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祝眀奕墨眸滑過一絲恍惚,他的耳垂在她嘴唇滑過的一瞬間,變成了鮮紅色。 他唇角不受控制的勾了起來,墨色的墨子里盛滿了笑意。 他輕聲嗯了一聲,眼神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正堂,這才側頭看坐在下首的刀疤女。 范寒苑大張著嘴巴,可憐她一孤家寡人,自三年前滿門抄斬,家里的美侍郎早就被流放的沒了影兒,三年不知道情愛的她,本是嫌棄這不知禮的女人做殿下妻主的。卻無端在方才兩人互動中,生出一股本該如此的和諧唯美之感。 她搖了搖頭,收起自己方才一閃而過的驚艷。 不行,她家殿下如此驚才絕艷之輩,如廝女人如何也配不上。 她可不能被那人外表所迷惑,誤殿下終身。 范寒苑臉上的神色一凜,端坐在木椅上,回過神兒來,才注意到殿下居住的環境。 這是間簡陋的鄉下土胚房,屋內一應物品俱是破舊不堪。殿下如此金尊玉貴的人,這三年到底吃了什么苦。 她厚唇一張一合,看著滿目簡陋的環境,卻如何也問不出一個字來。 祝眀奕將堂下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他其實對方才此人說的話,并不懷疑。 他素來善于察言觀色,對于人的細微表情總是能飛快的捕捉。 此人一開始對他的態度便真情畢露,激動萬分。想到她方才說的話,和記憶中零零散散的片段一并結合起來,不難分辨真偽。 若不是,方才出門看見她手拍他家妻主的一幕,他許是還會對她更加和顏悅色一些。 只可惜,她……不識時務。 祝眀奕不輕不重的哼了聲,淡聲道:“實不相瞞,我三年前失去記憶,前程往事俱是忘卻一干二凈,對于閣下所言并無具體印象。您可否仔細說說所找之人特征,方便確認?!?/br> 范寒苑端坐在木椅之上,背脊直直挺立,她看著祝眀奕,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殿下一定是我要找的人,微臣絕不會認錯。您……您倘若不相信,可還記得,您身上有一雕龍刻鳳玉鐲,此玉鐲名曰龍鳳玉鐲,可統帥三軍。不僅我西南軍聽從差遣,即便是與羽林軍、龍武衛,皆要聽從龍鳳鐲調遣。此玉鐲乃開過□□親自命令最好的工匠所刻,意為男輔女主,男貴女尊。后來鳳畜牲那狗賊登位之時,為了防止此玉鐲再次出現,把羽林軍、龍武衛的老將軍通通換了下來,朝廷之人敢怒不敢言。:” 祝眀奕修長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他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墨色的眸子里卻滑過一抹驚詫。 鐲子……雕龍刻鳳,他……有,。 “繼續說說吧,我的身份。殿下?是我想的那個殿下嗎?” 范寒苑不自覺的點點頭,將軍畢竟是將軍,尸山血海里走出來,即使方才在一個女人身前溫柔小意,但是他身上凜冽的寒意,不經意露出的氣勢,卻仍是無人能擋。 范寒苑原本擔憂的眼神總算收斂了幾分,她誠惶誠恐的答道: “殿下乃前朝太子鳳眀奕,西南十萬大軍統帥。西御蠻敵,北伐戎族,征戰無數,百戰百勝。在明間素有“玉面將軍”之稱。殿下十六歲征戰沙場,往后五年戰功赫赫,蠻夷莫不敢犯。深受百姓愛戴,可是三年前,瑞王發動晉安之亂,設下必死之局。明間謠言殿下死于那場叛亂之中,但是我西南大軍所有兵士,俱是殿下親自挑選,無人敢信殿下已死事實?!?/br> 范寒苑聲音頓了頓,臉上俱是回憶之色:“晉安之亂此事發生之后第十天,左將軍賈時弦收到一封匿名信件。信件內容告訴我等,您尚未身死,令我等等著您歸來,帶領我們一并,推翻鳳畜生名不正言不順的政權。我西南大軍所有兵士誰沒受過殿下當年救命之恩,提拔之情。本就不屑與亂臣賊子為武,是以自主隱姓埋名,隱匿于西南,等待殿下歸來?!?/br> 范寒苑的聲音洪亮,她雙目囧囧有神,說到動情住處,臉上傷懷之色盡顯。 坐在上首的祝眀奕手指敲打桌面的聲音不輕不重,他墨色的眸子內晦暗不明。 十萬大軍?太子殿下? 他……失去的記憶背負著的原是如此沉重的東西。 復雜的身世,背負著萬千士兵期望的前朝太子殿下,一旦承擔了這人沉重的跪拜,他往后的生活,便不再有歸途。 