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那不是“死”字,是“巖列”的“列”字。是他多疑,反倒錯失了贏得賭約的機會! 小泥巴汗流至踵,拔足欲逃,卻又被文公子一把捉住了臂膀。 “別跑呀,易情?!蔽墓游⑿?,“這回我可沒用天書,是你自己嚇自己,你以為是巧合,實則是命運。愿賭服輸,你從此便留在文家罷?!?/br> —— 芳草萋萋,春光盈滿綠幛。小泥巴躺在文府倒座房里,一動不動。 自從街上回來后,他便像一只冬眠的蛙子,靜靜地待在房里,做甚么也沒有興致。文公子來找他寫天書,要他篡改文家所樹的敵的生平,小泥巴一口回絕,將頭悶在被里。 小泥巴開始絕食,對送去的飯食一概不理。他躺在床上,對前來探望他的文公子道,“你別讓我用天書害人,也休想教我做些卑劣勾當,我便是死,手里也不愿沾上半點你們干的這些丑陋之事!” 文公子把一碗噴香的三鮮燴面放在他床頭,說,“你先至少吃點兒東西?!?/br> “我不吃!”小泥巴大叫,一掌把面碗打翻,“你讓我吃你們家的東西?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可話音方落,他看見文公子慢條斯理地從袖里取出一張天書紙,提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兒。 突然間,一股劇烈的饑餓感像野獸般沖上心頭來。小泥巴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像一條蛇一般撲倒在地上,把那灑落的燴面抓起,一個勁兒地往嘴里塞。 文公子將天書收起,笑得像只狡獪的妖怪。 “放心,文易情,只要你還在文家,我便不會讓你死的?!彼f?!拔視屇慊畹健T成神跡為止?!?/br> 第二十九章 孤舟尚泳海 綠楊葉里透出一二聲凄零零的鳥啼,不一會兒又轉歸平靜。風拂過廊道,嗚嗚咽咽,像怨婦的啼哭。 小泥巴躺在倒座房中的板床上,心中也是凄零零的。他脖頸上包了絹布,喉頭痛得難過,兩眼充血發紅,只因這幾日里他尋了幾回死,可還未等他投繯成功,便又會被人救下來,到頭來竟未死成。 他不想為虎作倀,繼續替文公子干文家的那點腌臜事,絕食不成,那便去自盡。然而自盡了幾回,倒都命大不死,不是繩圈發松,便是有家丁正好經過……小泥巴輾轉反側,心急如焚,最后心里拍板:不死了! 他還要活下去,回到天壇山無為觀。文公子既能用盡一切手段將他帶入文府,那他也要不顧一切地逃離文家。 小泥巴忽然想向天穿道長求援。 他的腦海里勾勒出師父娟麗的容顏。那秀逸出塵的身影常執紙傘立于天壇峰頂,如鏗然鋒刃。在他心里,師父所向無敵。 然后他后悔了,為何他從始至終就沒開口求過師父?若師父在,莫說文府,便是火海刀山,也能縱橫馳騁。而如今因他求死多回,文府家丁給他兩手栓了道鐵鏈子,他掙脫不得。 于是午牌時分,當文寶珍來給他送飯時,他叫道:“寶珍,寶珍,過來!” 文寶珍打開房門,走了進來。他的上眼皮從來很沉重,每一回小泥巴見到時都在死死地壓著下眼皮。文寶珍困倦地道:“甚么事?” 小泥巴東張西望,見無旁人,悄聲道:“你替我捎封信兒去天壇山,成么?” 一聽這話,文寶珍倒清醒了,每一根寒毛都站哨似的立起,慌忙擺手道:“不成!若是被發覺了,我得卷鋪蓋到閻王府上下榻!我不能做,也做不到!” “好好的一張嘴,不會說話,拿來放屁作甚?”小泥巴說,“你騙我,你分明就做得到。你經常能叼一根府外的糖堆兒進來,其實你有自由進出文府的機會的,是不是?你若再撒謊,我就向文公子告發你,讓你以后吃不上糖墩兒,只能吃竹簽?!?/br> 文寶珍長嘆一聲,忽用薄衾狠狠蒙住他的頭,“我看你天天上吊,很想死是罷?我這就送你一程!” 小泥巴掙扎,文寶珍又無奈地放開他,說:“說罷,你要捎甚么信?” “我要給師父寫信,讓她來救我?!毙∧喟蛷膽牙锩鰩讖埥馐謺r扯的草紙,上面寫了些小字,“你只要帶到天壇山腳的石獅像,塞進石像嘴巴里,會有人過去取的?!?/br> 文寶珍說,“我替你帶信,我有甚油水好撈?” “以后我的飯分一半與你吃,床也讓一半給你睡?!毙∧喟驼f,羞答答地翻身,舉臀道,“你想攮我屁股也可以,不過也只能攮一半?!?/br> 文寶珍看起來對飯和他的屁股沒興趣,收了信,道:“我只有一個條件?!?/br> “嗯?” “你師父來救人的時候,帶上我?!蔽膶氄浜龆犻_了眼,聲音都在發顫,“我想要你帶我離開文家?!?/br> 又是離開文家。文家是個由天書組成的牢籠,里面的人仿佛無一不想爭先恐后地逃出去。小泥巴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br> 文寶珍又放下眼皮,吹起了鼻涕泡。小泥巴舉起兩手,將鐵鏈搖得叮叮當當給他看,眼巴巴望著他,道:“還有,寶珍兄,你有這鏈子的鑰匙么?” “沒有,鑰匙皆在文公子那里,若你有需,便向他去取?!?/br> 小泥巴吐了吐舌頭,要他去和文公子討鑰匙,和向閻王索命簿又有何區別? 文寶珍的神色卻有些古怪,他想了片刻,慢騰騰地貼在小泥巴耳旁細語:“兩日后,文公子會進堀室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