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范寒苑收斂起臉上恍惚的神色,這才一本正經的垂首行禮:“女君這廂有禮,在下今日上門叨擾,是想尋上一人,不知……” “尋人?”謝瓊暖瞇著眼,她狐疑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人,遠遠看著此人兇相畢露,似乎并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觀她談吐有禮,看起來并不是土匪流寇之輩。 她心內千回百轉,面上不顯,不動聲色的回道:“閣下會不會找錯地方,我家人口稀少,統共只有我與我夫郎二人。您若是尋人?可找對了地方?” “夫郎?”那人也么會嫁給他人? 范寒苑的聲音重了些,她的聲音粗獷,濃眉皺成一團。她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錦囊,錦囊內是駱老給她的紙條,她昨日打開看過。 上面分明寫著:“所尋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落水村嶗山山腳去見上一見吧?!?/br> 范寒苑很早之前就懷疑,太子當初在晉安之亂中,之所以能從風畜生手中逃脫,駱云嵐定是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這老匹婦從不透露一星半點。連殿下的下落也是神神秘秘隱瞞至昨日方讓自己打開一覽。那日下棋之時,她明明很會裝。 只是有一事兒她可以確定,駱云嵐雖然心思重,卻是個極為可信之人,她若說太子在嶗山,那便一定會在。 她與那老狐貍同朝為官多年,這點兒信任還是有的。 范寒苑瞇著眼,身上平添了幾分威嚴,她聲音低沉:“女君再仔細想想,除了你夫郎,你家可還有別的小郎君?!?/br> 謝瓊暖搓了搓手,站在門口才小半會兒她蔥白的手指凍得有些紅,她臉上生出一絲不耐,語氣便沒了之前的細聲細氣兒,搖頭道:“沒有。閣下找錯地方了?!?/br> 謝瓊暖說完作勢便要關門,卻被范寒苑眼疾手快的擋了回去。 “唉!等會兒……” 她神色有些焦急,厚實的手掌不經意便拍到了謝瓊暖的五指之上,謝瓊暖原本白皙的肌膚,立馬通紅一片。 “妻主!”祝明奕趕到門前時恰好看見謝瓊暖被陌生人打手的一幕,他快速的跑到她身前,執起她通紅的素手,眼內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 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見她無恙。這才扭頭看向站在門口不遠處的罪魁禍首,雙眸黑黑沉沉,腰間的長劍銀光閃閃。 謝瓊暖握住祝明奕的手,小手指在他手心饒了饒,剛要說聲無礙,那人不是故意的。 卻聽見門外身量高挑的女人,突然跪在地上,她雙目含淚,看向祝明奕,激動虔誠的跪拜道:“太子,微臣……微臣總算找到你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啰嗦一句49章節未完待續,具體看作話。 第51章 一更加二更 謝瓊暖杏眸微瞇, 她的眼神在范寒苑的臉上凝了一瞬, 側頭看向身旁的夫郎。 祝眀奕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 他似乎所有喜怒悲歡都只給了她一人。在外人面前,所有的神情都吝于施與。 他雙眸黝黑, 視線落在跪于地上之人的發旋兒上,表情莫測。 范寒苑跪在地上,雙手顫抖, 即使早有心里準備, 此番定是能找到太子??墒钱斔嬲目匆娝倪@一瞬間,不禁老淚縱橫。 她西南十萬大軍, 等著自己真正的主子, 已經等了整整三年,如今總算快盼到希望,感謝上天垂憐。 想想這三年來,她們隱匿于淮南邊陲,遭遇的諸多艱難, 一切都是值當。 為了躲避朝廷絞殺, 他們被迫偽裝成貧民, 在西南邊陲茍活。 缺乏糧餉, 十萬兵士,原都是些只會大仗的大老粗。即使是那些男兵士們,也個個在行兵打仗中被養成了糙漢。 太子失蹤,群龍無首,他們只得蟄伏。為了生存, 他們擼起袖子,在地里干活。盡管被當地人嘲諷,哥兒拋頭露面,上街叫賣,沒有夫德,也從沒放棄過心中期盼。 這支超過半數男人組成的雄獅,三年來,并不容易。