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信徒 第17節
看起來竟然心情不錯。 她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刻,大多數時候黎硯知總是像杯平淡的井水,看著和溫水無異,觸之卻是刺骨寒涼。 大多數時候,黎硯知的笑意對于他來說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從未見過黎硯知像此刻這樣單純的開心著,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他瞧著看著竟入了迷。 半晌黎硯知才像是突然想起他,見他還杵在一邊毫無動作,語氣嚴厲了些,“現在不走是想被我男朋友發現嗎,還不從哪來滾哪去?!?/br> 夏侯眠恍然驚醒,他不敢再耽擱,幾步跨到了窗臺上,當時他爬進來的時候,只是掩上了窗門,現下爬出去也是悄無聲息,他腳夠到沿著墻壁長得那顆石榴樹上,抬頭看了黎硯知一眼。 黎硯知一下也沒有回頭看他。 這場景竟然和他當時被學校開除時的情形微妙的相似,那次也是一樣,他帶了幾個好哥們陪他去學校收拾東西,教學樓各處的告示欄里到處張貼的都是關于他違規事件的處理公示。 他們和他一樣都是爛人,將這到處張貼的退學公示當成他的光榮榜一樣的,在經過的各處走廊里肆意大叫。 課堂里正上著課,他們也是毫不客氣的闖進去,囂張地拉著他那空蕩的書桌,將為數不多的課本往拉桿箱里扔著,課堂上的老師臉色鐵青。 班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用厭惡的眼神悄悄瞥著他,再不濟也會悄悄用手捂住耳朵。他固執地看向黎硯知挺拔的后背,她的頭發梳得整潔的馬尾,酷暑的粘稠空氣里,連路過她耳邊的夏風都顯得清爽。 在他嘩眾取寵的那二十分鐘里,黎硯知一次都沒有回頭看他。 臨走的時候,他最后一次透過教室的窗戶看向她,盛夏的太陽格外強烈,照在窗戶下面張貼的成績單上,夏侯眠低下頭,輕而易舉的看到黎硯知的名字。 小城市里數十年得見一次的理科天才,那高得嚇人的總分成績無論打印成多么小的字號,都是格外的矚目。陽光浮動在上面,光影是淺色的,并不喧賓奪主。 那是黎硯知金色的前程。 * 再回來的時候只有路原一個人,他抱著個被套好被罩的被子,上面疊放著一件淺色棉布床單。 見黎硯知的視線默不作聲地移到他身后,路原頓了頓,自覺地開口解釋,“我也不知錚哥沖著什么了,拉著我在樓下東轉西轉,還非要把被子在樓下就罩好?!?/br>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有些沒有底氣地湊過來,“硯知,你等著急了吧?!?/br> “還好?!崩璩幹难劬诔脸恋?,看不清虛實。 路原十分懂事地上前幫黎硯知脫鞋,他跪坐在地上,姿態輕柔地給她揉著小腿,舟車勞頓,黎硯知的小腿都有些充血發硬,路原一點一點幫她揉開,“等一會我收拾完床鋪,你就躺在上面,我拿那個經絡梳給你按摩一下頭皮?!?/br> “這是我前段時間找酒店的spa技師請教的,”他換了一邊腿來捏,“我學的時候聽見隔壁呼嚕打得可洪亮了,肯定很助眠?!?/br> 說著說著他就忍不住絮叨,“硯知,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是我買的那些保健品你還是要堅持吃,對身體好的?!?/br> 黎硯知抬腿就是一腳,把路原踹得往后一坐,路原狼狽的模樣讓她心情大好,她故意問他,“誰知道你會不會在里面下毒?!?/br> “你們一個兩個的,心思都歹毒得很?!?/br> 路原來不及反應黎硯知話里一直潛在的另一個人是誰,他只顧得上看見黎硯知難得的開懷,在黎硯知身邊久了,他自然懂得如何討她開心。 他狗腿模樣地學著電視里的人接連朝地上磕了幾個,“大人,賤民絕對沒有這個膽子的!” “請大人明鑒??!” 路原長了副好皮相,雖然是短臉,但皮貼著骨頭長,眼睛生得也好,一雙桃花眼黑亮,這樣夸張地耍起寶來也不會讓人生厭。 