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對我好點
新年似乎整個世界都很熱鬧,團圓、走親戚、放假。 這些再簡單不過的事,易胭卻沒經歷過。 除夕晚易胭下班回家直接睡覺,閉眼不見外頭黃昏日暮。 醒來天已經黑了,易胭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多。 回來沒吃飯,易胭這才感覺到肚子有點餓,坐了起來。被褥垂落,露出大半邊肩膀和胸前渾圓。 高層落地窗外,城市紅火,各家各戶燈盞熾亮,織成一張張熱鬧的網。 這時候大家應該都聚在一起看春晚,除夕夜外賣應該也早關了,人都回家吃熱騰騰的年夜飯了怎么可能還給人送外賣。 易胭抱著僥幸心理,撈過手機,竟然讓她找到一家沒關店的。 不過也只剩這一家了,而且還是西式披薩。 易胭很少吃快餐,但只有這一家,將就著點了。 外賣送來還有一段時間,易胭掀被下床沖澡。 她一個人在家不喜歡穿衣服,只有下身一小塊黑色布料,一雙腿又長又直。 出來的時候外賣還沒送到,沒有電話打進來,倒是收到一條短信。 [怎么老是不接我電話!過年還不拿錢來看我,我都要餓死了!] 這次不是座機號碼,是手機號碼,易胭皺眉,直接拉黑號碼。 …… 城東一家披薩店里。 一群年輕人在里頭玩鬧,桌上披薩盒堆著,酒瓶七橫八豎。 崔童和許騁在劃拳,崔童出二,許騁出拳,崔童再次完敗,掄起酒瓶就灌。 許騁抱手在一旁笑:“小屁孩兒,不行了說一聲啊?!?/br> 崔童抬臂一抹嘴:“誰他媽不行了!你才不行?!?/br> 旁邊幾個人在打牌,店里熱鬧又混亂,下午剛好辦完案子,正巧趕上除夕,一群人放假就栓不住了。 蘇岸也沒管他們,坐一旁回復蘇母的消息。蘇岸高中便很少交際,給他發新年祝福的人沒幾個,這正合蘇岸意,他懶得交際。 披薩店是其中一位隊員父母開的店,除夕晚外面的店基本上關門了,一群人沒吃飯干脆都聚到這里,反正有酒就行。 眼鏡男陳宙母親從廚房出來,又給他們上了兩個披薩:“又給你們做了兩個榴芒味的,趁熱的,披薩冷了就不好吃了?!?/br> 陳宙父母就他一個兒子,平時兒子工作忙少回家,今天這么熱鬧他們也開心。 一群小伙連忙道:“謝謝阿姨!” 許騁:“叫什么阿姨,這么年輕應該叫姐?!?/br> 一群人哈哈大笑。 陳宙笑:“就你貧,想再騙幾個披薩呢?!?/br> 陳母過來,陳宙問她:“我爸呢,還在忙活什么,怎么不過來一起熱鬧熱鬧?!?/br> 陳母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做披薩呢,剛才你們來我們太高興,忘了關接單,沒想到正好有人下單,你爸做好了得給送過去?!?/br> “這大年夜誰不回家吃飯居然訂外賣,”陳宙覺得稀奇,問道,“哪個地方的?” “城南水灣小區?!?/br> “行,我開車給送過去?!?/br> 陳母:“你好不容易放個假,別cao心了,你爸沒什么事他去送就行。再說你喝酒了不能開車?!?/br>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蘇岸突然開口:“我送吧,順路?!?/br> 經蘇岸這么一提,陳宙才想起蘇岸父母家離水灣小區很近,但蘇岸因為工作和其他原因不?;丶易?,一般都是自己住。 陳宙:“隊長你今晚回家???” 蘇岸終于答應蘇母回去,回復完蘇母最后一條同意消息,收起手機嗯了聲:“外賣給我,我送過去?!?/br> “你要去回去了嗎隊長?”旁邊崔童已經喝得臉龐發紅,明顯喝多了,“你都沒吃什么東西?!?/br> 蘇岸平時面色一向波瀾不驚,但此刻也許是屋里黃色燈光熾亮,臉上一小絲疲倦竟無所遁形。 他雙眼皮被倦意扯寬,驅走眉眼間不少冷淡。 “嗯,”他看向許騁,難得囑咐一句,“待會送他回去?!?/br> 崔童隊里最小,這些哥哥們都護著他,許騁道:“行,放心吧隊長,我一定好好把他送回家,然后扔回床上?!?/br> 這群小伙子一向不跟隊長客氣,陳宙已經去廚房拎了外賣盒出來:“感謝隊長幫我省油費!” 一群喝得七倒八歪的男生吼著跟他說再見,蘇岸沒理他們,拎過外賣盒出門。 許騁忽然踢了陳宙一腳:“你不覺得隊長心情有點好?”幫人送外賣還心情好。 “得了吧,蘇隊高不高興都這表情,上次他站樓梯間接電話,我以為他心情不好呢,結果是心情好,”陳宙說著哼起了小曲,“不猜了不猜了,蘇隊的心思你別猜?!?/br> 五音不全,還破音。 許騁:“你大爺!別唱了?!?/br> 電話進來的時候,易胭正閉眼倚墻倒立。 手機振動,易胭掀眸看了眼,從容從墻上下來。 她沒看屏幕,直接接通電話:“你好?!?/br> 那邊似乎安靜了一瞬。 而后一道淡冷聲線傳來:“保安不讓進,下來拿外賣?!?