女人謀生尚且可以憑借力氣,可是對于他們來說卻有些艱難。 即使大鳳明文規定,哥兒可以出門憑借自己能力,謀求生路。 但偏遠邊陲之地,當地人思想未開化,根本不接受士兵出生的小哥兒。更遑論,他們西南軍的哥兒從小便被殿下挑選,一起習武訓練。所會的除了練兵打仗,別的什么也不行。 嫁人? 仿佛太可笑,他們西南軍的哥兒看不上三夫四侍嬌嬌滴滴的妻主。而大鳳朝普通女人更看不上他們粗獷不成體統的性子。 他們唯一的出路便是等著殿下歸來,征戰沙場,萬民敬仰。兵士的忠誠,始終牢記于心。 淮南邊陲,條件惡劣,缺衣少食,即使困難重重,他們依舊沒有放棄過等待、蟄伏。 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殿下沒有死,整個西南大軍,便不會散。 都說女兒有淚不輕彈,當年她家滿門抄斬的時候,她尚且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后來西南邊陲,遇到種種難題,她亦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怯弱。 可今日,在找了三年方才找到的殿下面前,她忽爾忍不住熱淚盈眶。 范寒苑只覺的自己激動的身子在抖動,她兩片厚厚的唇一顫一顫,竟連對祝明奕行禮之時,都帶著顫音。 “殿下,臣……微臣找了你整整三年,三年里殿下可還安好?” 祝眀奕上前一步,擋在他家小妻主的身前,側身避開眼前之人的跪拜,盯著她的發旋兒看了半響,淡聲道:“閣下,起來吧,我妻夫二人受不得您此番跪拜。殿下?誰是殿下?您莫非……找錯了地方?!?/br> 范寒苑磕頭的動作猛然一頓,她倏地抬起頭。眼前之人,俊美如嫡仙,那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若說有什么變化,仔細聽來說話的語氣似乎軟了些,往年殿下素來是獨來獨往,聲音雖然清冽好聽,卻不參雜絲毫感情??山裉焖裏o端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柔軟。 范寒苑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殿下身旁的女子,心底有絲擔憂,這兩人站在一起,仿佛副畫兒里走出來的人璧人,姿容絕配,冰天雪地之中,萬物似乎在他們面前都失去了顏色,甘愿淪為背景版。 可殿下的身份……如何能與粗鄙女子成親。 范寒苑愣了一瞬,這才從祝明奕方才說的話中緩過神兒。 殿下說:不認識她! 竟然不認識! 她激動的神色僵在臉上,目光大膽的與他的墨眸對視,那雙眼睛依舊帶著往日睥睨山河的矜貴,只是多了幾分淺淡的迷茫。 她心中一個咯噔,殿下……他竟然失憶了…… 范寒苑的心中的萬丈豪情,猛的落了下來,刀疤臉上后知后覺的露出一抹了然。 難怪,殿下明明好好的活在世上,卻沒有想法設法的尋找他們。這些年,她用盡自己的人脈,四處傳揚,十萬大軍消失,等待舊主回歸的消息。 卻等來等去,都沒辦法等來殿下的找尋而來的蹤影。 難怪,從她找上駱府門的那一刻,駱云嵐老匹婦,初見時會對著她擺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倒在自己面前裝的極好,看見自己找上門,聽說殿下的消息,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疑惑之色。 她原以為她也是才知道消息,哪曉得駱云嵐那老狐貍臨走之前給自己留下了殿下消息的錦囊。 范寒苑瞇了瞇眼睛,臉上露出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駱老兒怕是早就知道殿下的住處,只是時候未到,瞞著自己罷了。 今日看見失憶的殿下,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殿下之所以會隱藏在松花鎮落水村,許是與那老匹婦脫不了干系呢? 倘若晉安之亂,殿下雖并未波及性命,卻因此受到創傷,記憶全無。 駱老狐貍救得殿下后,卻一直苦與被那位派眼線盯著,迫不得已將殿下拋在松花鎮附近。文人不是句話,大隱隱于市。那亂臣賊子時刻派人盯梢駱太傅,便也不會加派人手再此地尋找殿下。他想必想破頭也不會想到,他這些年天南海北找的殿下,竟然明目張膽的與太傅在一個鎮子上。 