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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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間?” “不錯?!毖Π缀鋈伙嫳M了杯中之酒,這次是真的醉了,放高了聲音,道:“將軍一念生,一念死,一念間天下蒼生或將大有不同?!?/br> 他雙臉泛紅,顯得與平時完全不同,竟是頗豪放地拍了拍王忠嗣的肩。 “配不配得上這首詞,也是在這一念之間……” 第159章 醉態 寬厚的肩膀被拍了拍,坐在那的王忠嗣抬起頭,目光落在薛白那張顯得有些稚氣的臉龐上。 他隨手輕輕一撥,將這少年郎掃到一邊去,道:“老夫的孫子都比你年歲大,輪不到你教老夫做事?!?/br> 薛白踉蹌兩步,扶著墻,不以為忤地笑了笑,舉手投足間竟有股沉穩之氣。 “說句實話如何,今日李亨可有勸將軍舉兵清君側?” 他醉后語不驚人誓不休,使王忠嗣不能再將他當一個孩子看待,接著,學著李亨的姿態隨口胡說起來。 “一國儲君體面盡失,安受此辱?今天子怠政,權相只手遮天,黨同伐異,言路斷絕,兵制稅制崩塌在即,邊鎮豺狼虎豹當道,禍根深種,他身為太子,可有勸將軍殺李林甫、殺安祿山,逼圣人退位?” “夠了!” “嘭”的一聲響,王忠嗣將手里的酒壺砸在薛白腳下。 “比起安祿山,我看你才是反賊!” “那便請圣人明斷,看你我之間誰才是反賊?!” “哈?!蓖踔宜脷鈽O反笑。 “不清君側,是李亨沒勸?還是將軍不敢?”薛白試探著問了一句,道:“將軍并非不敢,你是太子義兄,更是圣人義子,你盼著他們父慈子孝?時至今日,很失胡吧?” 最后一句話入耳,王忠嗣自嘲地搖了頭。 一個是恩重如山的義父,一個是手足情深的義弟,猜忌至如此之深,他夾在當中,比任何人都為難,自是失望。 “圣人義子、太子義兄?!?/br> 薛白似有些好奇,問道:“若這兩個身份你只能選一個,如何選?” “哈哈哈?!?/br> 這問題確實好笑,說得仿佛圣人與太子并非父子。 王忠嗣笑著笑著卻是眼神黯淡,也不答話,起身,拎起墻角的酒壇掂了掂,拍掉封泥,咕嚕咕嚕地灌。 “別回避,你必須表明心跡,否則便有謀逆的嫌疑?!?/br> “荒謬?!?/br> “是否荒謬,看看玄武之變、神龍之變、景龍之變、唐隆之變、先天之變?!?/br> 薛白只說了幾場大的政變,卻也足以表明李隆基與李亨之間的父子關系了,基于這點,他開始危言聳聽,道:“你既有謀逆之嫌疑,一旦失去兵權,連命都難保?!?/br> “誰敢殺我?” “有何不敢?立場不堅定,雙方都巴不得你死。大丈夫手中無權,哪怕派兩個侍衛盯防,擋得住那四面八方、夜以繼日的殺招?你連表態都不肯,到時圣人會為你的死而大發雷霆,下詔嚴查嗎?為人臣子,偏了忠臣的立場,既覺得圣人有錯,又起兵,首鼠兩端,瞻前顧后,取死之道?!?/br> 任薛白言語相激,王忠嗣始終悶頭飲酒,沉著一張臉。 “我也不佩服你?!?/br> 薛白道:“在我看來,李亨、李林甫、安祿山,眼光都比你強得多,當你只顧著與義弟的情義之時,他們的目光已看向功業?!?/br> 王忠嗣下意識有了個輕輕搖頭的動作。 “北擊突厥,西討吐蕃,佩四將印,控戎萬里,本以為將軍有衛、霍之志,原來不過如此。我與你不同,我只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置身于你的處境,我絕不會坐以待斃,將社稷安穩的希望寄托于一個被打壓至此的太子,必會親自將河東重鎮掌握在手中,教雜胡不敢心生異志,以保四方安穩,此方為大丈夫無愧于天下蒼生之壯舉,豈能效小女兒之態?” “巧言如簧,還不是為了讓老夫上言檢舉李靜忠?” “檢舉一宦官有何意趣?元載盡給我偷斤減兩?!?/br> 薛白理所當然道:“要檢舉,你當直接檢舉李亨!” 說來奇怪,元載苦口婆心好言相勸,王忠嗣總覺居心不良;薛白言語放肆,態度狂悖,甚至幾次直呼李亨之名,王忠嗣卻感到了真誠,居然也不覺動怒。 “若我上言李靜忠之罪,你等為我保河東節度使之職?” “王將軍好沒氣概?!?/br> 薛白略略沉吟,干脆利落道:“好!” 王忠嗣不在乎在戰場之外是否表現出氣概,問道:“我如何信你?” “何必騙你?