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信徒 第16節
沉默了一下午的路原當即抬起頭來,他似乎受寵若驚,手里的碗放下又抬起來,動作有些顛三倒四。 她看向李錚,“你住樓下進門那屋?!?/br> 語調沉靜下去,黎硯知喝了口水,擱下筷子拎著她的相機包上樓。分房沒再有下文,她就這樣簡單利索,直接忽略了夏侯眠。 夏侯眠卻一副見怪不怪模樣,淡定地往嘴里扒著米飯,臉上的平靜不似偽作。 李錚默默看著,良久才移開視線。 他大概是病了,心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夏侯眠在這里也許有個固定的“狗窩”。 * 黎硯知的房間不大,但被布置的卻很溫馨,當時蓋這所房子的時候,姥姥坐著大巴車帶著她去市區里的大家具城選了燈具。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鋪設著暖色光暈的美羊羊燈罩,睫毛在她的眼瞼上留下陰影。 她從小便和其他小孩子不太一樣,她不喜歡看動畫片,對風靡一時的各種玩具也沒有興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都是小孩堆里最不合群的一個。 姥姥很愛她,從來不會覺得她這樣是個怪胎,她只夸她,夸她是個早慧的孩子。 可姥姥同樣覺得虧欠于她。姥姥那些同齡好友對她們家的情況一知半解,只知道黎硯知是個留守兒童,她們替姥姥打抱不平的時候,也會順帶愛憐地撫著她的腦袋,“你家孩子懂事的很,以后肯定早當家?!?/br> 每次她們這樣說,姥姥總會漏出一種憂傷神色。黎硯知知道,姥姥不想讓她早當家,甚至不想讓她這么懂事,她是期待著黎硯知能為她不給她買最新版的玩具生悶氣,期待著黎硯知和其他家孩子一樣,因為家里不給安有線電視看動畫片而在地上打滾。 可黎硯知只是淡淡地看著鄰居家撒潑的小孩,背著書包扭頭進門寫作業。 姥姥總覺得,是因為沒有給予黎硯知正常的成長環境,才讓她略過所有養育小孩需要經歷的糟心環節,無師自通的成為一個三好小學生。 黎硯知不想姥姥總有這么大的心理負擔,所以那天,她在家具城里,抬手選擇了兒童家具區最暢銷的美羊羊燈罩。 屋里的光線已經不那么明亮了,燈罩里的燈泡大概已經老化,黎硯知直起身來,明天再去買個新的燈泡換上去。她抽出相機包夾層里的u盤。 這是黎秀買給她的全套相機套餐,里面的u盤自然也該是她留下的。 是最普通的類型,金屬的外皮已經有了些許劃痕,不是嶄新的,所以應該不是相機廠家贈送的。她打開書桌上的臺式機,將u盤插了進去。 內容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一些流水回執以及合同的掃描件,黎硯知的視線落在瑩亮的屏幕上,這是她第二次查看這個u盤,鼠標慢慢挪到幾個她當時沒有注意到的落款上。 這些合同上的簽名,和這幾天接連從樂一跑路的股東正好重合。 她正要細究,衛生間的門嘩啦一下打開,一陣潮濕的氣息從她背后擁過來,她不動聲色的關了顯示屏,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 路原下身系著白色的浴巾,有些扭捏地站在浴室門口。 水蒸氣氤氳在他光.裸的上半身上,不時有水珠緩緩滑落。路原的頭發有些長了,乖巧地趴在他額頭上,散發出好聞的椰子味道。 “硯知?!彼蠢璩幹獩]有進一步的動作,只好小聲叫她。 黎硯知考究的視線讓他想發.春,前段時間他剛找了教練練了普拉提,整個人消去累贅的大塊肌rou,變得清新脫俗。他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了什么,只要黎硯知招招手,他又潰不成軍起來。 “過來?!崩璩幹种盖饲?,像喚狗一樣叫他。 路原抿了抿唇,他不敢讓黎硯知看出端倪,害怕提醒黎硯知她們已經分手了這件事情。他那被換洗下來的衣服口袋里還隨身帶著黎硯知那天在片場扔給他的藥膏。 那是她給他的分手費。 他低眉順目地跪坐在黎硯知的腿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枕到黎硯知的腿上,他的耳朵比頭頂上的美羊羊那蝴蝶結更紅,留給黎硯知的后頸顯得格外順從,“硯知,你想對我做什么都可以?!?/br> 對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他的大腦里回溯起李錚脖子上的痕跡,他要向黎硯知證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擅長忍受。 