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可我連汽車尾氣都沒看到。 天氣很冷,我穿著睡衣,從小區門口往家的方向慢慢挪。 心,比這天氣還要冷上三分。 就在隔壁那棟樓的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了我的視線。 樸延星。 他旁邊還有一個女人,面容滄桑,大概是他mama。 讓我震驚的是,他mama居然真的在撿破爛欸。 道聽途說和親眼見到的沖擊力不一樣。 我想起樸延星曾經掛在睫尾的淚,鬼使神差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我先是沖著樸延星打了個招呼,他意料之中地,沒有理我 我轉向那個女人,臉上揚起一個天真無邪的、最能博取人信任的笑容:“阿姨好,我是延星的同學,我叫林天星?!?/br> 那女人先是露出一絲被人撞破秘密的局促不安,在看清我的臉之后,又稍稍鎮定了些許。 畢竟,我生了一張看起來就很面善的臉。 我繼續說道:“阿姨你放心,我爸爸mama從小就教育我,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不會告訴其他同學的。正好,我家里也有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打包,您能跟我回家一趟,幫忙收一下嗎?” 那女人有些猶豫,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樸延星。 看來我猜得沒錯,這個小呆子,根本沒把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事情告訴他母親。 “外面這么冷,你們在外面也會凍壞的。您看,延星的手都凍僵了?!?/br> 我恰到好處地表現出關切:“阿姨,您說呢?” 我終于打動了她。 回到那座空曠得像宮殿的家里,我隨手指了幾個房間,告訴那個女人,哪里可以去收垃圾。 “阿姨,真是太謝謝您了。本來我還覺得處理這些東西很麻煩呢?!?/br> 我笑得像個天使:“對了,我的房間暖氣最足,我先帶延星去我房間暖和一下吧。您收拾好了再來叫他?!?/br> “好好好,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天星。我也是因為我們住的地方最近治安不太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才帶著他出來的?!?/br> 女人竟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臉上是真切的感激。 哈哈。真是個好騙的女人啊。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相信了我的話。 哈。 我簡直是給了她們天大的臉面。 裝什么清高? 不過是來撿個破爛,還要我三催四請的。 拜托,這里可是富人區,就算是被丟掉的破爛,也比她們在外面撿的那些被人挑揀過無數遍的垃圾值錢得多。 真正讓我怒火中燒的是另一件事。 樸延星的母親,連一天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 而我的母親,卻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一丟就是兩個星期。 雖然有保姆照顧,可那又怎么樣呢?保姆只是外人啊。 樸延星這個呆子,憑什么? 憑什么他能擁有一個這么愛他的mama? 我鎖上房門,看向樸延星。 他穿著厚厚的、洗得發白的舊棉衣,臉上竟還帶著一絲淺淺的、懵懂的笑意,像是還沒從剛才的溫情里回過神來。 “喂,小呆子?!?/br> 我輕輕地喚他。 他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茫然。 “你知道的吧,”我慢條斯理地踱步,“我們家這一片的廢品,都值錢得很。你猜,我為什么讓你mama來收?” 他沒有回答。我當然也不指望他能答出來。他只是個呆子,即便聽得懂人話,那遲緩的腦子也處理不了這么復雜的問題。 “我們,來做個小小的交換,怎么樣?” 我把語速放得極慢,確保每一個字都能準確地鉆進他耳朵里。 “你聽我的話。以后,我家的所有廢品,都讓你mama一個人來收。但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mama。愿意的話,就點頭?!?/br> 大概是遲緩的大腦在接收信息,他愣了幾秒才點頭。 我滿意的笑了。 本應如此。 我這樣的人,愿意讓他做我的狗,也是他的榮幸。 如果不是因為樸延星是呆子,我也不會選中他了。 畢竟只有白紙才能保守我的秘密。 我得在mama面前保持我的人設,讓mama相信,我是各方面都真的學好了,mama才會像愛哥哥一樣愛我。 我坐到床沿上,兩條腿閑適地晃蕩著。 “小呆子,過來,趴在地上?!?/br> 他照做了。 那根總是挺得筆直的脊梁,順從地彎了下去。 我輕巧地坐到他背上,像騎一匹溫馴的小馬。 伸手,扯了扯他那頭軟軟的、微卷的栗色頭發。 “愣著干什么?爬啊?!?/br> 他的動作,從最初的遲緩,到漸漸流利,馱著我,在這間寬敞的臥室里,一圈,又一圈。 可這又算得了什么呢?別說他這個呆子了,這點把戲,連幼兒園里那些追著我跑的鼻涕蟲都玩得爛熟,一個個還樂在其中。 不夠。還遠遠不夠。 “好了,你做得很好?!蔽覐乃成舷聛?,懶洋洋地躺倒在自己的大床上,“跪在這兒。除非我讓你起來,否則,不準動?!?/br> 他很聽話。也是,一個呆子,又哪來的什么廉恥心呢? 兩個小時后,我收到了哥哥的信息。 「星星,對不起??^???!?/br> 「我今天睡醒發現已經被打包上了飛機,剛落地給你發消息。哥哥不是故意失約的…等我回來,給你帶很多禮物,任你處置,好不好?」 哥哥甚至還發了顏文字,那幾個平日里他絕不會碰的、幼稚的顏文字。 收到這條消息,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也僅僅是一些而已。 我沒有回復哥哥。 “好了,小呆子,起來吧?!?/br> 樸延星聞言,試著起身。 他的膝蓋和雙腿,因長時間的跪姿而變得僵硬麻木。一個不穩,直直地朝著我的床,還有床上的我,倒了下來。 “滾一邊去!”我下意識地伸出手,用力一推,“誰允許你碰我的床了?” 沒想到他竟那么輕。就這么一下,他整個人像片枯葉似的被推了出去,身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疼得扁了扁嘴,眼眶里迅速蓄滿了晶瑩的淚珠,要落不落。 我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很重,很急。 “把眼淚給我收回去。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友情提醒你一句,收幾袋破爛,可要不了一個下午。你mama啊,大概是心疼你,想讓你多暖和一會兒,所以才故意磨磨蹭蹭的——我很不滿意哦?!?/br> 我說完這些,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用袖子胡亂地抹干了眼淚。 這小呆子,還挺孝順。真是……母慈子孝啊。 我走過去打開房門,正對上他mama那張寫滿擔憂的臉。 我笑著解釋:“阿姨,沒事,剛剛只是有東西不小心倒了?!?/br> 女人仍有些懷疑,看向自己的兒子,直到他點了頭,才終于放下心來。 我和他們一起下樓,檢查了一下那幾個房間,又看了看門口那兩個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 我露出滿意的笑:“謝謝您了,阿姨。留個聯系方式吧?下次有需要我還叫您。不用客氣,照顧同學,也是應該的嘛?!?/br> 他mama顯然很意外,那雙疲憊的眼睛里有無以復加的感激。 她報出一串號碼,我存下后,便目送著他們離開。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背著那兩個與這華麗房子格格不入的蛇皮袋,蹣跚地向外走去。 在不知何時飄起的雪花里,踩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原來下雪了啊。 我站在溫暖的門廊下,看著那兩個背影漸漸消失在風雪里。 今年的初雪,倒也不算是一個人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