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84節
書迷正在閱讀:古代小夫婦在八零、穿越后紅娘系統逼我營業、滿級炮灰修真穿回來了、獨悅你[帶球跑]、沙雕美人揣崽連夜跑路、直男綁定cp系統后、我用嬌妻系統稱霸星際、敢向皇帝騙個娃、穿成渣攻后我沉迷寵夫、甜美人
姜亥有些羨慕田氏兄弟,想到若薛白外放當了高官,便能給他們一個明面的身份。 他腳步悠閑,一路到東市附近,老涼故意甩掉了所有跟蹤者,帶著薛靈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個穿褐色麻衣的瘦削身影追丟了人,撓了撓頭,轉身往北面的勝業坊走去了。姜亥一路跟著,最后走到了一座偌大的府邸的小側門。 守了一刻工夫,前后有五個穿褐色麻衣的仆役進了這大宅院。 最后,姜亥繞到大門附近打聽了一番,不由咧嘴譏笑了一聲,自回道政坊告知達奚盈盈。 “張泗?” 到了下午,杜始得知了結果,有些驚訝。 她第一反應認為此事又是東宮所為,其后轉念一想,覺得有些疑惑。 “那宅院主人李曇,正是張泗之婿?!边_奚盈盈道:“這一對夫妻我很了解,他們時常到我的賭坊來。張泗不必多說,太子良娣張汀之長姐,李曇則出身于趙郡李氏,身份清貴?!?/br> “那你怎么看?” “從表面來看,目前為止還只是小事。為爭一個進士名額而放出風聲,這是誰都能做的,暫時只能說張泗想借機找到薛靈?!?/br> 達奚盈盈說著,攤開手中的賬簿,遞給杜始。 “二娘也許不信,但我先說一個最簡單的推測。張泗是薛靈的大債主之一,哪怕只是為了這連本帶利將近一千貫的錢財,她派人找薛靈也情有可原?!?/br> 這賬簿觸目驚心,薛靈的家產尚沒有一千貫,卻能欠下這么大的一筆債。 當然,張泗未必需要薛靈還,比如可以讓金吾衛將軍薛徽開口欠她一個人情,至少就能得個宵禁行走的特權。 “但更大的可能?!边_奚盈盈話鋒一轉,“有人不愿郎君順利入仕,想給他找一點麻煩” 禮部南院。 士子們已經開始考貼經,整個南院都安靜下來,時而響起卷紙翻動的簌簌聲。 貼經類似于名句填空,進士科的貼經比明經科要簡單,只考一本經書的內容,十道題,十通其五則可通過。 薛白早得到了試題,知道今科考的是《周禮》,已提前再溫習背誦過了,此時展開卷子一看,果然如此。 他不慌不忙地磨好墨,提筆,用漂亮的顏楷將缺失的句子填上。 填到了第六句,有一個小小的陷阱。 卷子給出了的文段是“掌交掌以節與幣巡邦國之諸侯”與“道王之德意志慮”,薛白則填上“及其萬民之所聚者”。 寫“民”字之時,他小心翼翼地沒有把那一豎寫滿,留了一個缺口,以示避諱唐太宗皇帝。 錯一題兩題不要緊,最多影響到名次; 而有污卷、錯字之類的毛病則會給人攻訐的借口,哥奴雖無奈默許他及第,卻不會幫他說話;若是連避都不懂,那就休想得圣人玩笑許諾的狀頭,及第都不可能。 薛白仔仔細細地填完十道題,中間寫錯了三個字,于是重新譽寫了一遍,之后反復檢查,看姓名籍貫是否填對,保不會出現犯忌諱的情形。 至此,他方才擱下筆,長舒一口氣。 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從找家世開始,到爭名望、圣眷,連題目都提前搞到手了,卻還是表現得非常慎重。 考場上已有不少人都交了卷,此時還答不出的基本就是不會了,抓耳撓腮也沒法子。 不過大唐狂人確實多,有幾個考生一字不答,待到收卷了,只管大言不慚地說他們的詩賦天下無雙,要用詩賦來贖貼。 