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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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這才離開了廡房。 李林甫抬手一指門外,向李岫笑道:“果然,被十七娘迷住了?!?/br> “那是自然?!?/br> 李林甫撫須沉吟,心道今夜之事倒也無妨,丟了個楊慎矜,暫動不了東宮。但也許可以設法讓楊齊宣繼承弘農郡公之爵,還有金吾衛左將軍薛徽…… “右相!” 有人打斷了他的沉思,卻是駙馬楊洄。 *** “此間是花萼樓,駙馬不宜直接來找老夫?!?/br> “自然是有要事?!?/br> 楊洄走進廡房,先是看了一眼李林甫的影子,方才上前低聲道:“我撞見鬼了,否則就是薛白與薛銹的外室子薛平昭長得太像了……” “你說什么?” 李林甫精神一震,眼中精光閃過,問道:“薛平昭?” “去年冬月,我府上買了一批奴婢。娘的習慣右相也知道,她是公主,我管不了她,因此俱是美少年與美婢。但那日她拿了封契書給我看,其中有官奴名為薛平昭,父名薛銹,母無名,且是開元二十五年六月被發落為奴?!?/br> 說到這里,楊洄給出了他的推測,“薛銹亦是駙馬,必是生了外室子而一直藏著,待到抄家發落、過賤立契時填了真正的父名,當時抄了幾百人,小吏沒注意到?!?/br> “還有呢?” “我一看,當即便讓武酉掐死了,丟出府去……哦,掐完我探了鼻息,確是死了,結果今日見到這薛白長得一模一樣!” “還有呢?” 楊洄反問道:“還有什么?” “此‘薛銹’乃彼‘薛銹’?可是同名?若是,這十年來又是何人收養了他?這些你都查了嗎?” “有何好查的?直接弄死,簡單干脆!我唯獨不明白為何他還活著?薛白到底是不是薛平昭?” “薛白,薛平昭……真相大白……平冤昭雪?” 李林甫沉吟著,喃喃道:“不對,若是為了那案子才有這個名字,當年他已有五六歲了,此前也沒有名字不成?” 楊洄聽著,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覺背后涼嗖嗖的,上前兩步,問道:“右相,右相?!?/br> “說?!?/br> “你可記得武惠妃臨死之前說的?她說……廢太子妃薛氏的鬼魂來找她了……說要把薛氏的魂魄打散了,否則怨念會讓她回來……” “胡言亂語!” “可方才右相也說了,平冤昭雪、真相大白,這就是薛家的怨念?!?/br> “有人在嚇你明白嗎?!”李林甫一把拎過楊洄,叱道:“清醒點,這些事全是人為,惠妃根本就不是被鬼祟嚇死的,她是被人害了?!?/br> “誰?!” 楊洄吃驚,訝道:“當年那時候,誰敢害武惠妃?” “老夫不知具體是何人,但必有幕后指使?!?/br> 李林甫當年不想查,此時卻不安起來,問道:“官奴你們是從誰手里買來的?原主是誰?” “我不知道,掐都掐死了,豈管這些?” “把契書與奴牙郎送來……慢著,奴牙郎?辛十二?” 話到這里,李林甫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殺氣畢露。 “他就是薛平昭!你手下的廢物沒能掐死他,讓他假死脫身,方才興風作浪不停。打蛇不死,自遺其害?!?/br> *** 侍御史盧鉉被帶到了廡房之中。 “右相上元安康?!?/br> 李林甫背對著他,緩緩道:“今夜,楊慎矜保不住了。但你說,他為何想認薛白為兒子?” 盧鉉眼珠轉動,小心翼翼討好道:“右相放心,下官決不讓此案牽扯到相府……” “不?!?/br> 李林甫道:“查,薛白與楊慎矜合謀,欺騙相府嫁女,意在何為?” “右相?這怕會給右相帶來麻煩吧?” “本相要薛白死,今夜就死?!?/br> *** 風吹著花萼樓上的花燈,燈火晃動,美景如畫,這畫仿佛還活過來了。 李亨走過長廊,在無人的轉角停下了腳步,眺望著長安城,享受獨自一人的靜謐。 “殿下?!?