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花
跳進漩渦的那一剎那,溫久頓感天寬地大,而自己渺小如水中螻蟻,這是他生而為人的一種本能。 誅仙池的第一關就是給挑戰者一個下馬威,倘若心生退意,立馬就會被池水拖進混沌永生也跳脫不了。 溫久并不介意這種畏懼的本能,他此刻最在意的是,手里的溫度在觸到水面的時候倏然消失了,溫久清楚的意識到虛云不見了! 雖然身處一片黑暗,但腳下踩住的是實心的干燥的土地,溫久將神識分散出去,發現立馬被一股力量擋了回來。 溫久樂此不疲的與這股力量抗衡,慢慢的神識能探尋一里地, 這附近除了他再沒有別的活物。 他只能尋著風聲一路摸索前進,溫久在黑夜中一直睜開眼睛,他的眼瞳已經變成寶石般的赤紅,卻什么也看不見,忽然腳下閃過一陣微弱的藍光,溫久的神經時刻是繃緊的,當然沒有錯過這一變化。 一只散發藍光的蝴蝶停在他的鞋上,耳邊傳來一聲細小的咻咻的氣流聲,就好像是它在揮動翅膀。 溫久一動不動,蝴蝶從他的鞋子上飛到了他的手背上,幼小的雙翅沒動一下別灑出一片純藍的細碎粉末,溫久這會兒連呼吸都隱去了,此刻他與旁邊的石壁毫無區別。 很快,藍色的粉末掉在溫久的手上,借著這微光,溫久看清了這只蝴蝶,它的背上有一道細小卻精致非常的圖騰,玄蟒的圖騰。 這只蝴蝶恐怕是碧落派來尋找他們的。溫久又看了一眼蝴蝶,非??隙ㄋ砩蠜]有一點生氣,又加之顏色過于妖冶,讓人第一時間想到這東西是誅仙池養出來的。 蝴蝶撲動,在溫久手上撒了一點磷粉,讓溫久在黑夜中變得異常顯眼,溫久頓時猜不透碧落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倘若想方便識人,他有一百種比這更好的辦法,稍微有一點眼里見的人都知道,越是危險的地方越要隱藏好自己,磷粉散發出的光說不定在什么時候就會吸引來不好的東西。 溫久最后還是沒有擦去手上的細粉,蝴蝶在他手上停留一陣,便徑直朝著一個方向飛去,溫久沒有猶豫,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跟著它。 越是深處黑暗幽靜的地方,人的思維便越跳躍,溫久緩慢的前進,忽然想起了當年很多遺忘的細節。 當年他與虛云的去南靈布雨,虛云被南靈怨氣化作的黑水卷走了。他一路追到南京兩座山脈交界,最后也被黑水吞沒…… 溫久不禁想,當初黑水為什么要卷走虛云,它目的究竟是冰珠還是虛云?或者說黑水自身有意識嗎?倘若沒有,是誰在cao控它? 一系列的身影從溫久腦海掠過,最終確定了兩種可能性是最大的。一是龍崆,而是天道。 之說以這么說,是因為當他在黑水中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龍崆,而他能夠cao控黑水。 而其這兩種可能性究根究底其實是同一種,龍崆誕生來自于天道,可以說他的死后一切能力都是九重天賜予他的。 所以很大可能,龍崆再次復生也是九重天有意為之。 九重天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說當初三界過分干預人間,導致澇災旱災,妖孽橫行,亂世梟雄,無辜凡人輪為豬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間一片哀聲怨道,因此誕生黑水,誕生魔尊…… 可現在的人間雖說仍有許多不公道的事,但大抵來說已經過的十分幸福了,這么長一段時間,除了佛魔無心煉化西湖五十萬蛇妖,溫久并沒有感覺還有什么緣由會生產這樣強的怨氣。 