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督查搞得申一甲真夠疲憊的，大一點的企業，一天兩三家，小一點的企業，一天四五家，甚至五六家，五十戶企業，整整走了半個月，他對國企改制這件事，基本研究明白了。

    在結束大督查的前兩天，原來的政府辦副主任霍威調到教育局當副局長了，市長宮樹仁的秘書白雪松、督查室主任管英同時提升為市政府辦副主任，督查室主任的位置真的空出來了。

    申一甲不得不佩服吉明的敏銳，他的話果然應驗了。

    這次督查回來，要寫一份督查報告，申一甲基本想好了，就寫國企改制面臨的十個問題，在干股獎勵、資產評估、零價出售、買斷補償、改制時限、職工權限、廠房土地、公益企業、企業履約、企業稅收等十個方面進行剖析。他在督查中發現，國企改制面臨著許多亟待破解的問題，如果不把這些問題提煉出來，這趟大督查就白跑了。

    朱艷立刻提出了質疑，認為寫十個問題不太好，寫十個成果或者十個特點還差不多。

    申一甲讓朱艷把所有的素材都交給他，這篇報告他來執筆，這樣朱艷就不會說什么了。朱艷交出了所以的材料，真的沒有再說什么。

    申一甲熬了一個通宵，又用半天時間修改了一遍，就把材料交給朱艷校對了。

    “吉主任，你們組的報告寫完沒，我們是不是該交稿了？”申一甲胸有成竹地說。

    “哎呀，你早說啊，我已經交給管主任了?！奔饕汇?。

    申一甲知道這兩天吉明與王海神神秘秘的，一直也沒閑著，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們那組的報告也出來了，而且都交上去了。其實也難怪，吉明正瞄著督查室主任的位置呢，表現積極一點也可以理解。

    “不愧是老督查，速度就是快?！鄙暌患渍f。

    “這種東西，輕車熟路?！奔鞯靡獾卣f，“我們寫了國企改制的十大特點，你們怎么寫的？”

    “我們寫的十大問題?！鄙暌患渍f。

    “十大問題？”吉明盯著申一甲的眼睛，“老弟，你們這個寫法吧，有可能出力不討好?！?/br>
    “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就發現問題了?！鄙暌患渍f，“還是你老兄敏銳，弄出了十個特點，你是怎么理出來的呢，服了?！?/br>
    “這個督查報告吧，要這么寫……”吉明拉著申一甲的胳膊，如數家珍地說了起來。

    申一甲邊聽邊想，自己的十大問題沒有毛病啊，怎么就不行了呢，完了，自己太自以為是了，這回等著挨批吧。

    申一甲下午把督查報告交給了主管副主任管英，同時交給她的還有一份關于煉油廠經營問題的三點建議。他早就寫好了這份建議，早就準備和督查報告一起交上去。

    下午四點鐘，管英打來電話，讓申一甲過去一趟。申一甲心里忽然有一點緊張，是不是自己交上去的報告出了什么問題啊，看來自己兩個晚上的心血白費了。

    “一甲，過來坐?！惫苡㈦x開座位，先坐在沙發上。

    申一甲的屁股搭在沙發邊緣，心里一陣忐忑，管英的表情很嚴肅，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你們寫的十個問題和三點建議，已經按今年督查內參的2號文和3號文報給宮市長了，封主任覺得這兩篇材料都不錯，立意深刻，角度新穎，cao作性強?！?/br>
    “謝謝領導，不好意思，我還以為……”申一甲問。

    “以為什么？”管英好奇地問，“一甲，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是一個吞吞吐吐的人啊?！?/br>
    “我還以為，把我斃了呢?！鄙暌患渍f，“那一組的報告呢，吉明他們也很賣力啊，而且完成的比我們早?！?/br>
    “那一篇正常發情況通報，已經報給楊市長了?！惫苡⒄f，“他喜歡那種風格?！?/br>
    “我們那篇沒給楊市長吧？最好不要給了?！鄙暌患渍f。

    “你們那一篇，只適合給宮市長?！惫苡⒄f。

    “沒斃就好，我真下了不少功夫?！鄙暌患渍f。

    管英笑了：“一甲，領導不僅沒有槍斃你，而且已經決定讓你接替我的職務，擔任督查室主任，想聽一聽你的意見?！?/br>
    這一切都太意外了，申一甲根本沒有想到，不是吉明接任督查室主任嗎，怎么又換成他了？他已經答應吉明了，不和他爭這個督查室主任的位置，如果他來當這個主任，吉明肯定會有想法，以為他從中搞了什么鬼。

    申一甲哧哧地笑著，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怎么了一甲？這么高興的事，你的反應很不正常啊?！惫苡⒄f。