腥風血雨,朝堂更迭,他無所懼怕。但是他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見那人與他一并經受本不應該她背負的朝堂更迭使命,她尚那么瘦弱……。 晉安之亂的場景,他以往在富貴樓聽說書先生,繪聲繪色的描述過。 原只是為那樣一位驚才絕艷的太子惋惜,卻不料那位倒霉的太子殿下便是他自己。 如今眼前之人,找上門來,他與他的妻主往后的生活可還有安寧? 祝眀奕的神色隱匿于陰影處,他薄唇緊抿,沉默了半響,才看向范寒苑。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帶著抹自嘲:“范將軍所言,我俱是聽懂,可是……如今我記憶全無,您所說之事,于我來說太過陌生。倘若……這記憶我不愿找回,您……與十萬大軍該當如何?” 范寒苑原本激動的神色僵在臉上,她萬萬沒想到,千辛萬苦將殿下找到,失去記憶的殿下,卻不愿再隨她回隴西,厲兵秣馬,推翻亂臣賊子的政權。 她忽爾想起懷里揣著的錦囊,駱云嵐在紙條上不僅留下了殿下的蹤跡信息,還有一句話:“若找到所尋之人,望徐徐等待,切莫急切行事?!?/br> 原來那老匹婦早就料到,自個兒會在今日吃上閉門羹。 忘掉記憶的殿下,她得等著,可是這等待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西南大軍,如今糧餉空缺。即使士兵自給自足,但是這等待的日子也定是難熬。 范寒苑一臉焦急的看過來,粗糲的厚唇張合,卻發不出聲音。 她捏了捏拳頭,嘆了口氣妥協道:“臣,等殿下記起前程往事?!?/br> 祝眀奕雙眸子暗了暗,他直起身,走到范寒苑近前,沉聲道:“隨你,往后不要再稱呼我為殿下,叫我眀奕便可?!?/br> “這如何能行,微臣……” “這里是落水村,你若不想引起他人注意,言行舉止一定得收斂。在我沒有恢復記憶之前,謹慎行事,對你有好處。若我真正的回憶起來,愿意和你回去,那便是后話,倘若我不愿,你等著也是白白浪費時間。最后,我還需提醒你,下次若再對我妻主不敬,你便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br> 祝眀奕說完最后一句話,身上的冷意壓過來,范寒苑無端打了個寒噤。 她心頭一凜,升不起絲毫反抗之意,喏喏的應是。殿下不愿找回記憶,與那瘦弱的妻主想必分不開干系。想到此,范寒苑心頭無端生出兩分不悅,在殿下身前,卻再不敢有絲毫反駁的神色。 殿下雖然失憶,卻還是當年那位身經百戰,浴血殺敵的殿下,他身上凜冽的,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直都在。 只是失憶后被個女君給迷惑了心智。 哎! 都說自古藍顏禍水,如何知道殿下卻被紅顏給惑了心智。 范寒苑這邊廂暗自嘆息,她所尊敬的殿下卻已經再不管她,徑直出了正堂。 正午快到了,他得去灶房給他的小妻主做飯。 謝瓊暖在灶房燒熱水,眼睛盯著噼里啪啦燃燒的柴火,腦海內飛速轉動。 她琉璃色的杏眸,折射著灶膛內忽明忽暗的火光,眸光明明滅滅。 徒然找上門的女人,方才所言之事兒,她一時也需要緩緩。 眀奕的身份,不簡單,她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卻不料她的心理準備尚不足。 前朝太子,《鳳國山海志》里那位驍勇善戰,萬名敬仰的殿下,卻原來在自己身邊。 她特意給他留足了空間與找上門來的刀疤女人談。心內知道,往后她恢復記憶的夫郎,怕是龍躍淺灘,未來再不能如以往這般平靜。 頂著鳳楚生名頭的秦老大原來與自家夫郎有著血海深仇。 這惡意…… 想想,她似乎有扶額的沖動。 只是怎么辦? 即使她再厭煩麻煩,可事關她自己的夫郎,她便只能支持他。不管未來他做什么樣的抉擇,往后的這條路布滿荊棘,她也得跟著他一路披荊斬棘。 謝瓊暖撥弄著灶膛內的炭火,紅唇微勾,她莫測的眸子在火光中閃爍跳動。 祝眀奕披著雪花走進來時,便看見她此番神情,他猶豫的上前,蹲下身,與她的視線平齊。 “瓊暖,我不要記憶,與你一起過今日這般粗茶淡飯的生活可好?今日上門之人,你我大可以全部忘記?!?