那么,魔尊的復活到底意義在何處? 前方里面傳來突兀的一聲嘩,打斷了溫久的思考,他抬頭一看,正前方恰好是一方洞xue,而洞xue中滿目都是冷冷的藍光,緩緩閃動,如仲夏夜晚美麗的螢火蟲,這些蝴蝶紛紛停在虛云身上,像是點綴虛云身上的紅衣。 溫久的瞳孔驟然收縮,后腦勺傳來陣陣麻意,虛云被吊在石壁身旁,周圍全是猩紅的血液,血液滴在赤色的花瓣上,滿地都是散發淡紅靈光的血靈花。 溫久只感覺腦中嗡鳴,身體已經先一步飛到虛云身旁,黑色的衣袍卷起一陣氣流驚擾花間飛舞的蝴蝶。 虛云臉上籠著淺淺一道光暈,紅繩纏在他雙臂之上,割開一道又一道口子,血順著他的手臂流進紅色袖口,整個人像揉進一片紅色之中,他面色蒼冷,雙眉難受的皺緊,仿佛正在做噩夢一般。 溫久沒有倉惶的解開束縛虛云的繩子,他單膝跪地,冷靜地說道:“不要睡,醒醒,醒醒……” 手伸手時,卻發現自己的兩只手抖得不成樣子,溫久勉強定了定心神,拍虛云的臉,道:“起來,聽見沒有?” 虛云就像喝醉了一般,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溫久抿緊嘴唇,手伸向一側,凌空緩慢地拔出龍骨,龍骨一寸一寸現形,空氣中發出暴露的呲呲聲。 黑紅的業火眨眼間覆蓋出了虛云意外的所有地方,紅繩被隔斷,虛云像失去支撐一般往下倒,溫久急忙將他抱住。 太冷了,溫久將龍骨插進地里,單手握住龍骨,血色的雙瞳冷如秋霜,他道:“龍洛川,給我滾出來?!?/br> 黑暗的過道中悄然走出一個人,這人穿著一身玄黑蟒袍,身段欣長,微弱的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又瘦又長,,最先露出來的是一只蝴蝶面具,再然后是一雙漂亮的綠眼睛,以及線條優美的蜜色嘴唇。 這人靜了一會,才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靜,你是裝出來的?” 溫久將虛云往懷里帶了帶,虛云的發被血浸濕黏在溫久手背上,溫久眼光驟冷,道:“他們呢?” 龍洛川又說:“讓我猜猜,你什么時候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們呢?”這三個字反復從冰水中撈出來的,冷的讓人無從適應。 龍洛川終于不逃避這個問題,道:“你是說那兩只畜生?”他親熱的說道:“我自然不會難為他們,送給別人玩兒了?!?/br> 溫久低頭,似乎在判斷碧落的話有幾分真。 龍洛川一步一步朝溫久走來,業火于他而言形同虛設,黑色的蟒袍從血靈花中拖過,龍洛川笑道:“回到正題,將軍什么時候猜出我了?我猜是方才在天河發現我的時候吧?知道是陷阱還跟進來,該說您英勇,還是該說您傲慢呢?” 溫久似乎覺得好笑,他嘴角微抬了抬,道:“傲慢是你,碧落?!?/br> “嗯?”碧落笑笑,表現出十分好奇的模樣,道:“我自認為并沒有露面……” “只要做了,就會留下蛛絲馬跡,何況,我從未信過你?!?/br> 碧落聞言輕笑了一聲,取下銀色面具,露出那雙女人看了都會嫉妒的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你在西湖的時候就懷疑我了,對嗎?” 可以說答對了,也可以說答錯了。 因為遠遠比這更早的時候,溫久就開始懷疑碧落。 從他在醫院醒來,碧落告知他前世的事,以及龍崆龍茗兩兄弟的秘史時,溫久便一直提防著碧落。 