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畫溪一驚,急忙站起來,仔細詢問:“消息屬實嗎?” “嗯!”畫溪使勁點頭:“我聽爾詩說的?!?/br> “王上把人送回霧川?!碑嬒哉Z:“大娘娘呢?” “我聽外頭說的都是明羅犯了事,被王上逮住了,并沒有牽扯到大娘娘?!碧仪嗾f道:“想必是大娘娘棄軍保帥,把事情都推給明羅了?!?/br> 若是無她首肯,明氏女哪敢膽大妄為至此,竟敢謀害他國皇后!而事情暴露,她主動擔下罪責,一則洗去了大娘娘身上的污點,二則順水推舟送大娘娘一個人情。 這姑侄倆都好算計啊。 不過,既然她都能想到這一茬,景仲又如何想不到。他主動出面處置這件事,她也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心頭舒的松了口氣。 “我知道了?!碑嬒肓讼?,又低頭繡手里的香囊:“宋嬤嬤呢?” “剛才溫將軍讓人傳了信來,說是王上下令,下了罪書,已經將人發配回大邯了?!碧仪嘧旖锹N起:“解決了她,不愁以后的宮女婆子們不好管教。以往他們欺負咱們沒人撐腰,如今可好了,王上主動出頭,由不得他們心不生畏?!?/br> 針刺過薄薄的絹布,畫溪聞言手一顫,細細的針尖扎進了rou里,指尖兒頓時冒出一點血珠。 “唔?!碑嬒櫫税櫭?,把指尖放在唇邊吸去血漬。 景仲待她……好像真的不壞。 但她知道,景仲之所以待自己好,是因為自己自己好歹掛著大邯公主的名號,好控制;是因為自己就像他的寵物,乖巧聽話。和龍洢云待她好本質上是一樣的,他有多余的骨頭,分她一根也無所謂??烧嬲谒睦媸艿酵{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 畫溪垂了垂眼瞼。 她等了許久,景仲還沒有回來,披了外袍往書房去尋他。 剛走出寢殿,繞過月門,就聽到明羅撕心裂肺地哭聲。她跪坐在地上,眼淚簌簌而落,景仲站在一旁,四周來往很多宮人侍衛。 明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景仲竟然會如此絕情,將她打發回霧川。 霧川地處柔丹西北,是柔丹最為嚴寒、貧瘠、落后的地方。 景仲上臺后,便將明家人都趕去了霧川,非召不得入國都。 就連她父親一年也只有歲末才能回國都一次。 明羅打小就在國都長大,明家人被景仲發落到霧川時,還是大娘娘以需要她侍奉為由才留在國都。 她不想去苦寒之地了此一生。 她愛慕景仲,流連繁華的國都。 所以,一向最愛護自己顏面的明羅撕開尊嚴,在人來人往的路口攔住了景仲的去路,低聲下氣地求他。 看到他們的那一剎那,畫溪停下腳步,猶猶豫豫,不知是不是該繼續上前。明家人和景仲,她一個也惹不起。剛轉過身打算離開,哭得梨花帶雨的明羅發現了畫溪。她哭聲一頓,指著畫溪,看向景仲,悲聲大哭:“表哥,這個女人待你不是真心的。除了我,他們待你都是虛情假意,另有所圖。她是為了自保才對你虛以委蛇。若你失勢,她第一個會拋棄你?!?/br> 畫溪怔住,站在原地如芒在背。 景仲遠遠望了畫溪一眼,她謹小慎微地站在月門外,看上去乖巧柔順。這小東西的虛以委蛇未免太不用心了吧,就連明氏女這種蠢貨都瞧出來了。 “過來?!本爸俪嬒戳斯词种?。 畫溪猶豫了下,硬著頭皮走過去,福了福身,小聲喊:“王上?!?/br> “這么冷,出來干什么?”景仲的目光落到她臂彎里掛著的鴉青披風上。 畫溪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忙抖開披風,上前系在他脖子上:“王上近來還在恢復,不可受涼,早些回去歇息吧?!?/br> 景仲點點頭,伸手牽住畫溪的手腕,轉身就走。 經過明羅的時候,目光直視前方,連眼角的余光都沒多給他一眼。 明羅跪在地上哭得脂粉都糊了,撕下尊嚴被人狠狠踩在腳底的滋味兒真不好受啊,她嘶聲力竭地喊道:“表哥,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你寧愿要一個不愛你的人,都不正眼看我一眼?!?/br> “她比你聰明?!本爸夙龅睦淞讼氯?,壓低聲音:“孤不需要一個蠢人的愛?!?