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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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從楊釗處得到的詩題是《龍池春草詩》,為此與顏嫣仔細斟酌,準備好了一首詩,寫的是興慶宮中龍池的美景。 然而,此時禮部南院里的詩題卻不是這個。 今科別的題目都與他得到的一致,唯獨改了詩題……問題也不算太嚴重,他打算自己寫一首詩。 “詩題《湘靈鼓瑟》,取一字為韶腳,六韻十二句!” 薛白皺眉,把詩題與用韻要求寫下,不急不徐地先寫完了文賦,譽抄一遍,確認賦已沒有任何疏漏了,方才開始斟酌詩。 此時已過了午時,他一邊拿出點心吃著,一邊想著改一首詩詞來,哪怕不是太好,不求狀元,一個進士當不成問題。 但當薛白再次看向那詩題,忽然目光凝滯,想起了一事,有一瞬間眼中綻出怒意。 犯忌諱了。 大唐科場,士子是不能把父、祖的名字寫在試題中的,今日這詩題為《湘靈鼓瑟》,如今薛白名義上的父親卻名為“薛靈”。 此時他該做的,是馬上與考官說心口疼,盼能休息,考官便會將他扶出去,今年的科舉便算是落榜了。而若繼續答題,則聲名盡毀,前途無存。 在大唐科場上,要毀掉一個考生的所有努力,遠遠比這樣還要容易得多。 這顯然是崔翹故意出的題,為的就是讓他落榜。 薛白卻沒有走,連手里的毛筆都沒有放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陽光從竹簾的縫隙里透了進來,已有考生擱下了筆。 應試詩不好寫,必須緊扣題目,不得游離要求。除了格律,內容也是指定的。 此題源出《楚辭》之“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舜帝死后葬在蒼梧山,其妃投湘水自盡,變為湘水女神,常常在江邊鼓瑟,以瑟音表達哀思。 終于,薛白睜開眼,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維暮晚煙盡,三湘宿雨停?!薄吧窦Х鳜幧?,叢竹二妃冥?!薄懊钪父∏寤[,香痕宛有形?!薄耙粡椙镌掳?,再奏水云泠?!薄翱腿ヌm舟遠,時遙帝子靈?!薄扒K人未現,江上楚山青?!?/br> 這詩不算好,卻是薛白自己寫的。 世人多看到他在場外鉆營,少有人知道他在學業上確實有下功夫,雖然他真的很難讀懂唐人的聲韻,學起來比旁人更艱難些,短短一年間能取得的進步也有限。 他為謀前程不擇手段,這不假,但他也愿意為此拼盡全力。他從來沒有一次奢望過不勞而獲、坐享其成。 正是因為付出的汗水與心血,所以他才確信自己值得,認為自己能成功,于是自信、無畏、沉著,且絕不放棄。 第174章 挑唆者 崔翹走到了窗邊,居高臨下地向廡房中的士子們看去,等到最后也沒看到有人棄考。 他捻著長須,目光愈發深沉起來。 達奚珣坐了一會,喃喃著“湘靈鼓瑟”,忽想到了什么,倏地站起身來。 “崔尚書,你膽大,你這是明擺著搞……” 崔翹卻不像大膽的模樣,臉色愈發陰沉下來,擺了擺手,止住了達奚珣要說的話。 “這邊來吧?!?/br> 兩人避過旁人,走到一旁,達奚珣低聲道:“我才想起來薛白之父名叫薛靈,可圣人許了薛白一個狀頭?!?/br> “你收到圣旨了?”崔翹反問一句,“我從未接過點他為狀頭的圣旨?!?/br> 達奚珣眼睛一瞪,訝道:“都不是剛進官場,詭辯何用?” “晚一年罷了,他不過十七歲,何必急?” “可右相答應他了……” 崔翹道:“此事后果有人擔了,你大可再去問問右相?!?/br> “我這就……” 達奚珣腳步才動,但略略一想,疑惑地看了崔翹一眼,也不問那個“有人擔了”是誰擔了。 只要有人擔,于他而言,到時推說不知薛白之父的名字是最簡單的辦法。 “那就不必問了,這題目我沒看出什么來?!?/br> 兩人不再多說,轉回樓閣。 陳希烈盤腿而坐,似乎睡著了;楊光朔倒是盡忠職守,還在替楊釗盯著考場上發生的一切,卻沒發現有任何的異常。 時漏一點點流盡,漸漸到了酉時。 “咚!” “收卷!” 