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遠離他鄉的三種人
徐曼面帶微笑,與白義清碰了杯,輕輕抿了一口:“不用了,我可能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走了?!?/br> “小曼,你上哪兒去???”王久香似乎并不知道徐曼要走這回事。 “深圳,可能去了就不回來了?!毙炻f。 “那你的廣告公司怎么辦?”白義清問。 “轉讓?!毙炻脑?,使酒桌上的氣氛立刻發生了變化。 申一甲以為自己可能對徐曼產生了誤會。她是王久香請來湊對唱歌的朋友,正好可以陪一陪孤家寡人的白義清,不過白義清也對徐曼產生了誤會,以為她唱歌是假,承攬廣告是真。在包房里,白義清雖然對徐曼還算客氣,但始終沒提廣告這回事。 讓白義清匪夷所思的是,徐曼也沒有提廣告的茬,后來白義清覺得徐曼的表現還算得體,不知怎么,就良心發作,主動提起了承攬廣告的事,答應明年優先考慮她。徐曼的話無疑在告訴白義清,她今天晚上對他并沒有什么目的,只是閑來無事,過來湊趣,消耗時間罷了。 白義清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悶頭自己喝了一口酒。 “深圳好啊,出去見見世面,說不定哪一天,就混成了人上人了?!卑琢x清說,“這幾年啊,我有時間就在琢磨一個問題?!?/br> “什么問題?”徐曼搭話了。 “我就想,離開藍河的大概有這么‘三種人’?!卑琢x清伸出了三個手指頭,扳倒了一個,“第一種人,是藍河養不起的,都出去謀發展了,這種人現在都已經小有名氣,要我說,小曼以后也應該是這種人?!?/br> “老板過獎?!毙炻f。 “第二種人啊,是對藍河現狀不滿意,在外面又有機會的,這種人舍家撇業,遠走它鄉去打拼,雖然暫時可能困難一點,但早晚能混出個人樣來?!?/br> “那老板說的是我啊?!蓖蹙孟阏f,“我就是因為對縣里不滿意,才來到藍河的?!?/br> “這第三種人,是在藍河呆不下去的,不是混得名聲太臭,就是在這里惹了麻煩,有的搖身一變,成了成功人士,有的還鳥槍放炮,拿到了外國國籍,成了海外華裔?!卑琢x清忽然看了徐曼一眼,“小曼啊,你不會已經拿到了外國籍了吧?那你可就是藍河養不起的外國人嘍?!?/br> “是啊,再嫁一個藍眼珠、大鼻子,生一堆黃頭發、小鼻子?!毙炻似鸨?,“我是做夢都想啊?!?/br> 幾個人紛紛與徐曼碰杯,你一言我一語的,好像徐曼真的嫁給了外國人。 “這幾年,我總是接觸這些藍河籍的外地人?!卑琢x清把頭轉向了申一甲,“這些人,我把他們歸為四類。第一類人經?;貋?,總有動靜,基本都是事業小成,衣錦還鄉的,喜歡在人前顯擺,喜歡挖苦藍河,對家鄉的一切都不屑一顧。第二類人就算回來,也沒動靜,都是沒有混好的,或者不想麻煩同鄉的,一般就是祭祖、燒紙,偷偷地來,悄悄地走。當然,這里面也不排除一些高官。第三類人不回來,也沒動靜,都是正在奮斗的,或者忘了藍河的,有的全家都接走了,在藍河沒有什么可以惦記的了。最后一類是總不回來,總有動靜,這些人你不想知道都不成啊,他一不留情就會弄出一些消息,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小曼啊,我祝福你成為最后一種人?!?/br> “老板,我哪有那個能力,不過是出去混飯吃罷了?!毙炻f。 白義清忽然放下了筷子,眼睛盯著酒吧的門口,笑了:“呵,說曹cao曹cao到,經?;貋?,總有動靜的來了?!?/br> 桌邊的幾個人把頭齊刷刷地轉了過去,申一甲回頭一看,見姚云龍正與一個五十歲模樣,身體有些發福的男人穿著浴服,朝這邊走來。 白義清站起身來,沖著兩個人擺了擺手,笑著離開了座位。 “白廠長,過來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币υ讫垷崆榈嘏c白義清握手,“這位尤大浩尤老板,您認識吧?” “認識認識,大浩公司的尤老板嘛,民營大戶啊?!卑琢x清說,“廠里有客人,洗個澡,過來坐一會兒?!?/br> “白廠長,精神頭不錯啊?!庇却蠛莆罩琢x清的手,用力地搖著。 桌前只有徐曼仍然坐著,垂下眼簾,緊抿著嘴唇,其他的人都站了起來。 “二位,過來坐吧,這邊有美女,熱鬧?!卑琢x清說。 “服務員,你去告訴服務臺,把這桌餐費打八折?!币υ讫堈f著,在申一甲的背上拍了拍,“一甲也來了?!?/br> “姚經理?!