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暗戀的死對頭 第24節
崔荷又細細詢問了一番,才知道老人家是患了痹癥,痹癥乃風寒等病邪入體,深入關節經脈后,致使氣血運行不暢,經絡阻滯,每逢刮風下雨便全身疼痛難忍,須得好好養護才能度過春日料峭時的嚴寒。 柳嬤嬤拿了一根艾條過來要為老太君熏艾,崔荷對柳嬤嬤說道:“不如讓我試試,我在家也時常為母親熏艾?!?/br> 柳嬤嬤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頷首了,她才把艾條遞給她,笑著說道:“那便有勞夫人了?!?/br> 崔荷卷起衣袖,露出一段皓腕來,她將艾條豎起于燭火下燎烤,直到艾條露出赤紅色暗焰,炊出一股青煙才罷手。 “有勞祖母伸出手來,我為您熏一熏手指紅腫之處?!崩咸姥陨斐鍪謥?,崔荷低頭仔細為她熏艾,大夫人和二夫人不習慣艾條的氣味,走到了一旁避讓。 謝翎站在窗沿下負手而立,眼睛悄悄地看向了崔荷,她眉眼溫柔如春,動作溫和細致,謝翎不知不覺便被她的認真所吸引,看得入神。 崔荷抬頭,想舒緩一下頸間酸楚,余光中瞥見立在窗沿的謝翎忽然背過了身去,崔荷本無意關注謝翎,奈何他動作幅度太大,把窗沿下的瓷瓶撞倒了,多虧他眼疾手快接住才沒撞碎。 崔荷心中笑話他蠢笨,收回視線后繼續為祖母熏艾:“祖母感覺如何?” 老太君本來也只是恭維一下,沒想到崔荷將火候掌控得極好,既不會灼燙,又能熏到患處,沒一會指節上便傳來一陣熱意,也能彎曲了,她笑著點頭:“果真舒服了許多?!?/br> 崔荷只顧著與祖母說話,謝翎不知何時又偷偷將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老夫人與二夫人站在不遠處,她們都將謝翎“眼巴巴”望著自己夫人的舉動看在眼里,二夫人抬手掩唇笑道:“新婚燕爾,阿翎真是癡纏,半刻都舍不得移開視線?!?/br> 大夫人輕笑著辯解:“怕不是吵架了惹阿荷生氣,才這樣眼巴巴地瞧著媳婦?!?/br> “哄一哄便沒事了?!?/br> 熏完一根艾條,老夫人身子爽利了許多,身子出了汗,便要讓嬤嬤過來幫忙伺候更衣,崔荷起身避讓,有丫鬟把屏風搬來阻擋了視線。 崔荷繞出屏風,與謝翎撞上視線,她快速移開視線,走到廊下吹風散熱,屋里悶熱難當,她竟出了一身薄汗。 謝翎從身后繞了過來,站在她身側,背著手望向院中景致,狀似無意地說:“真是小瞧你了?!?/br> 崔荷心中得意,面上卻淡淡的不欲顯露,哼了一聲,扭頭望向別處。 “何時學的?” 崔荷仍是不搭理,整理著裙擺裝作沒聽見。 謝翎問了兩句得不到回應自討沒趣,本來想與她說兩句話緩解一下,可是崔荷壓根不搭理他,讓他拉不下臉來說第三句話。 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廊下,崔荷不開口,謝翎也不肯多說。 崔荷抿著唇,斜眼偷偷看他,謝翎怎么就不肯多說兩句話?過去她與謝翎鬧別扭,永遠都是她先低頭開口的,謝翎只會冷著臉不搭理她,如今他想與她和解,就不能厚點臉皮嗎? 一直都是她先低頭,她也會累的。 崔荷心中默念三個數,如果謝翎再不開口,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一,二?!?/br> 不行,太快了,崔荷咬著唇,又念了一遍,一,二。 謝翎依舊不理睬她,崔荷失望極了,攥著帕子的手松了開來,她咬著牙低聲呵斥了一句:“謝翎!” 謝翎這才慢悠悠地轉過臉來,得意地瞥她:“做什么?” 崔荷哼了聲:“沒什么,我還以為你耳背了?!?/br> 謝翎:“……” 垂花門外有動靜傳來,丫鬟領著一個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來,來人眉眼柔順,氣質溫婉,竟是如今太醫署最有名的女醫官杜若冰。 她提著醫箱跟在丫鬟身后,走過抄手游廊,便來到了崔荷與謝翎面前,她矮身一福,輕柔地說道:“若冰見過郡主,見過侯爺?!?/br> 崔荷與杜若冰自幼相識算是知己好友,許久未見,當下便拉過杜若冰的手,親昵地說道:“杜jiejie快起來,怎么是你來了?” 杜若冰笑著抬頭,與崔荷的視線不期而遇,她看向崔荷臉上的妝面,出聲提醒:“郡主你的臉怎么了?是哪個丫鬟這么粗心大意給你畫的妝面?” 崔荷連忙伸手摸上自己的臉,難怪今日這么多丫鬟小廝看到她,都在背后竊竊私笑,原來是她的臉出了問題。 她折身走進老太君的屋內,讓丫鬟給她拿了面銅鏡過來,待看清楚自己如墨條般粗獷的眉毛時,差點驚聲尖叫,幸好理智壓住了她,否則就要在祖母與母親面前失禮了。 肯定是謝翎做的,他故意讓她出丑的! 