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狩獵
凌朝運勢之不濟令整個皇宮在惴惴不安中小心度過了一個月。 然而,厄運卻沒有再次降臨,這讓大家都恍然有種虛驚一場的感覺,直到皇家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春季狩獵。 那一天,繡著紫氣祥龍的旌旗在凌霄山的皇家狩獵場上隨風舞動,邊界周圍浩浩湯湯立了一圈身穿銀色鎧甲的騎兵?;实凵眚T棗紅色汗血寶馬,手拿長弓,在號角吹響之后帶著侍衛與群臣直奔密林深處。 來參加春狩的妃子都是位階高或者騎射佳的,她們難得出來玩,基本都跟著下場湊熱鬧去了,獨獨皇后依然端坐在女眷專用的看臺上,而清璇亦陪伴在旁?;屎蟪鲎詴汩T第,嫻靜端方,不善騎射眾所周知,因此她沒下場眾人也不奇怪。而清璇則不然。她之前以身子不適為由婉拒了弟弟牽過來的溫順小母馬,倒也不是對騎馬狩獵不感興趣,只是因為前幾天在醫女那里完全確認了身孕,實在不敢因為貪玩而拿身子做冒險。 隨皇帝進入林中狩獵的多為武將和皇親國戚,身為宦官的單淮和不善騎馬的文臣們則坐在距離清璇她們有十米開外的另一處看臺上。他如同畫里的墨竹一般清姿瘦節,噙著叁分笑意和周圍人客套周旋,彬彬有禮卻不謙和,儼然一副上位者姿態。 清璇假裝四處看風景,若無其事地往他那兒瞥了一眼,片刻不見而生起的思念便被輕易滿足了。她輕咬下唇按耐住快要揚起的唇角,又下意識看了看身側兩個如松般靜立的小太監。這兩人是單淮今天專門派過來保護她的,據說是錦衣衛里數一數二的功夫好手。其實清璇覺得沒有必要,她雖然沒有放松腦海中的危機意識,但并不認為今天能發生什么大事。狩獵場地勢平坦、視野開闊,四周更是圍滿了士兵。想要在這里犯事,風險成本過大,絕對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這不單是清璇的想法,也是在場多數人心中所想。宮中不少人都指望在此次出行中好好釋放積攢起來的郁氣和壓力,因此,不光狩獵林里場面熱烈萬分,看臺這邊也毫不遜色地搞起了各種趣味助興活動,四下一時間笑語連連。 清璇瞧著旁邊幾個小姐貴婦比賽投壺,嘴里已經速度不慢地吃了好幾個桌上的凌霄山青桔,心里正想著這酸溜溜的倒是比宮里的甜貢桔更合心意,可以帶些回去。 就在這時,前方的林子里忽然涌出一幫宮人,馬都沒騎,腳步生風地往太醫營帳趕去。領頭的是個壯實嬤嬤,懷中抱著一位癱軟無力的女子。因為那女子蒙頭蓋臉裹了一件素色斗篷,所以不明真相的清璇等人并沒有認出她的身份。 不過,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她是那幫人驚慌的源頭。因為他們注意力全放在那女子身上了,跑兩步就看一眼,目光還大多集中在她不斷滴血的裙擺上,眼中均透著吾命休矣的絕望。 清璇暗道不好,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單淮,四目相接,兩人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 沒過多久,皇帝面色鐵青地從林中奔出,顯然是接到了消息。他跳下馬將韁繩一丟,幾個箭步邁進了太醫營帳。 兩邊看臺漸漸響起竊竊私語,眾人神色凝重,再也不復之前的輕松愉悅。圍獵因為這一場出人意料的變故戛然而止,進林子的妃嬪們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她們一個個像受驚的兔子,不知所措地聚在皇后周圍。待將來人一一辨清,皇后恍惚了一下,踉蹌著朝后跌去,幸好有身側的丫鬟攙扶住了,她才沒有當眾出丑。 額際漸漸冒出一片冷汗,她像是魔怔了般喃喃自語:“壞了…是珍妃…是珍妃…” 清璇聽得一怔,沒等她多做思考,太醫營帳里就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哭嚎:“娘娘,您怎么就去了!” 