黎硯知的聲音從他頭頂落下來,顯得格外遙遠,“路原,我和你分手的事情你告訴李錚了嗎?” 路原的聲音悶悶的,他以為黎硯知要對他興師問罪,只好老老實實回答,“沒有?!?/br>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這樣他還能自欺欺人,有時候還能恍惚得以為自己依舊名正言順。 黎硯知的手指輕輕捏著他的頭發,語氣變得捉摸不透,“那就不要告訴他,”她捏著路原的下巴強迫路原與她對視,“路原,要保守這個秘密?!?/br> 路原大喜過望,忙不迭地點頭,“我不會告訴別人的?!?/br> 他抬起眼來,跪坐著的姿勢讓他和黎硯知之間有著天然的高度差,顯得他更加有逆來順受的誠意?!澳俏覀?,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br> 他這話剛說完,窗戶便清脆的發出些聲響,在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他側頭看了一眼,外面空蕩蕩的,只要姣好的月色。 黎硯知沒有受那奇怪聲響的干擾,她低下頭來,自然地忽略了他的問題,“床上的被子潮了,你下樓找李錚拿一床新的來?!?/br> 路原被黎硯知下達了指令,也不敢再糾結剛問出的問題,他緊了緊腰間的浴巾,利落地從地上爬起來,沒有黎硯知的允許,他不敢在她眼前袒露身體,只能拎著衣服進了浴室換好,這才匆匆下樓。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黎硯知自己,她微微半躺在升降椅上,頭都沒回,“進來吧?!?/br> 窗戶上聞聲爬出來一張俊臉,夏侯眠推開窗戶上的彩色玻璃窗,輕車熟路地從窗口鉆進來。他特地換上了嶄新的衣服,脖子上的金屬扣在燈光下流轉著色澤。 “這環都幾年了,自己扔了吧?!崩璩幹唤浶牡氖栈匾暰€,語調平平。 “舍不得?!毕暮蠲叻浅藴实墓蛳?,膝蓋和地面是一絲不茍的90度。他從懷里掏出一盒爆珠香煙,很熟練地抽出一根點燃,另一只手托著,遞給黎硯知。 黎硯知幽涼的視線靜靜落在細長的煙管上。 “好久沒人陪你玩這個了吧,”他驕矜的眉毛輕抖,“那群公子哥細皮嫩rou的,沒我這么個皮糙rou厚的經玩?!睙熁衣湓谒中纳?,靜悄悄地躺著??茨撬{毛身上的痕跡,一看就知道黎硯知平時收著力呢,不像他,黎硯知弄他從來沒有負擔。 他還沒等到黎硯知松口,門外忽然響起不大不小的走動聲。 聽動靜,是樓梯口傳來的,冗長的旋轉樓梯是最好的傳聲筒,路原的聲音一點一點傳進房間里來。 “錚哥,我自己搬就行,你快去休息吧?!?/br> 后面續上一道冷淡低沉的聲線,“我去收拾?!?/br> 黎硯知飛快地將煙頭按滅在他手心,語氣急促,“快躲起來,我男朋友來了!”她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真正目標,抬手散著空氣里的煙味。 夏侯眠當即便站起來,他來不及疑惑黎硯知突然生變的做派,便被黎硯知推搡到了衣柜邊。 “藏進去?!崩璩幹f一不二。 夏侯眠心下嫉妒著路原在黎硯知心里的地位,但也只能服從,他拉開柜門,正打算鉆進去,黎硯知整潔修長的手又攔在他面前。 她的視線落在夏侯眠爬高爬的有些臟的褲子上,眉毛皺起一瞬,“把衣服脫了再藏,臟死了?!?/br> 隨后,她監督著夏侯眠把身上脫得只剩內褲,這才安心關上柜門。 “硯知,我能進來嗎?”路原的聲音隔著門板有些失真,他頓了頓再次補充,“還有錚哥?!?/br> 李錚低頭看著門縫,他現在還不知道如何面對黎硯知,抱著被褥的手因為壓力布滿青筋。其實也沒什么難的,等一會進去之后他就低頭干活,他換被罩換床單都很快,就那么一會,他還是可以偽裝出正常來的。 路原笨手笨腳的,做不好又要耽誤黎硯知睡覺。也許是已經形成了對黎硯知言聽計從的習慣,他沒辦法干脆地對黎硯知的需求視而不見。 室內傳來幾聲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輕巧聲響,黎硯知慢悠悠地來開門。 室內充沛的光線一下落在李錚的臉上,讓他有些來不及表情管理。他只好快速埋下頭去,進門將新被褥放在床邊的小沙發上。 路原眼里還算有活,飛快地跑去床上將泛潮的床品給抱下來。 黎硯知坐在小沙發上,側頭盯著他整理手上的被子?!氨徽趾痛矄卧谀膬??”李錚盡量讓自己不受影響,盡職盡責地完成著鋪床的任務。 黎硯知倒是沒有回答他,反而是路原非常自然地接過話茬,“應該是在墻邊的那個衣柜里?!?