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這夜好漫長。 我戴著耳機聽歌,在被窩里輾轉反側。 很多原本模糊的事情,被這月光照的透徹。 譬如我們的名字,都是mama起的。 天星,晝光。 一個是黑夜里微弱的點點星辰,一個是照亮白日的赫赫陽光。這其間的寓意,差得何止千里。 譬如,母親叫哥哥小光,叫我天星。 乍一聽沒什么,可細細揣摩,前者的親昵幾乎要溢出來。就像剛才,mama一進書房,叫的也只是哥哥的名字。 譬如,哥哥的童年,是在母親的懷抱里睡去的。 而我的,則屬于保姆那雙并無多少溫度的手。 mama的解釋永遠那么得體。 帶一個孩子,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精力。 還有更多,更多細枝末節的證據,我來不及一一清點,背后便傳來一陣熨帖的溫暖。 哥哥的手臂從后環繞著我,他摘下我的一只耳機,帶在自己耳朵上。 “小星星,干嘛聽這么悲傷的歌。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我新看了很多書?!?/br> 我沒有理他。 雖然很不想承認,那個我一向崇拜的哥哥,此刻,我有些嫉妒他。嫉妒他有mama對他的偏愛。 他搶過我手機,指尖在屏幕滑動,切了一首好運來。 我音量開很大,一下震得耳膜疼,摘下耳機,對他說。 “好吵,我耳朵疼?!?/br> 他鉆到我面前來,挺拔的鼻梁在我臉上亂戳,瞪眼睛做鬼臉,峭拔的輪廓都變得柔和。 “哥哥跟你一起疼啊?!?/br> 我繃不住,笑了。得源于我哥這張帶有異域風、蠻有壓迫感的臉,做這樣的表情,有種矛盾的詼諧。 笑過之后,那股堵在心口的委屈又冒了上來。 我輕聲問出口:“哥,你說媽是不是不喜歡我?!?/br> 他很驚訝的說:“你怎么會這樣想,星星,mama真的是怕你年紀小吃那些不好?!?/br> “可是mama明顯更喜歡哥哥?!?/br> “恩…?沒有吧?!?/br> “怎么沒有!”我掰著指頭數給他聽,“剛剛她進門就只叫了你!” 哥哥撓了撓頭:“那是因為我成績更好?讓mama很長面子吧。大人嘛,都是有虛榮心的,星星,你不要想那么多,實在不行,明天開始好好學習。mama一定對你另眼相看?!?/br> “如果我怎么做,mama都更喜歡哥哥呢?” 哥哥沉默了片刻,伸手將我緊緊地、緊緊地抱進懷里。 “那……沒關系,哥哥會連帶著mama的份,一起愛你?!?/br> …… 自那以后我開始認真聽講了。 樸延星在班級里的處境,每況愈下。 大約是葉湫那幾句刻意的宣揚,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底細——他是個可以隨意欺負、卻不會還手的呆子,他那個撿破爛的母親,更沒有半分能力來保護他。 又因為我那次帶頭的、無心的惡作劇,班上那些慣會看眼色的孩子們,便自以為是地將“討厭樸延星”,當成了站隊我、向我示好的通行證。 這種事情我已經司空見慣——只要我流露出對某人的不喜歡,那個人就會被孤立。 我并不關心這些。 他們要怎么做,是他們的事情,我沒有唆使任何人去那樣做,誰讓樸延星天生是個呆子呢? 我現在只想學習。 這學期的期末考,我不出意外考了年級第一。 哥哥也是。 我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了哥哥,我們一起坐在客廳里,像兩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興奮地等著mama回來。 哥哥把這次率先報喜的機會讓給了我。 我們暢想著這次mama會像以前哥哥每回期末考第一一樣,帶著我一起出國玩。 可是mama沒有,她拿著我的成績單,那張總是帶著一絲倦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卻疏離的笑。 “天星很棒啊,要繼續加油。至于寒假出國玩……你還太小了,天星。等你再大一點吧?!?/br> 還是一模一樣的說辭。 我不甘心,追問:“那去游樂園呢?或者水族館也行!mama,我都可以的!” “mama工作已經很累了,沒有那么多假期?!?/br> mama的語氣永遠那么無可指摘。 “天星,你想要什么禮物,我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br> “……這樣啊。好吧?!?/br> 我竭力不讓自己臉上的失望太過明顯,轉身跑回了房間。身后,哥哥還在替我跟mama爭辯著什么。 顯然,他失敗了。 不一會兒,他推開我的房門,帶著一臉的歉意與無措。 “星星,對不起。我沒能說服mama……” 我沒有看他,只看著電視屏幕里的動畫片,嘴里嚼著薯片。 “哦。沒事,你們玩的開心啊?!?/br> 哥哥沉默了一會,說:“星星,我跟mama說了,我也不去了?!?/br> 我轉過頭直視他。 我發現哥哥現在好像一只失魂落魄的狗,比我還傷心。 我忽然就覺得不那么難過了。 我咧開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哥哥!你不去的話,我的限量版庫洛米誰給我買???放心吧,我沒事兒!等明年,說不定mama就肯帶我一起去啦。而且,我下次一定會考得比這次更好!” 哥哥卻固執地搖頭:“不行,星星,我不去。難道哥哥還沒有庫里尼重要嗎?” “……是庫洛米?!蔽壹m正道。 “那好吧,”我心里其實樂開了花,卻還是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那我們寒假正好可以一起打游戲?!?/br> 我本也就是小小地推辭一下。他既然不肯去,那留下來陪我,正好。 可惜我們的寒假計劃還是泡湯了,那天一早,我打開哥哥的房門,里面空無一人,床鋪迭得整整齊齊。我又跑去mama爸爸的房間,同樣是空的。 他們只留了保姆下來,傳聲筒一樣,轉告我要乖乖聽話。 偌大的房子里,空曠得能聽見回聲。 保姆說,他們剛走一會兒。 我立刻追了出去。 可是院子里沒有。小區里也沒有。 mama爸爸又一次拋下我,帶著哥哥出去玩了。 從前我沒覺得有什么,可是這次,為什么這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