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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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大家正是酒酣耳熱,雖押不到策論題,議論時政卻不亦樂乎。 薛白不喜歡在這種場合發表看法,只偶爾應上幾句無關痛癢,又不是全無作用的話。 “連我們這些生員都在議論,想必吐蕃也早有防備了?!?/br> “薛小郎所言在理……” 這般插上一句之后,薛白便觀察著他們,看誰適合往后當朋黨。 今夜卻只能觀察到一些表層的東西。 杜甫才華絕世,且有憂國憂民之心,但沒有城府,在官場會很吃虧;元結文武全才,通實務、有謀略,但性格也是相當硬氣。 嚴莊也是才華不凡,相比起來卻很有功利心,某方面可以說與薛白相像;張通儒已被磨了銳氣,時不時撓著稀疏的頭發嘆氣。 平洌倒有些讓人意外,初看時只是個靦腆少年,喝醉了以后言語卻十分鋒利。 “我是隨家鄉的稅賦一起發解到長安的,過潼關的時候我就在想,在想……圣人若是肯辛苦一點,河東的百姓能過得好很多?!?/br> 杜五郎聽得打了個嗝。 平洌卻又直接拿起酒壺灌,愈醉愈敢說,李林甫不該把持相位十余年,圣人久未巡幸洛陽、關東士民翹首以盼……連圣人不該擴建華清池他都敢說。 杜甫聽了,收起臉上的狂意,眼神漸漸深邃,顯出沉郁之色。 蘇源明想阻止這些狂言,才要開口,元結已大笑著擺了擺手。 “弱夫兄,莫怕人說真話,我輩要科舉入仕,就是因為如今朝堂上敢說真話的人太少了?!?/br> 元結端著酒杯站起身來,與平洌碰了一杯,道:“哥奴為固寵而蔽欺天子,放言‘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不暇,亦何所論?’他要讓百官像儀仗隊所用的馬一樣終日無聲,言路斷絕,以便他長長久久把持國事……當今天下,百官已不敢言,若我等舉子亦不敢言,那又何必登科及第?為了當仗馬不成?!” “說的好!”杜甫醉態更濃,“入仕則志在致君堯舜,一掃不正之風,何懼之有?!” 當即又有舉子過來敬酒,氣氛更為熱烈。 元結確實是太剛強了一點,但算不上不成熟。如今要在讀書人當中有名氣,就得罵李林甫,舉子中更放肆的大有人在。 依薛白不聲不響謀好處的性子,平時多不愿沾這些事,但他此時已喝了一整杯,有些許醉意,竟也舉杯與他們又共飲了一杯。 畢竟他可以當惡人,可人間若沒有正氣,那就連傳承都要垮了。 得敬他們未入仕之前的意氣風發。 *** 夜深,宵禁。 務本坊的各個旅舍酒樓里還有喧囂聲,長街上卻已十分靜謐。 完全緊閉的酒樓大門被打開,杜五郎探出腦袋,左瞧瞧,右瞧瞧,沒看到坊中巡衛,遂往后伸手,招了招。 “走?!?/br> 很快,幾個醉熏熏的身影迅速跑過長街,老老少少都有,躲進國子監高墻邊的黑暗中。 哪怕是太學博士、國子監司業也不得宵禁行走,好在他們提前打點了門房,旁門還未鎖,讓他們能閃進國子監。 “呼?!?/br> 杜五郎驚魂未定,喃喃道:“我帶太學博士犯禁???” 轉頭一看,鄭虔、蘇源明已腳步踉蹌地往學館的方向去了。 元結正從門房處搬起行李,杜甫捻著長須看著月亮,仿佛又有詩要溢出來。 “你們也住國子監?” “長安城沒旅舍了?!?/br> 薛白道:“我們的號舍空著?!?/br> “走吧?!倍鸥π渥右环?,搖頭晃腦道:“帶路?!?/br> 杜五郎想到竟帶著叔公輩的大詩家住號舍,只覺這一夜是如此奇妙。 他與薛白剛補入國子監,只有一間很破的號舍。平時他們也不住,都是各自回家,好在被褥是有的。 四人輕手輕腳地進去關上門,氣氛安靜,沒了方才酒宴時的熱鬧。 元結一進門便放行李,他從洛陽來,行李不算多;杜甫行李更少,只有一個書簍,里面全是行卷,全是詩文。 