/br> 話里對這里各種陳設的熟悉仿佛是一種低調的炫耀。 李錚斂眉轉過身來,側身的那一瞬間,他看到黎硯知臉上惡劣的笑意,漂亮的眼角眉梢盡是捉弄人的趣味。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恪守本分地朝衣柜走過去。 他拉開一邊的衣柜門,光線被他的后背擋住了大半,顯得衣柜里有些晦暗,一個大衣掛在衣柜的正中,過長的下擺將底下的衣物遮蓋住。 李錚抬手將大衣扯開,衣柜瞬間發出一聲驚慌的響動。 他的視線就這樣頓在當空。 這是顯而易見的直觀,黎硯知的衣柜里面,有個僅僅穿了件內褲的裸.男。 第20章 賣身契 良好的聽力幾乎可以算是歌手的基本功。路原顯然察覺到了那聲響動, 他抱著被濕氣浸染的棉被,支著頭轉了一圈,最后落在被李錚掩去一半的柜子上。 “剛才是什么聲音?” 黎硯知半個身子倚在沙發的扶手上, 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李錚的反應。 李錚緘默著的身體在柜面上投射出利落的影子,他緩緩把頭抬起來, 語調平淡, “沒什么, 我的胳膊撞到柜門的板子了?!?/br> 路原夠頭看了一眼, 稍微客氣了一句,“那你小心啊?!彪S后又毫無察覺地低下頭去干活。 黎硯知這個視角, 能清楚地看到柜子里,她坐鎮上帝視角,目光將一切囊括在內。 她能看到夏侯眠蜷曲的身體、慌亂的動作,自然也能看到李錚那下意識的遮掩, 他反應很快, 在夏侯眠露餡的那一瞬間即刻上前了一步,寬闊的肩背將柜口擋得更加嚴實。 他的肢體極富美感,舒展頎長,為了方便干活, 襯衫的袖子整潔地卷到小臂上側,停頓在手肘凸出的骨骼下。假意翻找了片刻后, 他干脆地關上柜門,轉頭撞上黎硯知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黎硯知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 但是他無可奈何, 這個他也知道?!肮褡永餂]有, ”李錚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冷峻的眉目平鋪直敘著, 顯得鄭重其事,“路原,你和我下樓一趟,去拿新的床單被罩?!?/br> 路原怔愣地抬起腦袋,李錚的視線靜悄悄地落在他身上,是一種無聲的催促。路原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對于李錚突然的反常他需要反應一下。 剛才上樓的 時候,那三個大被子李錚可是全要扛在他自己肩上的,他搶都搶不走。怎么現在兩條輕飄飄的布還需要他一起去拿了。 不過在黎硯知面前,他不敢怠慢李錚,只好放下手里的活,飛快地跟了上去,“好,我來了!” 李錚邁著大步,煞有介事的,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他的動作很快,衣訣翻飛之間帶過去的那陣風都顯得干脆。路原為了跟上他的腳程,也一陣小跑過去。 很快,房間里又重新靜下來,兩股并不重合的腳步聲漸漸微弱。柜門發出一聲陳舊的聲響,一只膚色并不明快的小腿試探性地立在地面上。 很快,夏侯眠那張長得有些邪氣的臉也從不甚明朗的黑暗里探了出來。 他有些不太自在的站著,身上的內褲因為洗了太多次已經輕微透出rou色,黎硯知坐在對面,穿得是年輕女孩里最時興的大牌,材質剪裁都是上乘,就這么看著,竟然連自然的衣服褶皺都那么熨帖。 他這樣站著,被黎硯知襯得像是一個低端會所里的雛鴨。 黎硯知的視線隨意打量了他一下,像是不堪其擾,眼睛都痛了,“夏侯眠,你怎么渾身上下這么多個破爛?!?/br> 衣服穿得破爛就算了,一個單量不少的內衣模特怎么連內褲都像是從垃圾堆里撿的。 “品牌也不送你幾件嗎?” 夏侯眠有些狼狽地從床底下撈出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送了,都被我轉手賣掉了?!彼徽f到這里,便不再愿意多說。他不想向黎硯知透露太多他生活的窘迫,那樣看起來總像是要邀功。 黎硯知也不追問,她從來不會對上供的貢品的來處好奇。 他一件件把衣服套上,剛才他差點漏了餡,總歸是有些心虛,邊套衣服邊悄悄觀察黎硯知的臉色。 黎硯知此刻正有些愜意地半倚在有些蓬松的被芯上,眉梢輕輕揚上去,雙腿交疊著翹在沙發的扶手上,顯得神氣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