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哦,不可以指月亮!”昆妲握住食指飛快捧回心口,“晚上等我睡著,它會偷偷來割掉我的耳朵?!?/br> 江飲偏頭看她黃絨絨路燈下甜美的臉,“那怎么辦,你已經指了?!?/br> “怎么辦?!崩ユ蛩?。 …… 小時候,孩子們都被大人嚇唬過,不可以用手指月亮,否則等到晚上睡著,月亮jiejie會偷偷來割掉耳朵。 昆妲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已經是十四歲,她雖是不信,仍天真發問:“誰來割,怎么割,用什么割?” 她坐在花園秋千上玩耍,身后江飲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胡編說:“月亮jiejie來割唄,用月亮鐮刀割唄?!?/br> “你從哪里聽來的?”昆妲扭頭問。 “我們那邊都這么說,外婆也這么說?!苯嫶?。 月夜下的花園靜謐美麗,樹下地栽繡球花朵碩大,爬藤月季包裹院墻,庭院燈像一朵朵發光的小蘑菇藏在灌木叢里。 鼻間有植物散發的草木清苦香混雜淡淡驅蚊水味道,江飲抬手拍死一只蚊子,昆妲扭過頭去,“胡說八道,我才不信?!?/br> “那你敢不敢指月亮?!苯嫷角锴细⑴抛谝黄?,“你敢指,我就承認你厲害?!?/br> “我本來就厲害?!崩ユ涿?,“干嘛要給你證明?!?/br> “那你就是不敢?!苯嬕矊W會逗她。 “我為什么不敢!”昆妲果然上當。 “那你指?!苯嬁粗?。 昆妲猶豫,眉頭皺起,抬頭看看天上月牙,又看看江飲,“指就指,誰怕誰?!?/br> 她伸手飛快晃了一下,說指過了,江飲說不算,親自給她示范,手臂伸直,指尖繃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你得像我這樣?!?/br> “你敢指!你不怕被割耳朵?”昆妲叉腰,倏地逼近她,熱熱的氣息噴到她臉上。 江飲不躲不閃,還輕輕頂一下她額頭,“我都被割掉好多次了,你別怕,第二天就能長出來,真的?!?/br> 她說得神乎其神,昆妲將信將疑,為了不被比下去,伸手有樣學樣,還自己配了臺詞,“你過來啊,你有本事來割我耳朵啊,我不怕你!” 說完騰地躍起,邁著兩條小細腿飛快逃回房間,鉆進被窩躲起來。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江飲報應來了,大小姐下了死命令,給護衛在旁看守。 躲進衣柜里不算,昆妲還要江飲幫她捂住耳朵,半是惶恐,也半是懲罰,“誰讓你非要我指月亮,我的耳朵不見了,我就把你耳朵割下來!” 江飲并肩同她躺著,兩手心貼在她耳朵上,扭著身子很難受,“那我能不能趴在你身上?!?/br> “不準!”昆妲高聲,氣咻咻,“誰讓你騙我,你以為我是傻子啊?!?/br> “那我怎么睡覺嘛?!毕嗵幍娜兆娱L了,江飲知道她一向是雷聲大雨點小,其實很好說話,趕忙服軟撒嬌,“求求你了,大小姐?!?/br> 昆妲先是不理,閉上眼睛裝睡,卻耐不住江飲高一聲低一聲地磨,什么小公主啦,小美人魚啦,小仙女啦,哎呀聽得人家rou麻死了。 “不準說了!”大小姐開恩,“準你趴到我身上來,保護我的耳朵?!?/br> 于是江飲掀開被子躺進去,同她面對面摞在一起,熱熱的手心重新貼上她涼涼的耳朵。 那時年紀尚幼,懂得不多,彼此間呼吸可聞,也不覺臉紅害羞。 一夜好夢,并沒有月亮jiejie拿著發光的月牙刀來割耳朵,她們相擁著睡去,直至天明,鬧鐘吵醒匆匆奔向校園,昨晚睡前的事好長一陣時間都想不起。 …… 那些遙遠泛黃的記憶,卻在此刻突然襲來,因為生活中某些無法避免的瞬間。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之后這樣的時刻或許還有很多,像飛鳥不經意略過湖面,羽翼輕掃過驚擾起心頭圈圈漣漪。 夜色深濃,燈火晦暗,晚歸人腳步匆匆,這座城市是一座永不停擺的時鐘。 她們彼此相望,視線被回憶調和得濃稠,風吹、鳴笛、喧嚷的人聲都不能打擾。 “我指過月亮了?!崩ユУ吐?,渴盼都在眼睛里,閃爍著隱約淚意,近乎哀求。 ——可以摸一摸我的耳朵嗎。 哪怕只有一下下。 夏風暖燥的夜晚,熙攘的街頭,空白的草坪,這偌大城市無人驚擾的恬美一隅。 江飲錯開視線,起身拍拍褲子上草屑,朝她伸出手,“回去了?!?/br> 面上極細微的疼痛一閃而過,昆妲雙手撐著地面站起來,彎腰撿起書包,指骨攥緊了包帶。 “嗯”一聲,如同某種動物垂死前的忍痛哀叫。 第 16 章 “你才傻逼?!?/br> 在公交站臺,她們等到最后一班歸家的夜車。 車子已經很空,三兩夜歸人相隔甚遠落于僻角,照明燈只在車輛靠站時短暫開啟,車廂內大多數時候都是寂寂的一片黑。 在車廂中部的空地,兩人相對而立,各自攙扶著靠窗的不銹鋼橫桿。 昆妲偏臉靜靜看著窗外,城市絢爛的燈火靜默在她臉上流淌,江飲看她,如同隔了一片幽深的海。 那張臉無論以何種角度來看,都可稱完美,甚至有種近妖的妍麗,像西方奇幻電影里雙手攀附在船沿的水妖,一切關于美的詞匯都是為她而生。 同時也充滿未知和危險,水妖空靈悠遠的歌聲只為吸引水手,待到他們癡癡走向船沿,被那張楚楚的面容所蠱惑,她便突地暴起,巨力將人拖入水下,顎裂出兩排森然銳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