鄙暌患字荒苓@么稱呼了。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尤大浩幾步走到餐桌前,在徐曼的身邊坐了下來。徐曼仍然低著頭,看也不看尤大浩一眼。 “這么晚了,不怕夜黑回不了家?”尤大浩說。 “夜路走慣了?!毙炻f,“我有什么好怕?!?/br> 尤大浩抬起頭,看了看申一甲,又看了看李主任,對白義清說:“白廠長,這桌誰請客啊,單我買了?!?/br> 徐曼拿起座位上的包,與王久香耳語了幾句,站起身來,對白義清說:“白廠長,我走了?!?/br> “哎,別走啊,人多熱鬧!”白義清說。 “太晚了,我也累了?!毙炻f。 “走吧,我送你回去?!庇却蠛普f。 “不用?!毙炻淅涞赝鲁鰞蓚€字。 “那怎么行,我讓司機送你?!蓖蹙孟憷炻母觳餐庾?。 徐曼在所有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不好意思,先走一步了?!?/br> “我也走了?!敝炱G也站了起來,挽住了王久香的胳膊。 徐曼的離去發生了多米諾骨牌效應,桌上的三個年輕女子挽著胳膊出了門。 申一甲不敢跟著她們一起走,那樣會被姚云龍誤會。他有一種直覺,徐曼認識尤大浩,而且應該很熟悉,兩個人甚至有可能發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否則徐曼不會剛才還好好的,轉眼之間就要閃人。 白義清并不在意眼前發生的一幕,扭過頭來對尤大浩說:“尤主席,行啊,我干了大半輩子國有企業,也不過是比照副處級待遇,你這個民營企業的老板,撒泡尿的功夫,就整了個區政協的副主席,厲害??!” “白老兄,我可不能和你比啊,藍河誰不知道你白義清啊?!庇却蠛普f,“我就不行了,民營企業,知道吧,后娘養的,我他媽要到美國干,早就成億萬富翁了!” “你瞧瞧,你瞧瞧,你這小子,就這副德性,端起碗來吃rou,放下碗來罵娘?!卑琢x清說,“那你說說,你為什么還要惦記我的白酒廠啊,能能耐你去美國干??!” “那都是摟草打兔子,捎帶腳的事?!庇却蠛颇眠^酒瓶,給自己的杯子倒滿,“我都發展到上海去了,我在乎你一個小小的地方白酒廠嗎?高崇云不過是想要點政績,殺馬扣槽啥意思,你知道不?你們這些國家的蛀蟲,這回鐵飯碗要丟啦!你知道不,宮樹仁前一陣找我來著,求著我不要把總部搬到上海去,那我也得尿他不是?” “尤大哥!”姚云龍連忙擺手,指了指申一甲,“你知道他是誰不?他就是宮樹仁的手下啊,政府督查室的?!?/br> 尤大浩一愣,立刻露出笑臉,沖申一甲舉起了杯子:“玩笑,玩笑!” 白義清也端起了杯子:“尤主席啊,你看你也是玩笑,否則的話,你這個區政協副主席可就當到頭啦?!?/br> 桌上出現了片刻的冷場,尤大浩拿起一個rou串,擼了兩口:“說真格的,白大哥,白酒廠你到底買不買啊,你要不買,我可就上啦,高書記可親自領著我們開過會,鼓勵民營企業積極參與國企改制?!?/br> “我跟你說吧,尤主席,門都沒有?!卑琢x清說,“我在白酒廠干了一輩子了,老了老了,憑什么給你啊,是不是?” “這嗑嘮的,我又不是明搶,我用錢砸??!”尤大浩說,“當然啦,最好是零價收購,我還聘你當老板,怎么樣?” “那是當老板嗎?那是給你打工啊?!卑琢x清說,“你就別跨行業了,汽車配套搞得挺好嘛,在上海又成立了新公司,我這小小的白酒廠,不入你的法眼啊?!?/br> “入不入我的法眼,那得可看白老兄的態度!”尤大浩說,“找個機會,我請你去我的農場,咱們好好切磋切磋?!?/br> “不給,你就別惦記了?!卑琢x清說。 姚云龍端起杯子說:“我敬各位一杯,有話好好說,和氣生財?!?/br> 尤大浩搖了搖頭:“大龍啊,誰不知道這白義清在藍河是頭有名的倔驢啊,白酒廠要是不讓我嘲弄,我拿他還真沒有辦法?!?/br> 白義清說:“尤主席啊,你這是趕上好時代了,別看我現在沒有你管子大,我要是晚生二十年,照樣不比你差?!?/br> “這位老弟,來碰一個?!庇却蠛茖ι暌患渍f,“我們的話,哪說哪了啊,千萬別傳到宮樹仁的耳朵里?!?/br> “不會不會,他是我外甥?!币υ讫垖ι暌患讚P了揚頭,“聽見了嗎,一甲?” “聽見了,因言獲罪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鄙暌患渍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