/br> 李靜忠輕手輕腳地上前,低聲道:“奴婢拿酒回來時,見到薛白了。裴冕事情辦得不好,留下了把柄?!?/br> “長安真美啊?!崩詈噜溃骸暗富嗜粼龠@般下去,會出亂子的……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br> 李靜忠默默等了一會,等著太子消化掉心中郁氣。 “薛白要什么?” “他說,裴冕要現在殺他,是因他知道裴冕的身份,要求殿下殺了裴冕?!?/br> 李亨一愣。 李靜忠又道:“他還說,東宮出手雖狠,但從無閑筆,裴冕一死,證據就都斷了,他威脅不了東宮,想必殿下登基之前都會懶得理他?!?/br> “他真敢這般說話?” “不僅如此?!崩铎o忠道:“殿下殺了老奴向他賠罪也可?!?/br> “否則如何?” “他會將一切都告訴楊三姨子……想必裴冕確有不少證據落在此獠手中?!?/br> 李亨沉默了很久。 他想到自己曾答應裴冕,終有一朝讓他得償所愿,封侯拜相。 楊慎矜案此時已經引發了,到時所有證據都會毀掉……除了裴冕。 “裴冕在做什么?” “去滅武康成的口了?!?/br> “暫時得罪不起楊家姐妹?!崩詈嗪蘼暤溃骸皞€個都對我步步緊逼,何時才能喘一口氣?天寶五載,冤案齊發,我們已經放棄多少人了?” 他什么都沒吩咐,李靜忠卻已聽懂了,俯身行禮準備告退。 數百上千人已死了,豈還會介意再多讓一枚棋子? “那老奴這便去向薛白賠罪?!?/br> “嗯?!?/br> 李亨頭也不回,依舊注視著長安城的萬家燈火。 長安城象征著他的大唐,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它…… 第68章 夾縫生長 在花萼相輝樓以北不遠,還有一座高樓矗立,名為“勤政務本樓”。 夜幕至深而燈火至亮之際,李隆基步入了勤政務本樓。 前一刻還在歡宴,轉瞬已覺荒涼寂靜。 仿佛他這一生,鮮衣怒馬的少年、英姿勃發的中年,一轉身卻已是白發蒼蒼的垂暮之年,變化得太快了。 “圣人,帶來了?!?/br> 神色蕭索的李隆基目光看去,只見一個嬌美的小婢女被帶上來跪在御榻前。 他喜歡她身上的青春氣息,以溫和的語氣道:“你不必怕,朕是這大唐的君王,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朕,你叫什么名字?” “圣人饒命,奴婢春草?!?/br> “楊慎矜為何將伱賣了?” “奴婢做錯了事,阿郎本要殺了我,但史先生說,賣了我能換十頭?!?/br> 李隆基問道:“楊慎矜很缺錢嗎?” 隨著這句話,高力士拿出了一份賬冊擺在了御案上。 這是太府庫藏的賬冊。 楊崇禮、楊慎矜父子打理太府庫藏三十余年,近些年來,李隆基愈發感到缺錢了。 “阿郎以前從不缺錢,可元月以來忽然就缺了?!贝翰莸溃骸斑€因此與表侄爭奪田地,大吵了一場?!?/br> “起來說,告訴朕,你在楊宅都看到了什么?” 春草聽得圣人聲音這般和藹,漸漸也不緊張了,如同在閑聊一般地說起來,越說越起勁。 “史先生的法術很厲害的,楊家祖墳里的草木滲出血來,史先生說這是楊家先祖在怪罪阿郎,讓阿郎做了法事告慰列祖列宗,那時天象就變了,烏云散開,次日草木不再流血,雪也停了……” 之后,龍武軍大將軍陳玄禮帶著薛徽、郭千里轉入殿中。 “圣人上元安康!” 郭千里這次馬上就行了禮,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這句話好像又惹得圣人不高興了。 薛徽開口很干脆,道:“圣人,今夜因有家奴報案楊慎矜死了個侍妾,金吾衛搜查了楊宅,發現尸體五具,其中四具皆強壯健闊,手有老繭。另有盔甲數十具,且有陌刀、弓弩等軍器?!?/br> “……” 李隆基反應平靜,傳旨道:“召刑部尚書蕭隱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楊少璹、侍御史王鉷、侍御史盧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