倘若此等計謀是駱老狐貍想出來的,便不足為奇,她一向喜歡出奇制勝,陰招不斷。論計謀,整個朝堂除了殿下,她最心服口服的便是她。 想必那日,她找上駱府,那老狐貍之所以給自己錦囊讓她等待,也是為了避開鳳畜生的耳目。 如此精于算計,是那老狐貍會做出的事情。 范寒苑心內千回百轉,總算不至太蠢,至今才想清楚駱云嵐很多時候看著自己奇怪的表情,這俱都是暗示吶,可憐見的,誰讓她是個蠢人。 再抬頭時,自家殿下墨眸內盛著看陌生人的警惕,范寒苑只覺百感交集。 殿下他……不認識她。 她垂著手,急切的解釋道:“殿下……殿下就是您吶?臣……臣如何能認錯人,臣乃您的右將軍范寒苑,左將軍賈時弦那老小子遠在淮南鎮守,您忘了,您是我西南大軍的大將軍,當朝太子鳳眀奕吶!我西南十萬大軍都在等您回歸,重整雄風?!?/br> 范寒苑一口氣說完,刀疤臉上再沒有往常的兇相,多了份翹首以盼。 卻見,站在門口的男子,臉上的神色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只是抿著薄唇,墨眸內閃過一絲流光,思考了一瞬間,扭頭,臉上冷凌的神色逐漸柔軟了下來,聲音帶著范寒苑從沒有聽過的溫柔。 祝眀奕執起謝瓊暖的手,柔聲問:“瓊暖,方才此人有沒有把你弄疼?” 范寒苑:…… 她解釋了半天,原來殿下根本沒有聽,他在記仇! 范寒苑只覺此刻的心臟被狗給啃了……疼得發慌。 任她跪在原地獨自彷徨,執手相看的兩人俱沒有空搭理她。 謝瓊暖搖搖頭,她把她的素手伸進祝明奕寬闊的手掌中,覷了眼跪在地上滿目皆是不可置信神色的刀疤女,唇角不自覺的微勾,她溫柔的拍了拍身邊之人的手,緩聲解圍道:“我沒事兒,此人方才并不是故意為之。眀奕,你可愿找回你的記憶?” “瓊暖希望我找回來,便找回來?!弊1b奕沒有絲毫遲疑的回道。 “殿下!”范寒苑從來不曾想過,在戰場上,叱咤風云的大將軍,原應是威風凜凜,戰功赫赫之輩,對女人素來不假辭色。 可是她才將將三年未見,即使殿下失去了記憶,她卻也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們最為崇拜的殿下會變成這般溫柔小意,甘愿為一個女人放棄前塵往事,放棄他們的期盼…… 她的眼神再次打量了一番殿下身后的女子,她……紅顏禍水!哼! 謝瓊暖平白遭受了幾記白眼,并不以為意。她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許,杏眸滑過一抹流光。她早猜到自家夫郎失憶前定是大戶人家,卻不料是這等身份…… “眀奕,請地上的女君起來吧,有什么話,到屋里說,如今天寒地凍,讓客人在門外待著,總不是待客之道?!?/br> “妻主說的是?!?/br> 祝眀奕說完,這才把眼神落在范寒苑身上,他的語氣聽不出多少情緒,淡聲道:“閣下,不妨進屋一敘,三年前,我記憶全無,對閣下方才所言,并無影響。您若確定將要找之人是我,不妨?進屋說說前因后果?!?/br> 祝眀奕說完把謝瓊暖凍得通紅的手,塞到自己懷里。這才錯開身,讓范寒苑進屋。 范寒苑眼睜睜看著她家失去記憶的殿下,不符儀態的舉動,欲言又止。 臉上的神色青青白白,再看向謝瓊暖那一頭披散于肩的長發,嘴角抽了抽。 天爺哦!這樣品行的女人如何……如何配得上她們芝蘭玉樹的太子殿下。 她心中愁腸萬緒,面上卻也不敢再露出嫌棄的神色,眼看著殿下如此護著身邊之人,她素來懂得察言觀色,如何再能觸犯逆鱗。 罷了,殿下左右失去了記憶,待記憶找回,這樣的女子萬不會要。 這樣想著心內惴惴難平的心思這才稍稍好轉。 范寒苑直起身,對祝明奕躬著手行了一禮:“臣不敢,殿下……殿下先行?!?/br> 謝瓊暖覷了一眼躬身誠惶誠恐行禮的刀疤女,杏眸滑過一抹異色。 能令這樣兇神惡煞的人,俯首稱臣,她家夫朗失去記憶前的威望似乎得重新估量了。 幾人進了屋,謝瓊暖把祝眀奕按在正堂的椅子上,柔聲道:“眀奕,你與客人細細談談。我去灶房端杯水來?!?/br> “我……我去!” 祝眀奕作勢便要起身,謝瓊暖虎著臉,定定的看向他,語氣多了分不容置喙,她俯身,紅唇故意滑過他圓潤的耳垂,呵氣如蘭:“聽話!談談,往后很多年,我希望眀奕在回憶往事時,能驕傲的告訴我,他曾是個頂頂厲害的人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