那凄厲的音調以及話語中的含義,在眾人心中驀然罩上一層濃厚的陰霾。 清璇的雙手冷不防被人握住,她順著那雙微顫的手往上看,皇后通紅著眼眶,聲線里滿是無助:“幫幫皇嫂,清璇?!?/br> 珍妃受盡皇帝恩寵又懷有龍胎,同為皇帝女人的皇后自然心中多少有些不忿。因此,在珍妃離席下場時,她并未阻止而是選擇了放任不管,滿心惡意地盼著這女人將孩子顛出個好歹來才好。誰承想這偷偷在心中亂說的詛咒靈驗過了頭,珍妃不但見了紅,連自己的命也弄丟了。若只是孩子沒了,主要責任自然在沒有安穩養胎的珍妃身上,然而照著現在的情況,任誰都要說是她這個皇后沒把人看顧好,更有甚者還會猜測是她下的狠手。 如今,再多的解釋怕是都蒼白無力,而罪責她又擔當不起。一時的嫉妒之心,竟就這樣讓皇后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清璇大概了解她的心境,卻也無法承諾什么幫助。秦天佑是個明君,也有著明君共有的特質——理智到近乎無情。他不會因為任何私人感情而破壞自己處事的準則和布局計劃,正如之前他對清璇和單淮的懷疑,念頭才稍起便給了清璇一記如耳光般響亮的警告,他并非不疼愛自己的親meimei,只是在那之前,皇家的名譽更為重要;又比如這次的春狩,早有臣子提議將今年的取消掉,畢竟狩獵殺生與不久前的白事相沖,但為了鼓舞朝野士氣、振奮人心,皇帝還是大張旗鼓地將它舉辦了起來。 清璇并沒有自信在皇后被怪罪時,讓皇兄看在自己的面上給她通融,牽強的親情牌只會讓情緒臨近暴走的他愈發憤怒。況且,在珍妃之死這件事情上,皇后確實也有一定責任,清璇自認沒有辦法將人性中的黑點洗白。 而更重要的是,皇兄對珍妃那般上心,他又怎會輕易原諒,輕易被打發… “先過去看看吧,我陪你?!?/br> 清璇回握住皇后冰涼的手,領著她慢慢往營帳走去。 …… 太醫營帳。 四處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不算寬敞的空間里一大幫太醫和侍者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实巯袷抢狭耸畮讱q,弓腰僵坐在蓋著白布的尸身旁邊,五指緊緊攥著從布里露出的那只粘著血污的蒼白小手。他周身的氣壓太過森寒,皇后本來暗暗準備了一段話,此時嚇得說都說不順溜。 “皇……皇上恕罪,是臣妾……沒……沒看好珍妃?!?/br> “閉嘴!這筆賬,朕待會找你算?!鼻靥煊勇曇羲粏?,周身散布著癲狂的殺氣。 皇后立即原地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再出。 清璇站在旁邊,悄悄拉著她往角落退。秦天佑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妙,她有一種預感,皇后要是再說一句,或者她幫著多勸一句,就要有人當場送命了。 正當此時,門簾被掀開,禁軍統領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一臉肅容,躬身向皇帝稟告:“陛下,查到了?!?/br> “說?!?/br> “是東廠的人。據當時伺候在珍妃身邊的侍女講,那人聲稱陛下您在林中湖畔等著珍妃一同賞景,讓她騎馬過去。珍妃這才從看臺上離開,騎上那人準備好的馬。將珍妃一行人帶到林子深處后,那人轉眼就跑不見了,而馬兒也突然發了狂,甩開侍從直直往山坡下沖,珍妃受不住那顛勁,手一個沒抓穩被馬兒甩出老遠,當場就見了紅?!?/br> “那畜生……現在在哪兒?” 秦天佑咬牙切齒,眼白上布滿猩紅的血絲。短短幾個字,溢滿了欲抽其骨飲其血的憎恨。 作者有話說: 兩章并作一章,補償我鴿掉的時光。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