酒后都沒心情拾綴,他們連燭臺都不點,各自躺下。 再談起薛白的詩,杜甫卻不認為他背后有人代筆。 “有時便是這般,腦中自有佳句冒出來,旁人不知這等情由,故則疑你?!?/br> 薛白問道:“但不知該如何雕琢好詩,可否請杜公指點一二?” “伱可通音律?” “不通?!?/br> “作詩便如音律,深諳其道之后,信口便能吟出來……” 杜五郎聽著這些對話,只覺得杜甫這般教導了,與沒教導也殊無差別。 他酒勁上來,莫名其妙地嘟囔道:“好詩?!?/br> 這是他一整夜說的最多的詞。 眼皮越來越沉,耳邊薛白與杜甫對話越來越遠。 “杜公到長安,可打算去投行卷?” “明日便要去拜會左相?!?/br> “不知是當朝左相陳公,還是李公?” “……” *** 清晨。 國子監號舍里,杜五郎一醒來就在小榻上哼哼嘰嘰,因昨夜喝了太多冷酒而肚疼。 轉頭看去,此時已是日上三竿,號舍里另外三人已不在了。 有敲門聲一直在響,他就是因此被吵醒的。開門一看,卻是薛嶄正站在那里。 “嗯?薛七郎如何來了?” “阿娘問六哥昨夜沒回家,可是住在號舍了?青嵐姐也很擔心,但讓我別說。另外,顏縣尉讓人到家里,也想找六哥……” “昨夜有場很厲害的文會,酒喝得晚了?!?/br> “多厲害?” “如何說呢,杜甫你知道吧?你不知道,那我就無法與你說了?!?/br> 杜五郎又倒回小榻上。 薛嶄便上前問道:“那我六哥呢?” 杜五郎回想了一下,道:“昨夜隱隱好像聽他們說,要去拜訪誰來著……” 他頭也開始疼了,根本就想不起。 *** 永樂坊。 李適之的大宅院便在永樂坊西南隅,占了一坊的十六分之一。而周圍的十余個小宅院亦是李府的附屬,乃是給族人、幕客居住之處。 薛白隨杜甫翻身下馬,目光看去,只見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側門亦是關著,既不見門房,亦不見守衛。 元結自有親友要去相見,因此只有他們二人前來。 杜甫上前叩動門環,等了許久才有人開門。 “敢問……” “我家阿郎不見客?!?/br> 杜甫遂遞上拜帖,道:“杜子美拜見,還請通傳一聲?!?/br> “原來是杜先生,還請先進來?!?/br> 那門房這才肯放兩人進去,很快又關上門。 李府豪闊,入內放眼看去,亭臺樓閣精巧,底蘊不俗。一路走了許久,在一個偏廳坐下等了不多時,有爽朗的笑聲響起,李適之繞過屏風。 “子美多年未至長安,物是人非矣?!?/br> 薛白與杜甫起身,目光看去,恍然有些明白,李林甫為何討厭風度翩翩的官員了。 不談其它,只看李適之的風采,讓人一看就覺得這就該是當朝宰相。 李適之年逾五旬,乃唐太宗之曾孫,恒山愍王李承乾之孫。李承乾一度是唐太宗的太子,若不是謀反被廢,皇位就是在他這一脈。 “左相?!?/br> “莫再這般稱呼?!崩钸m之豁達一笑,擺手道:“我去歲便已罷相?!?/br> 杜甫嘆道:“聽說了,因韋堅、皇甫惟明案牽扯?” 李適之不等他引見,目光已看向薛白,笑道:“上元夜我見過你,詩詞寫得很好?!?/br> 他抬手按了按,不讓薛白執禮,接著又道:“不必多禮,相反,我還得多謝你?!?/br> “不知李公這是何意?” “坐下談?!?/br> 李適之不急著說這些事,舉手投足顯得十分灑脫。 在薛白看來,他身上少了一點為官者當有的矜矜業業、如履薄冰,有太多的貴族氣質,若是個閑散宗室可以稱得上賢,但入官場不行。 “子美可聽了我的新詩?”李適之向杜甫問道。 “還未耳聞?!?/br> “哈哈,我早便厭了與哥奴爭斗,罷相之后還樂得清閑,賦詩曰‘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br> “好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