所謂“贖貼”也是大唐科場慣例,有些士子名聲高,本已擬定了要中榜,結果貼經就沒能通過,考官只好試詩放他們過。 在薛白看來,這就是明目張膽地作弊了。 次日考的是策問。 薛白拿到卷子,展開來一看,目光先是落在第一道策問上。 “問:吐蕃之為大唐憂也久矣,備御之耶,則暴天下之兵數十萬,悲號父母妻子,煩饋輝衣食之勞,百姓以虛;弗備御之耶,則必將伺我之間,攻城陷邑,掠玉帛子女,殺老弱,系累丁壯而歸。自古帝王豈無誅夷狄之成策耶?何邊境未安若斯之甚耶?子等藏器待時,呈才應命,盡陳古今之事,備詳攻守之策?!?/br> 再看后面四道策問題,果然與他得到的試題一樣。 若皇帝真是認真地問吐蕃之事如何,薛白會從吐蕃的氣候、地勢、宗教、民生等等各方面給出解答,依他的主張,要滅吐蕃當以歲月斃之,窮盡數十年,甚至兩三代人之功。然而事實上,李隆基心里早有成算,連王忠嗣的建議都不聽,豈可能聽幾個士子的? 這又是一個陷阱罷了。 今日這策問試,除了考士子的學識、見識,還有分寸感。 薛白在乎自己的前途,沒有多嘴,順著帝王的心意,提筆而答。 所答文章中,全是科場老手們總結出來的最好用的句子。 “臣謹對:臣聞玉弩垂芒,耀明威于紫緯;金方戒序,凝殺氣于丹霄。伏惟陛下陟神明之耿命,順下人之樂推,總不測之謂神,包混成而為道。然后運天地日月以臨之,泄雷雨水火以育之,宣道德仁義以綏之,張禮樂刑政以肅之‘制策曰:思謀臣以制敵,折沖于樽俎; 索名將以守邊,降伏其戎寇。陳湯之斬單于,傅介子之刺樓蘭,馮奉世之平莎車,班超之定西域,皆為有漢之雋功?;突痛筇?,英杰輩出,昔信大征北狄,克清蠻酋,牧馬不敢南下,今軍隴阪至于石堡,險阻要害……’” 總之是一份策問寫得洋洋灑灑,從用人寫到屯兵,俱是歌功頌德、固有之策,毫無新意。 天色漸暗,禮部南院的正廳中,吏員正在忙碌地收卷,考官們則登上樓閣,俯瞰而視,恰能掃視到正在廡房中作答的士子們。 達奚珣不去看那些士子,而是在矮案旁坐下,親手煮著茶湯,觀察著樓閣中的官員。 名單其實已擬好了,雖是由右相決定,但右相是通情達理之人,基本能讓各方都滿意。 皇親國戚、名門望族,哪怕朝堂政敵都有舉薦的士子,該博弈、交換的,在開考前已完成了,考場上再做些簡單的調整,決定名次即可。 達奚珣最在意的反而是楊釗,這個新任御史中丞非要讓兒子考明經,又不肯避嫌,此事鬧到不好,是要影響他的名聲的。 “左相來了?!?/br> 隨著這一聲喚,陳希烈登上樓閣,風度翩翩,含笑擺手,讓眾人不必多禮,之后向崔翹問道:“一切可還順利?” 自開考以來,崔翹的臉色從始至終都有些陰沉,此時聞言抬起頭來,只是簡單應道:“尚可?!?/br> 他是清河崔氏嫡子,他父親崔融乃是武周朝的重臣,與蘇味道、李嶠、杜審言合稱為“文章四友”,名重四海;他母親則出身京兆杜氏。 總之他出身不凡,在當今朝堂上屬于牽扯黨爭較少的人,對李林甫雖客氣卻算不上完全依附,對陳希烈甚至有些瞧不起。 “圣人允了薛白一個狀頭,此事也只能如此了?!标愊A业溃骸八馁N經如何?” “十通其九,上佳?!贝蘼N淡淡答道。 “竟還真有些才學?!标愊A也辉谝膺@疏遠的態度,撫須贊了一句,轉向楊釗,笑問道:“老夫聽說薛白還未婚配,可是真的?” 楊釗大笑,應道:“左相可是有意許配家中小娘子給我這個義弟?但可莫忘了,圣人要給他賜婚?!?/br> 崔翹聽此一言,忽道:“楊中丞,既然你的兒子、義弟皆舉試今科,你是否該避嫌?” “哈哈,我不閱卷,待諸位定了名單,覆核一遍罷了?!?/br> “莫惹人非議為妥?!