崔荷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儀容了,一直以來都沒有丟過這么大的臉面,當下氣得差點把銅鏡給砸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了,只好與母親尋了個借口離去。 大夫人見她臉色煞白,還以為她身子不適,正想讓太醫為她診治一番,崔荷就已經低著頭往外走去。 跨出廳堂的門,崔荷便看見謝翎與杜若冰并肩站在廊下說話,二人似是相熟,謝翎面色雖冷淡,可態度卻并不疏遠。 看見她出來了,杜若冰推了他一把,謝翎才走上前來,他望著她欲言又止,崔荷卻已經紅了眼眶,撞開謝翎的肩膀,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幕里。 杜若冰無奈搖頭:“侯爺還不快去追?!?/br> 謝翎撈過置于廊下的油紙傘,快步追了上去。 第30章 春寒料峭,雨水寒涼,有清風拂面,吹蕩開岸邊的柳條,滿園皆是綠意。 崔荷一路淋著雨,埋頭往聽荷院跑去,幸好一路走來沒什么人,否則他們都會看到她狼狽的模樣。 雨水淅淅瀝瀝突然變大,崔荷感覺到臉上有股水流蜿蜒而下,她抬手擦拭,白色的袖口便被石黛染黑了。 方才她就是頂著兩條如毛蟲一般漆黑的眉毛招搖過市,也不知道有多少丫鬟婆子都看到了,她們最是長舌,不消一個時辰,她崔荷的丑態就要被整個謝府的人傳唱出去了。 崔荷站在院中池塘的柳樹旁掩面痛哭,今早發生的事本來就夠傷心的了,沒想到還有一件更丟人的事,她還有何顏面在謝府里待下去啊。 都怪謝翎,若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被人當做笑柄。 越想越是難過,崔荷哭得收不住聲,一邊哭一邊擦臉上雨水,肩膀輕輕顫抖著。 岸邊的崔荷穿著白紫相間的襦裙,垂著頭傷心落淚,好似湖里飽受雨水摧殘的睡蓮,惹人生憐。 謝翎來到岸邊的時候便見到了這一幕,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走近了便聽到她傷心欲絕的哭聲。 謝翎為她撐起了傘,淅淅瀝瀝的雨水聲皆被擋在了頭頂的傘面上,崔荷正哭得傷懷,就聽到了悶啞的雨聲,她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見雨傘后微微側首,就看到了趕來的謝翎。 崔荷剛剛哭得猛了,忽然停下來后竟打起了嗝,抽抽噎噎地瞪他:“你來做什么,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我被人在背地里嘲笑,你是不是很開心?” “一路走過來有多少丫鬟婆子,還有祖母和母親也看到了,在她們眼里,我這個郡主,肯定成了一個不修邊幅,邋邋遢遢的女人,我這輩子就沒有這么丟臉過,你讓我以后在府里,還怎么過下去?!?/br> 崔荷哭得狼狽,臉上殘留著石黛的烏墨色,殘漬留在眼尾,一路順著雨水的沖刷流到下頜,留下一道烏黑的印記。 她彎著唇,哭得委委屈屈,像個迷途的孩子,謝翎想起他們小時候在御花園里玩鬧,三皇子帶頭捉迷藏,竟把崔荷給遺漏了,讓她獨自一個人藏在假山中直到日落黃昏。 他發現后,四處去尋找她的蹤跡,終于在御花園的假山后頭聽到了她的啜泣聲。 她真是個傻姑娘,別的人沒被找著,自己就會跑出來,她倒好,一直躲著不吭聲,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她也不知道出來,只知道躲在角落里哭。 因此當他出現的時候,崔荷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路抽噎著跑過來,撲到他懷里嚎啕大哭。 謝翎看到她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來,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柔軟,想要為她擦擦臉,可是手中沒有帕子,他猶豫了片刻,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一邊擦一邊溫聲道歉:“是我不對,郡主別生氣了?!?/br> 崔荷聽到他溫聲哄自己,哭聲已經慢慢衰弱下來。 他動作輕柔,語氣和藹,帶著一股憐惜:“祖母她們是不會嘲笑你的,而且主子都沒有說話,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不會亂嚼舌根?!?/br> 就算謝翎解釋了一番,崔荷也沒覺得有多好受,她又說:“你怎知不會,你一個大男人,不用整日在后宅里走動,自然殃及不到你,可是我不同,每日晨昏定省,少不得見這些人,只要一想到今日她們在背后嘲笑我的模樣,我就抬不起頭來?!?