隨著一聲鐘響,天寶七載的春闈考試也就這般結束了,吏員們開始收卷。 每一封卷子的詩題上都寫著《省試湘靈鼓瑟》,一字不差。 禮部院北邊,明經科的第三場考的是時務策。 杜五郎放下筆,任由小吏收走了自己的卷子,滯愣了一下,有種空落落的悵惘之感。 他覺得自己答得普普通通,落榜很正常,中了也說得過去。若能十七歲中了明經,確實算是不錯的成就,若不能,其實并沒甚遺憾。 揉了揉那張rou嘟嘟的臉,他又恢復了笑意,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尤其是薛三娘送的那個硯臺。 出了考場,遠遠就看到正打著哈欠的楊暄。 “你考得如何?” “還不錯吧?!睏铌训?,“寫了名字,也填了一些字,不至于拽白?!?/br> “你還知道‘拽白’?” “哈哈,我為了中榜,一年學了幾百字?!?/br> 楊暄似乎剛剛睡醒,此時才精神過來,一把攬住杜五郎的肩,道:“走,與我到東市搶地盤!娘的,長安有幾個渠頭投靠了王準的朋友,名叫刑什么的,那字我不認得,你來當我的軍師?!?/br> “唉,你阿爺都當一國重臣了,就懂點事吧?!?/br> 杜五郎從楊暄腋下鉆了出去,拔腿就跑。 “讓一讓,讓春闈五子過一過?!?/br> 擠過人群,往南跑了數十步,路過了禮部南院,遠遠地,他望見了薛三娘。隔著人群,她正站在柳湘君的后面,顯得那樣嫻靜。 一時間,旁的人在杜五郎眼里都失了顏色,成了潮水,唯有她是鮮明的。 “三娘!” 他揮了揮手,那些人們的對話聲。 往那邊擠去,沒在意周圍到處都是唉聲嘆氣,天下貢生匯聚長安近三千人,每年明經不過取百人,進士不過取二十余人,絕大部分人都是來當陪襯的。 不時總能見人將筆擲在地上,憤憤罵上兩句。 “再不考了!” “唉,若要謀前程,投邊鎮去吧,若能受得了那份苦寒?!?/br> “男兒學得書劍,為求功業,何懼苦寒?今科再不中,求人引薦往高將軍幕下罷了?!?/br> “同去同去?!?/br> “想得輕巧,欲投安西軍幕下的豪杰多了杜五郎擠過了這一群人,前面依舊有人在罵罵咧咧?!?/br> “這科場哪次不泄題?” “為謀個進士及第,臉都不要?!?/br> “豈止是泄題?還有人喪父不守不戴孝?!?/br> “說的是薛打牌?聽說他阿爺沒死,露面了?!?/br> “不說薛打牌,便沒有楊識字了嗎?‘我阿爺是高官,我識字就能中榜’?!?/br> “認命吧,沒家世,又不夠無恥,你一輩子都中不了……” 偶爾才能響起一些語帶欣喜的對話。 最有才氣、名氣的當世俊杰往往都聚在一起。 “仲文!這里……文房,我為你引見,錢起,仲文,吳興大才子,你莫看他年輕,詩文卻了得?!?/br> “見過文房兄,貞一兄萬莫如此說,今科我是初次下場,只是來熟悉一二罷了?!?/br> “詩賦如何?” “貞一兄,我前幾場沒考好。但今日這詩,寫景寫情,正是我最擅長的,我……” 年輕的錢起對今日的詩題極有信心,正不知如何形容,與他在聊天的李棲筠、劉長卿卻已見到了更多的熟人。 “從一、達夫兄。來,為你們引見,李嘉祐李從一,趙郡李氏,頗有詩名,還有這位作《燕行歌》的高三十五兄!久仰大名!” 杜五郎路過時被高適喊了一聲,匆匆打了個招呼,掠過他們,一路跑到薛三娘面前。 他倒還不忘先與柳湘君見禮,之后摸了摸薛家兄弟們的頭。 “五郎考得如何?” “考得如何不要緊,中不中聽天命便是?!?/br> 杜五郎問道:“你們有心事嗎?” 薛三娘一聽,眼中就黯淡下來,不知這心事該怎么說,不知是該說煩惱阿爺回來,還是說對婚事有了擔憂。 “沒事的,就是擔心你們考不好?!?/br> “我們?哦,對了,薛白呢?” 杜五郎回頭看了一眼,竟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薛白,連忙打了招呼。 薛白看到他們,卻只是揮手示意讓他們先走,他則轉身往東面而去。 “又出事了?” 杜五郎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連忙追了過去。 道政坊,豐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