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妾知道了?!?/br> 走到廊廡下,謝宥吩咐道:“讓小廚房煮一碗姜湯來給娘子喝?!?/br> 楓紅應“是”,小碎步跑了出去。 屋里崔嫵將沾血的衣裳換下,很快挽好了頭發,上了胭脂,姜湯就送了過來。 “娘子,奴婢覺得三郎君對您是真的好,平時瞧著不顯山露水的,但事事為娘子考慮……誰家郎君能做到這個份上呀?!?/br> 楓紅在耳邊絮叨個不停,崔嫵聽著,指尖在發燙的碗沿撫弄。 謝宥是她自己挑選的夫君,這是她費心籌謀來的姻緣,自然是極好的。 崔家二房沒有官身,她更不是賢良或才名遠播的娘子,怎么可能和謝家談婚論嫁。 崔嫵要嫁高門,就得劍走偏鋒。 當初謝宥到杭州做通判,崔嫵借著陪兄長遠游的名頭,刻意從季梁遠道追了過去,就是為了從他身上找突破口。 謝宥和崔珌都是當世有名的麒麟之才,一見之下引為知己,得空便相攜出游,崔嫵只是不聲不響跟著,多避在馬車之內,未曾逾矩。 一日游臨瓶山,遇上了劫道的匪徒,混亂之中崔嫵摔下山道,謝宥救她時也一齊滾落下谷底。 在谷底,她故意走脫了鞋子、又落進深潭之中,讓謝宥不得不下水將她救上來。 “死里逃生”之后,崔嫵即刻又要投水,謝宥與山匪搏殺,又兼滾下山坡,帶人鳧水,已失了太多體力,一時來不及拉她,只能撲了過來。 兩個人渾身衣裳濕透,緊緊疊抱在一起,再也說不明白。 崔嫵耳廓赤紅,緊閉著眼睛睫毛顫顫,“得謝通判相救,妾身感激不盡,但妾清白不在,實在無顏做崔家的女兒……” 謝宥貼著皮嫩骨軟的崔娘子,心神不免浮游,強自沉下心勸道:“這話迂腐,人命關天,比之貞潔更為可貴,你不該為不知所謂之人的幾句言辭,如此沖動自毀,有愧上天好生,父母養育……” 三言兩語之間,崔嫵瞧著真被他勸回來了,淚水漣漣:“通判教訓的是,是妾身莽撞了?!?/br> 她推了推謝宥的肩膀,兩個人這才分開。 崔嫵抱膝靠在大石頭,濕透的裙擺還長長拖在地上,像是不肯分開。 她臉還紅著,輕聲細語道:“今日得謝通判相救,來日若得機會,妾身結草銜環也要報答通判的恩情?!?/br> 謝宥未被哄住,見她眼中尚有決絕之意,知她只是敷衍自己,等他走了,這位崔娘子說不得還會投水,用命維護住自己的清白名聲。 他斟酌了一下,說道:“崔娘子若當真在意清白,謝某到崔家求娶,可能解崔娘子之圍?” 魚兒上鉤了—— 崔嫵袖下的手捏成拳頭,露出為他突然的話而驚詫的神色,推辭道:“妾身無才無德,不堪為配?!?/br> 她淚眼蒙眬,將凄切彷徨之意演繹得惟妙惟肖,實則當真害怕謝宥順著她的話答應下來。 “若崔娘子看得起謝某,謝某愿遣媒人登門?!?/br> 雖然沒人看見,更是救人心切,但到底是碰到了她的身子,謝宥又將崔珌引為好友,若娶崔娘子為妻能救她,謝宥不會推脫責任。 “只是,請崔娘子等謝某一年?!彼?。 崔嫵聞言,一年……足以生出許多波折來。 萬一謝宥識破了她的詭計,萬一他后悔了,萬一父母命他娶別家更好的小娘子……崔嫵的盤算都要落空。 但崔嫵明白,她不能催,不能著急,只能等。 崔嫵沉吟半晌,道:“郎君不必為妾身舍了聲名……” “你應了,我就娶?!敝x宥聲如金石。 如此已推辭了兩三回,崔嫵自覺差不多了,只要將話圓得漂亮:“妾,是愿意的,但……” “剩下的不必再說?!敝x宥干脆而果決。 那一日,崔嫵被他從谷底抱了上來。 掉下去之前,兩人所說不過兩句話,再出來,已私訂了終身。 裙子滴了一路濕漉漉的水跡,崔嫵被他抱著往上走時,一路上臉都紅撲撲,指尖都在抖。 在崔珌找來之前,她低聲說道:“郎君不必勉強,若此事為難,妾不會怨你?!?/br> 謝宥將一枚玉玦放在崔嫵掌心,“謝某若失約,如這玉玦,聽憑崔娘子處置?!?/br> 日光將他的輪廓勾出淡淡的金邊,崔嫵瞧得迷迷糊糊,將玉玦接下。 上頭刻著“舒原”二字,是謝宥的字。 待謝宥離去之后,崔嫵拋玩起手中玉玦,感嘆這世道,果然好人是最好欺負的,卑鄙這一回,就能得到說不盡的好處,幸好未讓別個捷足先登了。 一年之后,謝宥回到季梁,就向官家言明,請旨賜婚。 云氏知道自然不愿意,但正逢恩科,崔珌高中狀元,謝宥父親賞識崔珌,謝宥又在旁進言,才說動了謝宰相,促成了這段姻緣。 崔嫵費了那么多的心思,總算嫁進來了,但要站穩腳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樣的處境之下,怎么能讓春柔之流來壞她的事呢。 不過與其她來下手,惹舅姑不喜,往后塞更多人進來,不如讓云氏自己打發掉人才好。 往姜湯里丟了幾塊 冰,崔嫵一口氣喝了下去,快步往存壽堂走。 — 到壽安堂時已臨近晚飯時分。 主君沒有讓人傳飯,更嚴令下人走動,平日守著的人都退到了后頭廚房和園子里,整個主院比往日更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