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她剛準備往后退,身前的男人卻倏然起身。 他的聲音透著股肅然,冷聲道:“沒有下一次,你的活動范圍在坤寧宮……記好了?” 祝蓮垂著頭,喏喏的應是。 大婚第一天,若傳出帝后不和,朝堂上那所老家伙又要開始念經。鳳楚生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令眼前的女人起身,坐在寢殿的紅漆木椅上。 夏日天氣炎熱,祝蓮身上浸透了汗水,薄薄的大紅衣衫貼在身上,勾勒出那若隱若現的弧度。 如此風景,若是普通哥兒,早已面紅耳赤,身體發軟。只可惜,此刻坐在她眼前的人,卻視而不見,他伸手執起一塊碟中的糕點,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糕點碎屑。 “贅后可見了我那畫中內容?” 祝蓮恰到好處的抬眸,神色差異:“尚未看上一眼,那副畫……可有什么……” 鳳楚生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這是一副美人圖,圖中的美人乃是朕摯愛,贅后可愿看上一眼?” 他抬眸斜晲她,見她臉上布滿了驚詫與好奇。 鳳楚生話鋒一轉:“贅后還是不要看來得好,你可知上一個見了此畫的人下場如何?他如今已經戳瞎雙眼,在冷宮茍延殘喘?!?/br> 眼前之人聲音平平,無波無瀾,祝蓮卻無端感覺一股惡意撲面而來,整個人似被人潑下一盆三九寒天的冰水,凍如骨髓。 她作勢便又要跪下去,卻被鳳楚生攔了下來。他的臉上褪去了方才的深寒,掛上了往常慣常的溫雅笑容,只笑意不達眼底。 他溫聲安撫道:“贅后,無須害怕,你我如今乃妻夫。朕理應與你坦誠相待。朕將那貪玩的摯愛,弄丟了,如今找不到她的去處,贅后有預知未來之能,可曾聽過一女君,名曰:瓊暖?” 祝蓮心中一個咯噔,緊緊咬住自己的舌尖,生理性的疼痛令她頭腦清明了些。 撒謊的最高境界便是半真半假。她臉上恰到好處的布滿驚訝,圓眼倏然張開,抜高聲量道:“瓊暖?殿下說的可是咱隔壁村那位天仙般高冷的女君,謝瓊暖?” 鳳楚生摩挲糕點屑的手一頓,他的神情掩在燭火的陰影里。 “贅后聽說過此人?” “稟帝上,咱隔壁村三年前有過這樣一位人物,臣妻尚且沒有見過。傳說謝女君貌美如天仙,卻冷若冰霜,不喜與人來往,她從淮北邊陲流荒至松花鎮,后落戶李家村,但是此人極少出門,行蹤不定。一年前此人從村內離開,往后再無人知曉此人去處?!?/br> 祝蓮半真半假說著假話,也不怕鳳楚生去李家村查。左右如今整個九江郡已是餓殍遍野,很難再去找人查證。 她記得她臨走前給那人留過銀兩,甚至提前讓她做好了災難到來的準備。她相信憑借那人的能力,一定會逃過此次災難,即使自己沒能回到落水村,英雄救美,乘虛而入,她也絕對不會餓死。 她如今最需要做的是,困住楚德帝的腳步,讓他一輩子都找不到那人。 她祝蓮倘若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只要他找不到,她便還有機會,等她蓄積實力,與鳳楚生有分庭抗禮之勢的時候,何愁美人不入懷中。 祝蓮心中千回百轉,清秀的面容再配上坦誠的神色,讓人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只可惜,她面前坐著的是身居高位、末世基地老大秦楚生。 生性多疑,他不可能對她的話全部相信,但總算從她人口中聽說到那人的消息。他黑色眸中竄出一抹星星之火。 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千山萬水,他總要將她找出來。