    “姐，我今天真得叫你一聲姐?！鄙暌患渍f，“督查室主任，就讓吉明來當吧?！?/br>
    管英的臉刷的撂了下來：“這么嚴肅的事情，在你的嘴里，怎么像兒戲一樣？”

    “吉明來得時間長，而且……”申一甲實在不想多說什么。

    “而且什么？”管英問，“是不是吉明和你說什么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鄙暌患走B忙擺手。

    “撒謊！申一甲，你以為你境界很高，是不是？”管英說，“吉明早就跟我交代了，說你無意跟他爭這個督查室主任，你是不是傻啊，還是故作姿態？你既然不想求上進，求發展，為什么不去桃花源啊，或者去哪座山間古寺？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一個沒有競爭意識的干部，就算你的表現再優秀，在仕途上也不會走太遠?！?/br>
    “一個沒有競爭意識的干部，就算你的表現再優秀，在仕途上也不會走太遠……”聲音在申一甲的耳邊回旋，申一甲被管英的話震憾了。

    “謝謝領導點撥?！鄙暌患渍f。

    “吉明的問題，組織也做了慎重考慮，這次準備把他調出督查室?！?/br>
    “??？”申一甲張大了嘴，卻不敢再說什么了。

    “啊什么啊你，嚇我一跳?！惫苡⑿α?，“信息科長已經報副處級員了，組織上準備讓吉明過去當科長?！?/br>
    申一甲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舒展地吐了出來，原來如北?。骸邦I導考慮得太周到了?！?/br>
    管英的臉上并不輕松：“現在有一個問題，領導想從督查室內部提一個副主任，再從別的科提一個副科長過去，你覺得朱艷和王海，誰更合適擔任督查室的副主任？”

    “朱艷?！鄙暌患撞患偎妓鞯卣f。

    “為什么？”管英追問道。

    “朱艷資格老啊，她雖然比王海小，但比王海早來二三年啊，正科級員也比王海早?！鄙暌患渍f。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管英問。

    “沒了?！鄙暌患渍f，“據我所知，朱艷好像和吉明是同時到督查室的?！?/br>
    “考慮到督查室副主任需要和你搭配，組織可能會尊重你的意見?！惫苡⒄f著，起身來到卷柜前，從卷柜里取出了厚厚的一摞書籍，放到申一甲面前的茶幾上，“這些都是我看過的書，是我當督查室主任的時候買的，都送給你吧?！?/br>
    “謝謝領導！”申一甲順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見上面做了不少讀書筆記。

    政府應急辦主任敲了敲門，未等管英應聲，就匆匆進來。

    管英見狀，忙站了起來：“什么事，這么急？”

    “管主任，不……不好了，立春縣發生礦難，截止下午四點半，已經死亡四人，傷六人?！睉鞭k主任焦急地說。

    “你慢點說?！惫苡⒄f，“報告楊市長沒有？”

    “已經報告了。辦里正在分頭報告市長，主管市長，封主任?！睉鞭k主任說。

    申一甲站在管英的身邊，也非常著急。他已經三個禮拜沒有見到孫婧了，只聽說她在縣里忙國企改制，還負責撤縣設市的爭取工作，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F在立春縣發生礦難，她雖然不是行政領導，但他還是為她捏了一把汗。發生這么大的事，她回藍河就沒日子了。

    管英回到桌前，立刻撥通了副市長楊重的手機。

    “楊市長，立春縣發生了礦難?！惫苡⒄f，“現在封主任陪客人上湖了，我隨時等候領導命令?！?/br>
    “他媽的婁世貴，屁大點的煤礦都按不住，還死了四個人?！睏钪卣f，“你和應急辦主任馬上下樓，和安監局長匯合，立刻趕往立春縣，我這邊處理點事，從后面追你們?！?/br>
    “好了領導，立春見?！惫苡⒎畔铝穗娫?，拎起包就往外走。

    “領導領導，我要不要跟著去?！鄙暌患赘松先?。

    “申大督辦?！睉鞭k主任抓住了申一甲的袖子，“你是要督查政府辦啊，還是要督查我們應急辦？”

    “一甲留在家里吧。這件事由應急辦負責，對了，別忘了把那些書拿著?！惫苡焉暌患滓粋€人扔在了她的辦公室里，不管不顧地走了。

    申一甲抱起那摞書，從外面把管主任的辦公室鎖好，躡手躡腳往回走。

    白雪松從宮市長的辦公室出來，遠遠地向申一甲這邊招了招手。申一甲連忙騰出一只手，也向他揮了揮，心想，白秘當了政府辦副主任，怎么突然變得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