/br> 易胭瞬間怔住,握著手機的手一緊,反應過來后才拿開手機看來電顯示。 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她對他的聲音熟悉,肯定是他的號碼。 可同時又格外驚訝,他怎么可能給她打電話。 這邊沒應聲,那邊似乎有點不耐煩:“你好?!?/br> 易胭趕緊回答:“我下去,你等等?!?/br> 說完掛斷電話,雙手胡亂抓了抓頭發,披上外套出門。 高檔小區管理嚴格,沒有業主同意,外來人員一向不讓進門。其實易胭完全可以讓蘇岸上來,但她知道蘇岸不會上來,早點下去或許還能看到他。 除夕夜馬路空蕩,竟顯得有點落寞。 易胭出門的時候蘇岸正倚在車門上。 褲腳一絲不茍,深灰色長風衣,微垂著眼全然沒看這邊一眼,側臉盡是冷淡。 易胭走過去,故意加重腳步。 那邊蘇岸聽到聲響,才掀眸看了過來。眼神一如既往陌生,冷淡。 易胭驀地想起前幾天樓梯間里他說的話。 他說,沒有舍不得她。 易胭壓下心中酸澀,走了過去。 蘇岸開車門把披薩盒拿出來,直接遞給走過來的易胭。 易胭接過:“怎么是你送的外賣?” 易胭覺得也許是夜晚人的情緒容易柔軟的原因,蘇岸難得開口:“同事的店,我順路?!?/br> 說完并沒有待下去的意思,拉開車門準備離開。 風吹樹響,易胭莫名緊張,像是體內有什么也要被吹走,開口想要抓住點什么:“你知道是我嗎?” 蘇岸沉默了。 易胭看著他的側臉,這絲沉默讓她仿佛窺見他冷淡里的漏洞,即使不切實際,她卻一點都不放過。 “你知道是我,所以才送過來的嗎?” 馬路上越野車疾速駛過,聲音刺耳,仿佛要撕開這個夜晚和潛藏在這個黑夜里的暗涌。 半晌,易胭看見蘇岸回頭,目光很淡。 “不是,”他聲線平靜,“只是順路?!?/br> 易胭這幾天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澀再次上涌。 她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也不是銅墻鐵壁,自從兩人重逢后,不管蘇岸對她如何冷淡,她從沒掉過淚。 可此刻,冷氣鉆進她的鼻子,酸澀也一齊涌上被凍得發紅的鼻頭。 “蘇岸,你為什么就不能對我好點……” 你為什么還是不喜歡我。 話落,易胭知道自己失控了,沒再看蘇岸,轉身便走。 仿佛害怕接下來會聽到什么宣判。 …… 蘇岸回到家已近零點。 回到家的時候蘇母還在等他:“外面冷吧,快吃碗餃子熱熱身?!?/br> “吃過了?!?/br> 蘇母聲音溫柔:“吃過就當夜宵吃,暖身暖胃?!?/br> 蘇岸便沒再僵持,再拒絕蘇母會不高興,到廚房盛了三碗餃子。 一碗自己,另外兩碗給蘇父蘇母。 蘇母在桌邊坐下,身上披件外套:“下午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還以為你不回來了?!?/br> 蘇岸聲音淡淡的:“爸在書房?” 蘇母點頭:“對,還在書房忙活呢?!?/br> 蘇岸端了碗餃子去書房,敲了下房門。 蘇父溫慈的聲音傳來:“進來?!?/br> 蘇岸推門,蘇父正站書桌前拿毛筆寫字。 “爸?!?/br> 蘇父沒抬頭,笑著道:“聽到敲門就知道是你,你媽可不會敲門,都是直接進來。知道你是禮貌,但一家人不用這么客氣?!?/br> 蘇岸沒說什么,把餃子放旁邊茶幾上。 書柜上裊裊煙香,安神定心之用。書一本本整整齊齊擠滿書柜。 蘇父是一位教授,知書達理,性格也好。蘇母則是家庭主婦,生性溫柔,極其寵愛孩子。 蘇岸走過去,蘇父毛筆字寫得很好看,硬朗不失風骨。 他寫完一字,抬頭看了眼蘇岸,下結論:“瘦了?!?/br> 又問:“最近很忙?” 蘇岸即使是面對家人,表情也匱乏:“不會?!?/br> 蘇父聞言低頭繼續落筆:“不會就多回來看看你媽,她天天惦記你,剛才你說要回來她都高興壞了,連覺都睡不著?!?/br> 蘇岸嗯了聲。 “行了行了,”蘇父朝他擺擺手,笑,“去食廳陪你媽吧,她一晚上念叨你,我耳朵都快長繭了?!?/br> 蘇岸準備離開。 手搭上門把那刻,身后的蘇父忽然叫住了他。 斟酌幾秒后,蘇父開口:“當年那事是你媽做得不對,但是……身為一個母親那樣做無可厚非,她是為了你好,那女生……” 一向不太愛說話的蘇岸開口打斷,轉頭目光冷淡漠然:“錯了?!?/br> 他又重復一遍,格外篤定:“她做錯了?!?/br> 蘇父瞬間啞聲,半晌搖頭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這么多年來蘇岸雖表面不說,但心底沒真正原諒過蘇母。 蘇岸沒再逗留,出門返回食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