/br> 畫溪聞言,抬頭掃了景仲一眼,試圖辨清他的話究竟是實話還是哄人的。 但他面無表情,教人分不清這話的真假。 明羅被他的目光嚇到,呆呆地望著景仲,連眼淚都忘了抹。 “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嗎?”明羅聲音都帶了哭腔:“你有理想宏圖,難道她能助你成就霸業嗎?” 景仲掐著畫溪的腰,把人往面前一帶,盯著她的眼睛笑吟吟地說:“沒錯,她雖然也蠢,不過長得比你好看,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擺在屋里也夠賞心悅目?!?/br> 明羅回過神來,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向畫溪。正低著頭的畫溪一時不察,被她撲個正著,然后便覺脖子一涼一痛。 手下意識捂了下,再張開五指,鮮血頓時淋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20 23:48:58~2020-01-22 00:42: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若即若離 10瓶;大王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 36 章 “王后!” 桃青奪步而上, 擁住畫溪。畫溪緩緩抬起頭,景仲看到她下頜到耳下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明羅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片薄薄的柳葉刀,鮮紅的血順著刀尖不斷滴落, 染得她鴉青的裙子暗紅一片。 明羅被怒意激得眸子緋紅, 狠狠地盯著畫溪, 見自己方才那一刀劃偏了地方,沒傷及要害。手指下意識夾緊, 企圖再度上前。 但腳剛挪了半寸, 一陣風撲面而來,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她就感到脖子一緊,雙腳陡然離地, 一只手掐著她的脖子, 提溜著她抵到墻上。 “你找死?!本爸俾曇舻统? 一字一頓地說道。 卡住她脖子的手不斷加大力度,胸腔里的空氣一點點被抽離。 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做恐懼。 景仲是真的要殺她! 景仲沒有登基之前, 明家是柔丹最強大的望族, 她是整個柔丹除了大娘娘之外最尊貴的女子。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嫁柔丹最為英偉的男子, 放眼天下,如今的柔丹又有哪個男兒比得上景仲? 景仲若要在柔丹站穩腳跟,最簡便快捷的辦法就是娶她。娶了她之后,明家人會支持他,明家人身后的望族也會支持他。 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一條最為艱巨的路,領著柔丹常年受奴役的賤民南征北伐, 竟在天下殺出一條生路。 正因如此,她對景仲的仰慕越甚。 他寧娶個與柔丹有近百年深仇的大邯公主,也不正眼瞧自己。 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她。 “明羅?!贝竽锬锫犝f明羅私自來找景仲,情知不好,也顧不得景仲不喜她,急匆匆找來,就看到景仲面帶怒容,眸子里有著噴薄的怒意。明羅在他掌中,面色漲得通紅,太陽xue兩邊青筋高鼓,面相可怖。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那個龜竹女人病死的那一年,年紀尚幼的景仲守在她身邊,既不通報她的死訊,也不通知先王。次日她和先王得知消息,趕去宮殿時。他就守著那女人的尸體,用這種眼神看著她和先王。 熟悉的陰冷眼神,令她心間一悸,忍不住后背生涼。 “王上?!泵魇显兕櫜簧鲜裁?,沖過去,求情道:“明羅年紀小,不懂事,要是犯了什么事,你罰她罵她都可以,萬不能沖動要了她的命?!?