/br>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有忐忑不安,又似乎帶了兩分小心翼翼。 謝瓊暖抬起手,摩挲著他俊朗的眉目。 她沖著他裂嘴一笑:“眀奕忘了,我答應你幫你找回身世,你答應我幫我找尋鐲子的秘密。你我之間,從沒有誰是誰的麻煩?你如此擔憂作甚?” 謝瓊暖笑瞇瞇直視他的雙眼:“眀奕在擔心什么?擔心倘若你這復雜的身世,將會帶來麻煩重重的未來,影響到我,對不對?” 祝眀奕冷峻的臉頰幾不可查抖了一下,他在她灼灼的眼眸中,低垂下頭,極細微的嗯了一聲。全無方才對著范寒苑時令人膽寒的威懾。 謝瓊暖看著他臉上騰騰升出的淺粉色,不由輕笑出聲,他家夫郎什么都好,就是這偶爾不自信,害羞的缺點需要改改。 “眀奕,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贅妻,大鳳律令,贅妻者,當以當家夫郎為主。不管你以往是何身世,不管未來會遇到多少困難,我都將站在你的身旁,俯瞰這萬里河山。你別怕,即使未來布滿荊棘,若我想,我也能為你謀個悠然自在?!?/br> “可是,你分明……不是贅……怎能委屈你……”祝眀奕作勢便要反駁,他急慌慌的抬頭。 謝瓊暖的手卻一路向下,搭上了他那戰戰巍巍的薄唇。 “不!我愿意,夫郎如此身份地位,我這等身份即使當個贅妻,怕也是配不上我家夫郎的……” 謝瓊暖眼底含笑,唇角勾出的弧度越來越大。 “瓊暖,你可知,若我認下這身份,往后你我便再無此番安寧的日子?!?/br> 謝瓊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眀奕在自責什么?我怕是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更復雜,你的敵人大抵也不過是大鳳朝的帝王,而我的……” 我所要面對的是整個世界規則的惡意。 謝瓊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終是沒說出口。 祝眀奕原本羞赧的神色一凝,她的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他似乎對她的前程往事一無所知。 她不會做菜,卻精通無數道奇思妙想的廚方。 她明明看起來柔弱又瘦小,與人對話的時候,卻不知為何總能令他感覺到威懾力。 還有她所謂的家鄉,和自己手鐲的來歷。 他想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改了個錯別字,又感覺重新寫了一遍,這是個什么人間真實,你們猜猜下一章會不會爆馬,馬上三更,我還沒有改錯別字……嗚嗚嗚感謝在2019-12-31 23:52:51~2020-01-02 21:42: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2章 三更 祝眀奕眸中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他遲疑了一瞬, 捉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手, 遲疑的道:“瓊暖,你……你不是想知道我手中玉鐲的來歷嗎?方才我從那自稱范將軍的女人口中, 大約知道一二。我手中的玉鐲,全名龍鳳玉鐲,可號令三軍, 是當年開朝老祖宗留下來的物件兒。它可和你的家鄉有什么聯系……你……以前究竟是何種身份?” 祝眀奕越說聲音越低, 綠生告訴過他,有夫德的男子, 不應對妻主有太多問題, 否則會遭妻主嫌棄。 可是,他發覺自己做不到,他二人之間的感情愈發深,他便愈發想知道關于她的全部。 他早說了,他是個貪心之人。 祝眀奕停頓了一瞬, 臉上頗有些不自在的道:“我……我也想知道以前是如何生活的。家中可有爹親、母上大人?” 祝眀奕別看眼, 支支吾吾的問道。 謝瓊暖看著他蹲在自己身前, 兩頰淺紅, 原本冷峻的側臉多了幾分羞囧,耳垂渾圓紅潤,邀人采擷。 她眼底出現兩分愧色,這是他第一次問自己的來歷,她忽然有股沖動, 不管不顧的告訴他一切,她的子空間,需要一個男主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