禁錮在懷里。 “繼續說……她不在李家村去了何處?” 祝蓮搖搖頭,頗為費勁兒的想了想,猶猶豫豫的開口:“這……臣……臣妻并不知?!?/br> 頭頂上射來的目光,灼灼似火,祝蓮恍然覺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一片水深火熱之中,明明謊話早已在腹中打好腹稿,卻仍覺眼前之人不盡相信。 鳳楚生確實不信,那日鄉道田埂之上,遇見了那女人,他并沒有出現幻覺,紙飛機,禍水東引的事兒都是那人所做。更遑論,前些時日,他陸陸續續派去九江的影衛,沒有一人回來復命。 可祝蓮的話也不似作假,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雖是離開了李家村,卻仍舊在九江郡徘徊。 鳳楚生自認為與那人朝夕相處多年,對她的性格了若指掌,她若不想旁人注意她,輕而易舉。 殿內,紅燭晃蕩,掛在墻壁上的夜明珠,閃閃發光,整個寢殿燈火通明。 鳳楚生瞇著眼,把玩著手中的糕點,他沉聲敲打道:“罷了,她在何處,朕自會尋找,你且退下。朕相信,贅后乃是聰明之人,若想日后安穩度日,在朕找到她之前,還應恪守本分,做好六宮之主的本分。倘若……記住,朕在迎回她之前,不希望六宮頻繁更換主人?!?/br> 說完,他五指稍稍用力,一把捏碎手中的糕點,糕點碎屑散落一地。 祝蓮的手心、脖頸浸滿了汗水,她只覺身上黏黏膩膩,籠罩在他施加的威壓下。 祝蓮顫著聲,低低應是,垂首,恭敬的退出寢宮。 -- 瑞康四年夏,帝后大婚第十日,北戎來犯。勢如破竹,一月時間,竟占領北方一個城池。朝廷接連增兵,俱是戰敗而歸。 求援奏折上達朝廷,楚德帝大怒,滿朝文武俱是膽戰心驚。 帝上坐于龍椅之上,問:“誰能帶兵出征?” 武將卻無一人出列領命,此次北戎來襲,勢如破竹,往年只有太子殿下鳳眀奕的西南大軍與之打過交道。與北戎軍對壘時,打的對方俯首稱臣,旁的武將,鎮壓山匪尚可,可這北戎人,身強力壯,人高馬大……且擁有那等巫術,無人敢上前迎戰。 鳳楚生大怒……一把將手中的折子砸到金鑾殿下,大罵:“飯桶!” 文武百官噤若寒蟬。 贅后從殿門外走入,她拖著長長的金鳳拖地襦裙,跪身請命:“臣妻祝蓮愿帶兵御敵!” “你?”龍椅上的年輕帝王,眸色深入大海,他輕聲哼道:“文武百官尚不能御敵,贅后有何能耐?” 祝蓮迎著他的視線,不卑不亢:“帝上知道臣妻那等……能力,臣妻可立下軍令狀,倘若三月之內不手刃北戎首領首級,便自縊于殿前?!?/br> 贅后安能出征?于禮不和,文武百官炸開了鍋。 “贅后,不可??!” “刀劍無眼,贅后乃大鳳主母……” “后宮不得干政,于理不合!” …… 鳳楚生一掌拍在桌案上,他一雙原本帶笑的黑眸,此刻黑黑沉沉,通身的怒氣壓下來,方才還鬧哄哄的朝堂頓時鴉雀無聲。 他斜著眼睛看祝蓮:“軍令狀?你可知其中后果?” “臣妻知道,愿為帝上排憂解難!”她的聲音鏗鏘有力,表情嚴肅認真。 鳳楚生凝視了她好一會兒,薄唇開合:“好!” — 這一天,贅后祝蓮領兵前往北戎,無人發現帝上身邊的影三,沒了身影兒。 祝蓮志得意滿的坐在馬車里,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北戎來犯,祝蓮記得此乃小說前半段發生的事情。當時情勢危急,男主鳳楚生親自帶兵北上,御駕親征?!蹲饦s天下》這本小說中,曾花了一個章節的內容,詳細描寫鳳楚生如何擊退敵人,計策百出。 如今她提前知道抵御敵人的方法,這功勞便不能再給男主,她要這權勢,此次帶兵出征便是第一步。 馬車搖搖晃晃,車簾被風吹開,祝蓮無聲的笑了起來。卻不知隱在暗處的影衛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 一個鴿子從影三手中飛出。 —— 大理寺的地牢內,駱云嵐與司醫相對盤坐。 “北戎那邊的戰事提前爆發……鳳楚生沒有親自御駕親征!” 司醫嘆了口氣:“贅后祝蓮領兵前去?!?/br> 駱云嵐老態的眸子的微瞇,眉峰微蹙:“罷了,左右此事尚能拖上一拖,二師妹,你速與小師弟通信,三月后,九江郡周邊的郡縣,可趁其不備,攻打下來。記住囑咐小師弟出兵快、一月之內,務必拿下南方城池!” ―― 上京的達官貴人,坐在茶館,聽說書先生偶爾說上兩句北方戰事,鳳后祝蓮,勇猛退敵,帶領大軍將來犯的北戎族打的節節敗退。 北方失去的兩座城池被重新收復了回來,接下來的幾月,朝廷捷報一道道分批送入上京,百官莫不是歡欣鼓舞,唯有帝上臉上不見絲毫喜怒。 文武百官都在傳,帝后感情甚篤,幾月不見,應是思戀贅后了。 卻不知,鳳楚生的手中除了有北方的捷報,還有一封封觀察鳳后每日言行的日記。 “贅后祝蓮,在北方籠絡官員,與永安候之女、常勝大將軍,私交甚好。似有意與之拉幫結派,籠絡權臣?!?/br> 鳳楚生黑眸滑過一絲譏嘲,他似乎小瞧了穿越女的膽量,竟然有這種野心。呵! 如此也好,有野心便定有所求,他有些好奇,這人從一見面開始就想要往上攀爬,究竟所求為何? -- 上京暗潮涌動,九江郡的平民卻努力耕種,不受外界影響。 災難過后,百廢待興,太子殿下治理下,西南大軍厲兵秣馬,九江平民實行休養生息,整個九江郡,災后重建,很快步入正軌, 瑞康四年,秋末,幾乎所有的莊稼地都得以新生,百姓家里雖沒有了麥子,卻多了大米,雜交水稻的種植推廣,甚至讓這些土地里,收獲的糧食更多。 家家戶戶臉上洋溢了一層收獲的喜悅,原以為是必死無疑的災難,如今卻轉危為安。 謝瓊暖如今走在街上,九江郡城里的居民幾乎都認識她,俱是畢恭畢敬,恨不能跪地叩拜。好在她平日不是個喜好熱鬧的人,否則,每日被人用星星眼打量,那滋味兒,想想有些發麻。 太子殿下真正開始出兵是在九月末,拿下大鳳朝南邊所有城池,僅僅用了一個月。 很多城中,百姓聽說是前太子殿下鳳眀奕領兵入城,自主的打開了城門。 前太子殿下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謝瓊暖一個異世之人尚且不知,可是對于整個大鳳朝的百姓來說,卻是神祈一樣的人物。當年的太子殿下,甚至比女皇鳳敖青,更加深入民心。 五年前,西南悍匪,是太子殿下親自領兵,剿匪平亂、 四年前雍州水患,死了不少人,太子殿下力排眾議,領著兵士,前往重災郡縣,抗洪救災,很多百姓都見過當時的場景,太子殿下一人淌水救人。都說王侯將相高高在上,但是太子殿下鳳眀奕,卻只是百姓的太子,是整個大鳳朝平民的太子。 …… 當上京傳來消息,太子殿下領兵占領南方幾乎大半個城池之時,北戎的戰事恰好結束,鳳后祝蓮班師回朝,原以為會受萬民朝拜,卻不料,遭遇冷遇。 前幾日,一則關于帝上四年前,篡奪皇位,殺兄弒父的流言,在大街小巷傳開。 如今沒有死的太子殿下回來了,他帶著十萬大軍,不費吹灰之力,攻下南方打扮城池。上京之人盛傳,太子殿下即將要奪回自己的帝王之位,推翻楚德帝的統治。 此番流言一傳十,十傳百。上京大街小巷人盡皆知。前幾日還有說書先生在茶館,繪聲繪色的描述太子殿下的勇猛。 幾日后,京城的錦衣衛開始出動,斬殺所有亂嚼口舌之人。 天子一怒,尸橫遍野。 上京的大街小巷,再沒有了往日的熱鬧,人人自危。 北戎御敵,凱旋歸來的贅后,無人再去一覽鳳顏。 祝蓮回京復命,一路上異色連連。 直到進入金鑾殿,看著滿朝文武,俱是膽戰心驚,人心惶惶。祝蓮這才察覺到,有大事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