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31節
書迷正在閱讀:古代小夫婦在八零、穿越后紅娘系統逼我營業、滿級炮灰修真穿回來了、獨悅你[帶球跑]、沙雕美人揣崽連夜跑路、直男綁定cp系統后、我用嬌妻系統稱霸星際、敢向皇帝騙個娃、穿成渣攻后我沉迷寵夫、甜美人
杜甫聽了,詩意再次涌起,卻還耐心聽李適之往后說。 “可惜啊,哥奴心眼比針小,還不愿放過我。使人彈劾我,這一波尚未平息,柳勣案又起?!闭f到這里,李適之看向薛白,笑道:“幸而哥奴亂了陣腳,我才免遭外放,可不是該謝你嗎?” “不敢當,我在此案當中,未起到任何作用?!?/br> 李適之撫須道:“那是我想岔了……對了,你可知哥奴彈劾我的罪名為何?” “請李公指教?!?/br> “‘李適之與韋堅朋黨,勾結廢太子瑛之黨羽’,不過是因我同情李瑛,他便如此污蔑?!?/br> 薛白心念一動,須臾平靜下來。 當過左相的人,有著廣闊的人脈、情報,多少能猜出一點事情。 若李適之連這都做不到,他就不必冒著風險來相見了。 “好了,不談這些煩心事了?!崩钸m之看了薛白一會,道:“子美難得來長安,我們該談詩,你可聽聞了?就在天寶四載,繼張九齡離世四年后,賀知章也走了……” 杜甫聽得談詩,剛拿出行卷,再聽到李適之提起賀知章之死,卻是收了行卷,拿出了他的毛筆。 “再到長安,物是人非。我有一詩,欲與左相共賞?!?/br> “好?!?/br> 杜甫面露悲慟,提筆,揮毫。 他第一句便是寫賀知章。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br> “……” 薛白看向李適之,已有所領悟。 他不知這是真相或只是李適之的猜測,但若有人在十年間出手保護過薛銹之子薛平昭,莫非是張九齡、賀知章? 故而,在賀知章死后一年間薛平昭便被轉賣了? “……” 杜甫還在奮筆疾書。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世賢?!?/br> 第86章 師徒 離開李府之后,薛白一直在想李適之說的那些話。 作為宰相,李適之為人爽直,簡直太過爽直了。那道直視的目光、言語中不加掩飾的試探,幾乎算是當面明說了。 ——“不錯,我確實親近廢太子李瑛。聽說你是薛銹的兒子?可是張九齡、賀知章保護你活下來?” 這個問題薛白也不知答案,他醒來時就已是大雪紛飛的天寶五載末,根本不記得開元二十五年那場宮變之后十年間發生的一切。 總之,這算是與李瑛一系的初次接觸,他們天然是最親近于他的勢力,是朋黨的基礎,可眼下實在是太弱小了。 這些人一度是大唐王朝的核心,保護儲君或許是希望大唐能有開先河般的、第一次順利的皇位過渡。結果又失敗了,連儲君都與同胞兄弟、妻兄一起灰飛湮滅。 到如今死的死,罷官的罷官,哪還有多少能量?這些人頂多也就是出手保護幾個被牽連的無辜者,不可能有什么作為。 李適之自己都快要完蛋了。 連薛白都覺得,杜甫去謁見李適之是會影響科舉前途的。 就這一系的官員,甚至還需要靠薛白虛張聲勢、辛苦巴結楊玉瑤,才使李林甫心生忌憚暫緩了對付他們。 看起來更像是拖后腿的。 但事情不能只看這一面,暫時的蟄伏并不代表他們就是沒用的。 三庶人案之后,必然有很大一部分人把實現抱負的希望轉移到了李亨身上,還有很大一部分人貶謫外放,暫離了權力中心……他們會拋掉李瑛,但他們的政治主張沒有變,勢力還在。 那么,薛白該做的是去尋找張九齡、賀知章的門生故舊,結為朋黨。 待有朝一日,哪怕他薛銹外室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了,他的朋黨們也會天然地親近于他,盡力保他。 想到這里,薛白腦中忽然浮起一個人來……鄭虔。 此前,他一直以為鄭虔是東宮的人,認為是東宮把鄭虔安排到國子監,調查他、監視他。 但僅是如此嗎? *** 杜甫交游廣闊,出了永樂坊便去拜訪別的好友,薛白卻不跟去,直接轉回務本坊國子監。 太學館,學堂中正在教授《孝經》。 鄭虔以才名滿天下,授課時卻從來只是捧著書卷念一遍,要求生徒背誦而已。若不問,他從來不解釋書中之意,認為“讀書百遍,其意自見”。 因此,每到他講學,許多生徒都在昏昏欲睡。 杜五郎已經到學堂了,但昨夜的顛狂鄭虔似乎完全忘了,恢復了古板嚴肅的樣子,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 薛白到時遠遠看去,發現自己的座位上也坐著一個人……原來是薛嶄,披了一件袆衣,睡又睡不著,低著頭在那抓耳撓腮。 他遂想到,也該把家中幾個弟弟meimei送到私塾了。 “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 薛嶄聽到后來,終于是睡著了,待醒來轉頭一看,發現薛白竟坐在后面認真讀書。 