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嗎？

    沒有。

    一絲一毫也無。

    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世上哪有平白掉下來的餡餅？樸延星既然點了頭，就該承擔這點頭的代價。

    之后，每隔上幾天，我會叫他mama來我家，當然了，樸延星也會跟著來。

    這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

    過年前，家里人回來了。對于這樁事，他們開始也覺得意外。

    我只輕描淡寫地解釋，是照顧家境不好的同學。加上樸延星的母親確實手腳麻利又干凈，這事便也就這么被接受了。

    我好不容易等回了哥哥。他答應我的禮物，一樣沒少，件件精致，樣樣都是我心頭所好。

    我笑瞇瞇地接過那些包裝華美的盒子，踮起腳，貼在他耳邊，用最甜的聲音，說著惡毒的玩笑：“哥哥，我已經想好了全套的滿清酷刑，來迎接你了哦！”

    哥哥卻只是搖了搖頭，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里，盛滿了歉意：“星星，對不起。我還有好多寒假作業要寫?！?/br>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他明明知道的。

    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冷冰冰的禮物。

    “那等你寫完作業？”我不依不饒。

    “好?！?/br>
    我等啊，等。

    一個星期過去了，新年也過去了。

    哥哥那本厚厚的寒假作業，最后一頁也被密密麻麻的字跡填滿。

    “哥哥，你說好的……你今年過年，連煙花都沒陪我放。你要加倍補償我?！?/br>
    可哥哥開口，依舊是那句蒼白無力的抱歉：“星星，mama還給我布置了很多課外作業。還要上補習班……對不起啊。你再等等我，好嗎？”

    我的哥哥，突然就變了。

    他還是會等我一起上下學，卻不再跟我分享心事，不再眉飛色舞地講他新看的小說，不再和我嬉笑打鬧，更不會在夜晚偷偷鉆進我的被窩。我同他說自己的事，他也只是客氣地應著，說著些無可指摘的體面話。

    我也從最初的死纏爛打，慢慢地，接受了這種漸行漸遠。

    我告訴自己，這很正?！置弥g的感情，本就不可能永遠像小時候那般如膠似漆。

    五年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我和樸延星，依舊維持著那種奇異的主仆關系。

    這也意味著，整整五年，我都沒能真正打動mama。

    無論我的成績有多好，獲得的證書堆成小山，拿回的獎杯在柜子里閃閃發光。我甚至試過犯一些無傷大雅的錯誤，渴望著能像哥哥偶爾那樣，被mama皺著眉批評幾句。

    可是，沒有。通通沒有。

    mama對我，永遠一派溫和，無悲，無喜。仿佛不是我的mama，而是一個關系疏遠的親戚，不為我驕傲，也為我痛心。只是不咸不淡、無關痛癢地評價兩句，便算盡了義務。

    我在mama面前，就像那些寄人籬下的孩子，沒人說一句重話，更不會打罵，甚至還好吃好喝地供著。

    可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和這個家親生的孩子之間，隔著怎樣一道天塹。

    小升初的聯考，我故意考很差，我想這次mama總會有點生氣吧。

    “mama，對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考試的時候睡著了……”

    我低下頭，藏起眼里的期待，聲音故作難過。

    mama，請責備我吧。

    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啊。估計是前段時間復習太累了吧。天星，沒事的。找點關系，你還是能上實驗初中?！?/br>
    我沒有任何力氣了。

    此后的幾天，我一蹶不振。

    葉湫通知我參加畢業典禮，我興趣寡淡。

    她來我家替我打扮，我像個局外人，任由她擺弄發型、妝容、穿著。

    “星星，你真好看?！?/br>
    她領著我走向全身鏡，我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剛開始發育的、青澀的身體，被包裹在潔白的裙子里，確實挺有那么幾分青春的模樣。

    我的心情，因此好了一點點。

    和葉湫說笑著下樓，卻在樓梯口看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