贝蘼N有些憂慮,道:“可遣一侍御史出面,至于名單,終究由楊中丞過目后覆定?!?/br> 楊釗確實也不耐煩了,招過御史楊光朔,吩咐他留在貢院盯緊了名單,確保楊黨擬定的人選,若出了問題立即到南曲找他。 楊光翔是楊釗的心腹,當即應道:“中丞放心,下官看著,絕不會有意外?!?/br> 崔翹起身,走到欄桿處看著楊釗的背影,忽想起一事,問道:“說到圣人心意,我聽聞了一件事,想請問左相?!?/br> 陳希烈笑道:“崔公但問無妨?!?/br> “聽聞圣人曾欲賜宮中供奉之婿王如汕一個進士,右相令中書省下牒否了此事。言國家取材之道,不可因圣恩優異而廢。如今何以未考試而先點薛白為狀元???” “此事,老夫從未聽聞過?!标愊A覕[了擺手,不肯談論圣人與右相。 崔翹見他是這般態度,遂轉向達奚珣。 達奚珣不如他官位高,笑了笑,小聲說了實話,道:“崔公當知,圣人心意亦有真有假?!?/br> “那點薛郎為狀頭,是真?是假?” 達奚珣一愣,恰在此時,小吏們收了策問的卷子,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考官們找出幾份重要的卷子先看了,達奚珣指著薛白那有備而來的策問文章,笑道:“好文章啊,字寫得亦不錯。如此,圣人心意是真是假,豈不一目了然?” 崔翹這才松了一口氣,撫須點了點頭。 “會食吧?!?/br> 是夜,諸考官到了尚書省的都堂會食,都堂燭火通明,食案上擺滿了珍饈美食,這是吏部提供的,陳希烈以左相兼吏部尚書,專門負責此事。 陳希烈對名額沒有權力管,卻得替李林甫多叮囑幾句。 “審策問卷子,務必看看是否有舉子非議朝政、攻訐宰執,若把守不嚴,風聲傳到圣人耳中,我等便辭官吧!” “左相放心,此事乃重中之重,我等必會謹慎以待!” “好好好?!标愊A倚Φ溃骸岸紘L嘗這魚膾?!?/br> 辦完了他的差事,他緩緩坐下,與達奚珣閑聊起來,有些好奇道:“崔翹為何心事重重,問許多無關緊要的問題?” “想來他是擔心若點了薛狀頭,旁人說他只會順從圣意。且憂慮右相府不愿讓薛白中榜,出言試探罷了?!?/br> “倒是個懂為官的?!标愊A胰绱嗽u價道。 達奚珣賠笑了兩下,心中卻不由偷偷譏諷:“看左相說的,朝中還有誰能比你更懂‘為官之道’?!?/br> 次日,考的是詩賦。 大唐最重詩賦,因此這是三場考試中最重要的一場。 到了時辰,詩賦的題板便被拿到了二樓的樓閣上,先由主考官崔翹看了一眼,他點了點頭道:“請左相過目?!?/br> 陳希烈就是來打發時間的,笑道:“主考官出的題,老夫豈有意見?不過這一看,真是好題啊,好題?!?/br> “好?!贝蘼N道:“放題?!?/br> “開考!” “放題!” 一塊題板被懸掛在了二樓上,讓兩座廡房中的士子都能看到,同時有小吏高聲念出題目來。 往年科考有時考詩,有時考賦,有時詩賦并考,這個天寶七載的進士科,便是詩賦并考。 “賦題《鑒止水賦》,以‘澄虛納照,遇象分形’為韻,可不依次用韻?!?/br> 薛白正端坐在廡房中,聞言,眼神里莫名有些笑意。 因為顏嫣已經幫他把賦文寫好了,此時都浮在了他的腦中。 “以水為鑒者,不求其廣大,而貴在澄汀,奔流則氣象莫辨,靜息則纖芥必形,如金鏡之湛寂,若琉璃之至虛……” 提筆,他先將賦名寫下,筆尖落在那潔白的紙上寫下了兩個字卻又忽然停住了。 待小吏高聲報了詩題,薛白有些疑惑的向題板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