捱到講完學,他便過去,問道:“六哥,你學這個干什么?” “伱六哥是大孝子嘛?!倍盼謇梢矅诉^來。 路過的楊暄冷哼道:“你們能與我比?” 薛白笑笑,問了薛嶄為何過來,遂讓其等著,他則要去問先生幾個問題。 杜五郎聽得當即精神起來,連連擺手,推拒道:“又去?我今夜可不能再喝了……” *** 薛白走進公房時,鄭虔剛磨好墨,提筆在紙上謄寫著昨夜杜甫的幾首詩。 他被稱為“三絕”,一手行書流暢至極,時人稱為“風送云收,霞催月上”,偏偏當世有李北海、顏真卿、張旭等人,掩蓋了他本該有的名氣。 “你既是顏清臣的弟子,且來評鑒老夫的書法如何?!编嶒屏送茖懞玫囊粡埣?,莞爾而笑。 薛白從容應道:“博士這是在笑話學生不成?” “老夫年少時家貧,卻好書畫,??嘤跓o紙,所幸慈恩寺藏有數屋的柿葉,我便常常過去,用柿葉練書畫。把好幾間屋子的杮葉全都寫盡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當更刻苦些才是?!?/br> “多謝博士教誨?!?/br> 薛白沉默了片刻,確保了四下無人,忽徑直問道:“博士可知,駙馬薛銹有一外室子,名薛平昭?!?/br> 還在“風送云收”地寫字的毛筆顫了一下,寫壞了那句“天上麒麟兒”的最后一字。 鄭虔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薛白。 他絕未想到,這個年輕人會如此的坦蕩。 “你,承認了?” “我真不記得?!毖Π椎溃骸暗蟹鈺酢?/br> “老夫知曉?!编嶒溃骸坝腥伺c老夫說過此事,還說你背后是慶王主使,讓老夫來看看你?!?/br> 若僅是如此,薛白絕不敢與鄭虔揭開這話題。 “但博士不僅是來監視、試探我,私下其實還對我有保護、提醒之意?!毖Π讍柕溃骸安┦渴枪室鈳胰ヒ姸鸥?,又交代杜甫為引見李適之?” “不錯?!编嶒溃骸坝行┦挛也磺宄?,李適之或許更了解些?!?/br> “可否請教是哪些事?” 鄭虔反問道:“你可知老夫與張曲江公的淵源?” “愿聞其詳?!?/br> “景云初年,老夫與張曲江一同登科……” 鄭虔的老眼當中泛起了回憶之色。 那年進士高中,他才十九歲,張九齡三十二歲,他們都得到了重臣王方慶的賞識,他迎娶了王家的嫡孫女,而張九齡則得到了王方慶的大力栽培。 “后來,張曲江終究還是牽扯到了儲位之爭,他從未與廢太子結黨,奈何武惠妃咄咄相逼?!?/br> 說到這里,鄭虔以張九齡當年的口吻,一字一句道:“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懷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納獨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 “這一番強諫之后,他被逼至不死不休之地步。兩年間,罷相、宮變、廢儲接踵而來,三庶人案時,他已被貶至荊州,無能為力。但老夫知道,他確有讓門生故舊出手。薛銹、薛妃兄妹雖死,三庶人的幼子們卻留得性命,由宗室收留;唐昌公主被迫出家,幽禁于安業坊唐昌觀;許多被牽連的家眷皆是張曲江請人贖買,并不止你一人?!?/br> “薛家、趙家、皇甫家、劉家,老夫當年也曾拿出錢財上下打點,薛平昭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孩子。十年過去,如今卻有人說背后有人在主使,與慶王有關。張曲江已逝、賀季真亦亡、李適之罷相。難道,這背后主使竟是老夫不成?” 鄭虔臉上帶著苦笑,看向薛白,最后問道:“老夫待你不可謂不誠,你可愿投桃報李,實話與老夫說?” “天寶五載冬月,學生在咸宜公主府幾乎被掐死,僥幸陷入假死而脫身,前事盡忘?!?/br> “好?!编嶒溃骸袄戏蛑阋员?,故而方才所言,從未與旁人說過。唯有一句話,你務必記住?!?/br> “學生洗耳恭聽?!?/br> “十年時過境遷,往后你須安份守己,靜待太子為薛家翻案之日即可……” *** 日暮,升平坊杜宅。 杜妗正坐在屋中親手制繪著一張長安輿圖。 她參照著幾張原本很簡潔的坊圖,一筆一劃地用小楷在她的圖紙上寫下各個望火樓、官員宅邸。 忽然,游廊上響起腳步聲,曲水道:“二娘,薛郎君回來了?!?/br> 杜妗眼眸一亮,站起身來,卻是先將輿圖藏進暗格里,換了衣裙,到梳妝臺前對著銅鏡抿了口胭脂,方才出了屋門,初時有些趕,到后來換成不緊不慢的腳步。 偏廳里,氣氛因薛白回來了而有些歡快。 “國子監當然乏悶,但與先生們喝酒議論卻很有趣?!倍盼謇傻溃骸斑B鄭太學、蘇司業都稱我們為忘年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