人,我還以為……右相讓人審核過了?!?/br> 李林甫震怒,怒于陳希烈這敷衍塞責的態度,偏偏他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把陳希烈放在左相之位上這么多年。 “右相息怒?!标愊A矣值溃骸斑@封公文,我也從未見到過。吏部之事,多由達奚侍郎在管。 像是一拳打空了,李林甫怒氣無處發泄,遂又遣人將達奚珣喚來。 五更天,達奚珣一見那公文就是臉色一變,心中暗叫不好。 別的事辦不好不要緊,以右相氣量之狹小,出了這樣的紕漏卻是完了。 此前,他確實收到這公文了,當時想的是王昌齡雖只是一個小官,名聲卻很大,貶謫王昌齡肯定要被人罵的,到時候李白、王維、高適那些人又要沒完沒了了,因此,此事他特意找了杜有鄰來擔。 “回右相,是杜有鄰!” 達奚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道:“王昌齡投靠了楊黨,因此,杜有鄰故意拖……” “還敢狡辯?”李林甫甩下王昌齡寫的那首詩,“他若肯投靠楊黨,也不至于一輩子都在八九品官上打轉……全是只顧自利的廢物!” 達奚珣慌忙應道:“是,是,但此事真是杜有鄰一直欺瞞下官,他說已經發出公文,把王昌齡貶到龍標縣了。左相卻未與我說過,將人召回長安了?!?/br> “你怪老夫?”陳希烈當即怒叱,“吏部之事,你何曾過問于我。今辦不妥差事,猶敢怪到老夫頭上? “下官不敢,下官說的是秘書省之事……” “夠了?!?/br> 李林甫叱喝一聲,懶得再理會這兩個無能的下屬,平靜而威嚴地走回屏風后,淡淡吩咐了兩個字。 “貶了?!?/br> “喏?!?/br> 次日,陳希烈到秘書省視事,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把纂修使的名單拿過來。 他在公房中坐下,嘆息一聲,自在心中暗罵不已。 “索斗雞,小題大作,真當你比我官高一等?” 不一會兒,名單送來,陳希烈找到王昌齡的名字,提筆劃掉,又吩咐人找到其告身留存文書送到吏部去。 恰此時,公房外有人道:“左相,薛狀元來了?!?/br> “哎,真是,老夫說過,薛郎來了,不必通傳,還不快迎?” “喏?!?/br> 公房中門被推開,薛白領著王昌齡踱步而來。 “見過左相?!?/br> 王昌齡也執禮道:“陳公,多年不見……見過左相?!?/br> “少伯,切莫多禮?!标愊A疫B忙上前,握住王昌齡的雙手,上下打量,嘆息道:“近二十年未見,你如今怎比我還老了???!” “貶謫路上的風霜磨人嘛?!蓖醪g笑道。 兩人一個紫袍,一個青袍,地位懸殊,看著頗為不諧。 陳希烈唏噓不已,轉頭與薛白嘆息道:“當年少伯在此校書時,老夫是集賢院學士,偶有往來,偶有往來,那年他風華正茂啊?!?/br> “原來左相與王纂修是舊識?!毖Π椎溃骸澳蔷秃??!?/br> “久別重逢啊?!?/br> 陳希烈聽得薛白“那就好”三個字,預感到不好,背過身咳嗽起來,“咳咳咳……老夫偶感風寒……” “左相病了?”薛白立即接話,道:“既如此,《天寶文萃》的選稿事務,恰好交由王纂修來做。好讓左相靜養,如何? “不礙事,不礙事?!标愊A仪袚Q自如,搖手道:“些許小恙,明日便好了?!?/br> “如此我就放心了,不過,左相身為宰執,豈有余暇打理選稿這般繁冗瑣事。王纂修名滿天下,正是不二人選,今日來,便是請左相任王纂修為《天寶文萃》主編?!?/br> “欸,那薛郎你呢?” “我為副編,左相為督刊,豈非美哉?” “美哉,美哉?!标愊A夷樕细∑鹆诵σ?,道:“既如此,老夫注擬到吏部,等中書省批復便是。少伯可靜候佳音?!?/br> 說罷,他微微抬手,請薛白、王昌齡離開。 薛白道:“我正好要去吏部,請左相注擬,我順道帶過去如何?” “待老夫忙完公事,會親自到吏部注擬?!?/br> “不知左相有何公務,可需吩咐我幫忙?” “不必了?!标愊A衣燥@出不快之意,擺手道:“你做好份內之事,本相還有政事堂的公務?!?/br> 說罷,他當即起身,打算親自把王昌齡的告身送到吏部給達奚珣。 才出秘書省,前方卻響起了一陣歡呼。 “左相已答應了,讓王夫子審我們的詩!” 又是那一群窮酸書生,不肯安心讀書、投行卷,終日盼著一朝登報成名、走捷徑,可笑可悲。 陳希烈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心想這次自己是不會被士人聲望所裹挾的,《天寶文萃》掌握在他手里,不用王昌齡,這些士人都該以他馬首是瞻。 去過吏部,見了達奚珣一面之后,陳希烈便回了政事堂。 有官吏遞上公文,道:“左相,這些都須你批復。 “知道了?!?/br> 陳希烈拿起印章一封封蓋了,忽然目光一凝,仔細看向案上的注擬……擬王昌齡為《天寶文萃》主編的注擬。 “誰做的?” 陳希烈驚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是杜有鄰。 他當即放下印章,拿起注擬便要撕掉。 下一刻,他卻是停住了動作。 杜有鄰既然敢寫這個注擬,就是提醒他,此事楊黨有把握,他總不至于連這都看不出來。 陳希烈遂將這注擬收入懷中,只等看結果如何。 “楊黨既想與索斗雞掰手腕,老夫有何可急的? 秘書省,刊報院。 薛白將一大疊厚厚的詩稿擺在了王昌齡的面前,笑道:“如此,便拜托王大兄了?!?/br> “我只怕很快要被貶,薛郎這是有把握留下我?” “簡單?!?/br> 王昌齡搖頭苦笑,道:“圣人厭惡我啊?!?/br> “不,圣人寬弘,且很欣賞王大兄的詩?!毖Π椎溃骸澳苌饷饽阋淮?,可見圣人不是厭惡你,而是被你冒犯了。 “我本性如此?!蓖醪g道:“改不了了?!?/br> 找本任如此。 他已低頭去看那些文稿,一眼之間,就把一首詩揉成紙團丟出門外。之后,提起筆,在下一封文稿上寫下“言之無物,矯揉造作”八字,擺到一邊。 “不必改?!毖Π椎溃骸罢埬銇碇鞒治妮蛨?,沖的就是這‘不矜細行’的性情?!?/br> 王昌齡抬起頭,撫著花白的長須,有些疑惑。 薛白道:“要做的很簡單,罵。既罵過了君王,接著怎可不罵宰相、國舅?王大兄既不矜細行,大可罵遍這長安權貴,如此,才不會‘言行相背’?!?/br> “哈哈哈哈?!蓖醪g聽得大笑。 薛白上前,寫下《天寶文萃》四個大字,推到他面前,道:“看,這就是一份罵人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