雖然當時溫久只是覺得碧落哪里怪怪的,卻說不出哪里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總是笑盈盈的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 但后來碧落的確一直在幫溫久的忙,鬼王事件中,他也肯低聲求溫久幫忙,從哪起,溫久才感受到碧落身上還存在一絲真實感,他才反思自己,是否太過多疑,見虛云對碧落如同摯友一般毫無防備,鬼王也對碧落也信任有加,這兩個人都不是容易被忽悠的人,溫久便暫時放下懷疑,不再刻意的冷待碧落。 但隨著前世記憶的恢復,有些寫在他骨子里的敏銳也回到了溫久的身體里。 很多的事情都存在太多疑點,比如說當初鬼嬰龍離湘自爆前,究竟是誰避開楚家人的耳目,以滿月為陣眼布下聚靈陣? 又是誰在鬼節那天,促使玄蟒提前蘇醒撞開鬼門關,導致南京大學學生死傷無數? 最開始讓溫久把目光再次放到碧落身上是言青提到的那位朋友“碧華西”。那一瞬間,他和虛云同時想到碧落。 從蘇晴的回信中,溫久得知碧華西的些許信息,她是上任鬼靈之首,據說非常厲害據說是第一位自然消逝的鬼靈,據說曾與凡人私通,據說是碧落的生母,據說碧落能成為鬼靈之首是因為他打敗了他的母親,并且挖了她的眼睛。 后面的這些據說,蘇晴解釋說是孟婆醉酒后說漏嘴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鬼王聽見之后很不高興。 但“挖眼”二字,卻讓溫久警鈴大作,不僅是因為其字面上的殘忍,還因為當年被挖去雙眼的還有一個人,龍洛川! 碧落為什么這樣對自己的生母,除了因恨,還因為他需要眼睛!加之他是鬼靈,算算年紀剛好合適! “別人的眼睛,用的舒服嗎?”溫久說。 碧落瞇了瞇眼睛,輕聲道:“舒服,怎么不舒服,比起原來的那一雙,可太讓我喜歡了?!?/br> “是嗎?”溫久反問,“但它不如原先的好用吧,否則你何須這樣大費周章的將我們騙來?!?/br> 碧落沒什么感情的說道:“你想激怒我?沒有用的,我又不在乎她,她臨死前肯把眼睛給我,算她還做了件好事?!?/br> 溫久朝他看了一眼,碧落盈盈笑道:“怎么?你以為是我挖的?我又不是你們天族的人,為了一頂龍冠殺兄殺父殺子,這么一比,我可是個大好人啊?!?/br> 碧落目光凝聚在虛云的身上,表情逐漸猙獰起來,他抓住面具,怒極反笑,道:“你該慶幸我是個好人,不然他手臂上的口子就該落到他的臉上了!” 溫久目光閃爍,道:“你很明白,這件事與他無關?!?/br> “無關?”碧落仿佛聽見什么好笑的話,他退了幾步,伸出手,手掌中心浮現出一只光球,光球里面躺著一只小嬰兒,而嬰兒的四肢全都被炸毀了,只留下圓圓的一團rou。 碧落說:“你得問她答不答應?!?/br> 這嬰兒真是虛云的親堂妹,魔尊之女龍離湘,當初在火淵鏡天自爆的魔嬰,溫久以為它早就在那場爆炸中化成灰燼了。 看來當初躲在背后的那個人就是碧落,在那種情況下他都能將龍離湘救下來,溫久不禁握住龍骨,看下他的目光更加警惕。 “哼,和你說再多也是浪費時間,”碧落收回手,光球浮在他的頭頂,他突然做了一個握的動作,就在眨眼間虛云驟然消失在溫久的面前,同一時間,飄在碧落頭頂的光球也在這一瞬間落到溫久手里,他一手按在碧落肩上,一手掐住光球,觸到光球的時候,光芒后面是一團柔軟的如同水一般的手感,溫久面無表情地道:“空間之術使得不錯?!?/br> 碧落:“........怎敵將軍,你將阿湘放下,我投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