/br> 景仲緩緩回眸,掉頭看向畫溪:“你今年幾歲?” 柳葉刀細窄,傷口雖深,卻不大,一時還察覺不到疼。但她被滿手的血嚇懵了,怔了片刻,才回過神,有氣無力地回了句:“十五?!?/br> 頓了頓,又補了句:“快滿十六了?!?/br> “她多少了?”景仲眉尾一挑,神情不悅。 明氏一時語塞,半晌方道:“明羅犯了錯,我原不該給她求情。只是現下時機特殊,去歲冬漢城才起叛亂,花了老大的功夫方才平息。朝內士族本就人心惶惶,要是此時明羅有個三長兩短。難保他們不會胡思亂想。王上饒她一命,我明日就送她回霧川?!?/br> 景仲垂目看了畫溪一眼,下頜的血還在滲出來,滴在衣襟上,開了的臘梅似的。 “不必了?!本爸偎砷_明羅,眸色沉靜地撈起畫溪,抱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丟下一句:“溫青,把她送去都統?!?/br> “是!”溫青鏗鏘有力地回答。 大娘娘嚇白了臉,都統的汗王多羅今年已經五十一,年紀都可以做明羅爺爺了。 一路上,畫溪偎依在景仲懷里,心事重重。她看不到自己臉上究竟傷成什么樣,但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嚴重,說不定臉上已經毀容了。 景仲說過,他喜歡美人。會不會自己毀容了,他就把自己做成人皮燈籠? 想起景仲剝她做成燈籠的樣子,她感覺身上的皮膚有些刺痛。 手不自主撓了撓脖子。 “亂動什么?”景仲蹙眉不悅:“貓兒一樣?!?/br> 畫溪聞言,忙縮回手,捂著滴血的下巴,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極力把恐懼忍下,定定地看著景仲沉著的面色,滿含期待地看著他:“王上……我臉上的傷口大嗎?” 從怔忡和錯愕里回過神,疼痛漫了上來,她忍不住蹙了下眉。 “大?!本爸傧ё秩缃?。 畫溪聽出了他言語中的不耐煩,她知道景仲是最怕麻煩的,不敢流露出些許痛苦,強忍著疼痛,牙齒緊緊咬合。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往常在宮里也見過受傷的宮人,大多結局都是被打發出去。 誰家主子有耐心治一個沒什么用的下人? 她當下就覺得景仲肯定不愿意治她的臉了,小手揪著他的衣襟,姿態又柔順又聽話:“我可以吃藥,不怕苦?!?/br> 景仲大步流星,垂著眼沒看她。 她有些慌了:“王上……” 景仲淡淡“嗯”了聲,轉身走進寢殿。 畫溪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敢再問了。 到了寢殿,景仲抱著畫溪坐到床沿。桃青忙去熱水間給畫溪燒熱水。 景仲從衣襟里摸出一細瓷瓶的藥粉,食指輕輕一撥,拔出軟塞,轉身回到畫溪身旁,懶洋洋抬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給她上藥,一邊上藥一邊說:“上了藥七天別沾水,臟的地方用濕帕子擦一擦就是?!?/br> 藥粉沾到傷口的時候,很疼,疼得她就快落淚了。她怕惹來景仲的嫌惡,又把眼淚逼了回去??聪蛩难凵窭锖藥追钟牣?,還有幾分隱隱約約的楚楚可憐。 景仲給她上完藥,起身拿了帕子擦去手指上沾著的藥粉,回頭瞥了畫溪一眼,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神:“沒聽明白?” 畫溪搖搖頭,她咬了咬唇,深深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問:“會留疤嗎?” 景仲掃了她一眼,畫溪解釋說:“留疤了,做成燈籠不好看?!?/br> 景仲皺眉。這是他平常用的金瘡藥,藥效極好,止血快,傷口愈合也很快。至于留疤與否,他不在乎。 畫溪望著景仲微抿著的唇,目光懵懵的,片刻之后才回過神,景仲愿意給她治傷,而不是當場剝了皮做成燈籠已經是天賜的恩典,她怎么能得寸進尺?忙收回視線,起身,慌張道:“是我失言,我去給你打水?!?/br> 也不等景仲回應,畫溪慌慌張張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