這樣,你自看我是否得罪了安祿山,便知我是否誠意留你壓制他?!?/br> “我會看?!?/br> 王忠刷已經喝了兩壇酒,也不知那將軍肚是如何裝下的,他卻還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清醒,任薛白哄也好、激也好,猶不肯答應下來,只說考慮。 “沒氣概?!毖Π鬃詈蠹ち艘痪?,見對方油鹽不進,更多的也就沒說了。 若王忠嗣能被利祿拉攏,由楊銛來勸就可以,他干脆作罷,自倚到窗邊賞雪。 此時已宵禁,想回家也不成,只能聽著王忠嗣咕嚕咕嚕喝悶酒的聲音。 “談談打仗的故事吧?” “軍旅生涯大半時候都乏味辛苦,有甚可說的?” “將軍說說與安祿山的嫌怨?!?/br> “天寶元年,我在朔方,北伐奚人與突厥,打了幾場勝仗,用了些離間計,拔悉密部便斬了烏蘇米施可汗的腦袋送過來。那一戰,安祿山又做了什么?以御寇之前,筑雄武城,請我派兵助役,想截留我的士卒……” 王忠嗣不會說故事,講得干巴巴的,因此很快就講完了。 他這些年的征戰四方的經歷,也就是這幾句話的事,思來也叫人唏噓。 薛白聽著,陪著多喝了一杯。 “將軍可會舞劍?” “如何?” “光喝酒有何趣味?你舞劍看看,我送你首詞?!?/br> “你不是說我不配上你的詞嗎?” “忽想到我身邊皆以利相合之輩,難得遇到王將軍,志氣相投,當贈一首?!?/br> “哈?!?/br> 若換個人讓王忠嗣舞劍,難,但薛白先說了他配不上,此時再改主意,倒顯得這是個舞劍換詞的難得機會。 王忠嗣走到院中,四下一看,隨手折了一根樹枝,在雪中舞了起來。 他更擅長的還是長柄陌刀,大開大合,這輕飄飄的樹枝拿在手里,無非只是散一散酒氣,散一散怨氣罷了。 薛白默默看了一會,到廡房中拿出紙筆,自在廊下磨墨,轉頭一看,將燈籠往墻邊的樹枝上掛了,對著那粉墻揮毫潑墨。 他如今對自己的書法頗有信心,頗有股暢快之感。 第一列只寫了“破陣子”三個字。 “天寶六載,王將軍忠嗣破石堡城歸來,賦壯詞以賀之?!?/br> 一個“賀”字寫得比旁的字略大了一些。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王忠嗣越來越快的動作,重新蘸了濃墨,一筆呵成。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br> 衣袂飄飛,樹枝“唰”地虛劈而下,因王忠嗣的動作過于猛烈,竟是直接斷成了兩截。 小雪花飄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被他的熱氣所融化。 他拋下手中的斷枝,提起酒壇又痛飲了兩大口,方才看向墻上的字跡。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br> 才回長安短短數日,回想起那吹角連營,恍若隔世。 王忠嗣心中不由問自己,若真舍了開疆擴土、建功立業的志向,心里可能舍得? 目光再往后看,那筆墨揮灑而出的下一句,正是他心中所想。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br> 薛白卻揮筆不停,徑直又寫了一句。 “可憐白發生!” 王忠嗣瞇起了眼,眼神里難得透出了不甘之色。 若畢生功業到此為止,豈有甚生前身后名? 薛白揮過最后一筆,擱了毛筆,回過身,目光看向王忠嗣的鬢角。 次日。 薛白被吵醒時,只見杜五郎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到豐味樓睡?墻上的詞是你寫的?字蠻好啊?!?/br> “嗯?!?/br> “十幾壇酒,誰喝的?” “有嗎?”薛白喃喃道:“我睡著時就七八個酒壇子,他人呢?” “誰?” “王忠嗣將軍,昨夜我與他共飲了十幾壇酒?!?/br> 薛白走出雅間,目光看去,那首《破陣子》還在院墻上,字跡雄強圓厚、氣勢莊嚴,可惜不夠潦草豪縱,往后可以練練行草了……也許可以,此事還得問問小顏三娘。 院中恰有幾個人正在看著院墻,發現了薛白掃來的目光,有人匆匆離開,趕往長安城中幾個權貴的宅院。 “稟右相,昨夜王忠嗣與薛白喝了整宿的酒?!?/br> “一杯酒能喝一整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