/br> 聞言,謝翎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原來她在意這些。 謝翎目光沉沉,替她把臉上的剩余的污漬擦了個干凈,再仔仔細細地替她把鬢邊的雨水都擦干了,露出她潔凈的臉蛋來。 他滿意地勾了勾唇角,語氣難得地溫柔起來:“怎么會抬不起頭來,你是郡主,是侯爺夫人,也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底下的人若是不敬,你隨時可以發賣了她們,要是敢在背地里笑話你,我替你出頭撕了他們的嘴,這樣你還滿意不滿意?” 崔荷眼神微微閃動著,菱唇輕啟,欲言又止,他好奇怪,說的話更奇怪,可是她又覺得舒服,府里唯一的女主人,這個頭銜怎么聽怎么舒坦,仿佛她已經被謝翎承認了一般,原本積郁在心頭的火就這么被泄掉了。 今早他說那番話的時候她既生氣又傷心,可是如今被他這么一哄,就沒那么生氣了,她耳根子為何這么軟? 不行,絕對不可以這么輕易就原諒他,否則讓他知道自己那么好哄,以后蹬鼻子上臉三天兩頭地給她氣受,可如何是好。 崔荷打定主意了,得給他點教訓,否則她這個侯府唯一的女主人臉面往哪兒擱。 崔荷不哭了,拍開謝翎的手,轉過身去輕哼一聲嘲諷道:“你說得輕巧,我如果真為了這件事而發賣府里的丫鬟婆子,別人會怎么說我,刻薄,跋扈,刁蠻無理,你倒是耍得一手好陰謀,兵不血刃就讓我在這府里失盡了人心,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br> “我沒這個意思,你別想太多了?!敝x翎早就領教過了她的冷嘲熱諷,因此不以為意,他低頭看了眼袖子上的污漬,頗有幾分嫌棄,回去得換件衣裳。 他又看向崔荷,她渾身都濕透了,背對著他的時候身子還在微微發顫,早春寒涼,她又在此處吹了風,若不及時處理,怕是會生病。 謝翎透過傘沿看到細密的雨絲,心中擔憂,便提醒道:“有些什么想罵我的,回了聽荷院再說,你別生病了,我可不會照顧人?!?/br> “誰要你照顧了,我還有兩個丫鬟呢?!贝藓蓺鈵赖刎嗨谎?,謝翎說話前半句是好話,后半句總是會歪到西邊去,讓人既愛又恨。 “快走了?!敝x翎拉過崔荷的衣袖,示意她跟著他一起走,崔荷抽回自己的手,別扭地跟在他身側。 油紙傘不算大,兩個人要湊得極近也才勉強遮了身形,外面細密的雨絲卻是沒法擋的。 謝翎撐著傘的手不自覺地往她這邊傾斜了許多,自己的右臂被雨水打濕了也沒吭聲。 兩個人進了游廊,謝翎收起油紙傘,與她一道穿行而過,廊下有風吹來,崔荷打了個哆嗦,謝翎見狀,眉心微微蹙起,思考片刻后把外袍脫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崔荷驚訝抬頭,謝翎便解釋道:“還有一段路,你身子骨孱弱,便借你披一會,省得明日你生病回不了公主府?!?/br> 崔荷:“……”其實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兩個人一道回了聽荷院,院子里只有兩個值守丫鬟,其余灑掃的丫鬟都回屋歇著自己消遣了,她們二人看到侯爺與郡主一起回來,趕緊起身行禮:“侯爺,夫人?!?/br> 謝翎吩咐道:“去廚房燒些熱水給郡主沐浴,再喊金穗和銀杏過來服侍?!?/br> “是?!?/br> 謝翎和崔荷進了屋,崔荷攏了攏身上的外袍,悄悄看向謝翎,才發現他右肩已經濕透了,他今日穿著一件淺色的圓領箭袖錦袍,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衣衫濕了。 二人異口同聲道:“你把衣裙換了吧?!?/br> “你趕緊把濕衣換了?!?/br> 崔荷抬頭與他對視,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局促,不由輕笑一聲,她把謝翎的外袍脫下,輕輕抖了抖,掛到窗戶旁的衣架上,繞到床后的紫檀紋蓮衣柜前,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套深色的寢衣,既然在家,穿寢衣也沒什么不可。 “你的衣袍也濕了,去屏風后面換身干凈的吧?!?/br> 謝翎接了過來,說:“我還是去廂房?!?/br> 崔荷垂著眼,聲音輕軟:“就在這兒換吧,別讓丫鬟婆子看笑話了,連換身衣服都要去廂房,好像我多不近人情似的?!?/br> 謝翎不再推辭,拿著寢衣轉身進了隔間更換,待他換好寢衣出來,丫鬟婆子們已經燒好熱水抬了進來,謝翎轉身避讓。 崔荷正坐在梳妝鏡前卸頭上珠釵,她抬眼看向鏡子中的謝翎,他換了身家常的袍子,沒有系腰帶,寬松的衣袍竟然有幾分慵懶閑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