臉上笨拙的雀斑映在鼻頭和雙頰上總為他平添上一份真誠。 他就這樣毫無顧忌地自我卑賤著,仿佛他真是黎硯知買來的什么奴隸一樣。 這招顯然對于黎硯知來說十分受用,她抿唇,一派嚴明模樣,相當的威風凜凜,“那還不快去給我鋪床,小心我閹了你!” 路原相當屁滾尿流地回到自己原先的崗位,被子已經被李錚罩好,再加上他做家務的能力見長,十分迅速地解決掉了一床潮濕的被褥。 黎硯知滿意地躺在新換的綿軟被褥上,路原這才從他抱得那堆棉被里抽出個糙的,他朝外一抖,鋪在了黎硯知的床邊。 見黎硯知永遠洞察一切的目光落下來,路原連忙解釋,“這個是我偷偷拿上來的,錚哥沒有看見,他不會發現的?!?/br> 中間耽擱了太久,已經深夜,路原仔細幫黎硯知掖好被子,才規規矩矩地躺在他打的地鋪上。 “硯知你睡吧,我睡這里給你看門?!?/br> 黎硯知側過頭去,沒有搭理他的自說自話,路原也不受影響,他已經被自己描繪的那些情景洗腦,竟然真切覺得自己是黎硯知買來的奴隸。 他藏在被子里喟嘆,聽說一奴不能侍二主,一旦被買下就要永生永世地追隨主人。 路原很羨慕。 他也很想永生永世追隨黎硯知。 第21章 蟒蛇 在臨南的生活的幾天里, 時間仿佛又重新仔細起來,這里殘存著姥姥的太多氣息,鉗制著黎硯知的心緒緩緩放平。夏侯眠被經紀公司的連環電話轟炸給叫了回去, 倒是讓她落了個清凈。 夏侯眠人蠢心思多,很多事情還不到能拿出來說的階段, 讓夏侯眠長久地晃悠在她的其他獵物身邊, 并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黎硯知半躺在她那單人床上, 懷里的電腦屏幕亮著, 上面是黎秀留給她的那些像謎語一樣的資料。 路原噔噔噔的從樓下跑上來,手上端著的闊口玻璃碗還隨著他奔走的步伐往地面上滾落著水珠, 里面盛滿著新鮮的藍莓。他有些殷勤雙手地將水果呈在黎硯知面前,“硯知,歇會吃點水果吧?!?/br> 黎硯知自從回了這里就沒閑著過,天天抱著個電腦研究, 路原也不敢勸, 本來還想指望著李錚,結果李錚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不知道這巴掌大的小村子他每天怎么有那么多地方要去。 只每天流水一樣的藍莓往家里送。 路原瞥了眼手里還在滴著水的藍莓,李錚這勸黎硯知勸的比他還隱晦, 不是做飯加胡蘿卜魚rou就是買藍莓的,是挺實在的, 但也太實在了。 黎硯知只看了一眼,神色是明察秋毫的了然?!拔腋缬肿吡??” 路原點了點頭, 沒忍住繼續給李錚的行為加碼, “一刻沒停, 卸下來這框藍莓立馬就走了,”他那泛著神采的桃花眼微睜, “說是有事?!?/br> 看著黎硯知瞬間冷下來的神色他有些打怵,這種敷衍的謊也就李錚有膽子這樣每天不要命一樣的對黎硯知扯了。他雖然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什么了,但李錚躲黎硯知躲得過于明目張膽,連他這個愣的都看出來了。 除了夾在兩個人之間的微妙之外,路原心里還有些見不得人的竊喜。之前李錚在的時候,他除了在床上那檔子事外,其他的時候幾乎是近不了黎硯知的身的,李錚干活細致又利索,黎硯知用得順手,所以經常有意忽略李錚對他明里暗里的打壓。 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端著的玻璃碗,像是捧著什么了不得的勝利權柄。 他不覺得自己這是趁虛而入,他堅信自己只是比李錚起步晚了些,路原折手避開遮擋黎硯知的視野,小心翼翼地將藍莓送進了她的嘴里。 黎硯知正看得出神,有水果喂進來她下意識就是張口,從前她忙得沒空吃飯的時候,也是李錚拿著筷子蹲她電腦桌旁邊伺候著的,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日子里,不止是李錚一個人養成了習慣。 豆大的的水珠從藍莓上墜落絲滑地砸在筆記本的鍵盤上,滑入字母間的空隙,黎硯知正在打字的手頓了頓,隨即抬手將電腦關了機。 路原氣都嚇短了,黎硯知平靜得有些冷漠的視線從屏幕上平移過來,“你知道你和李錚差別在哪嗎?!?/br> 玻璃碗上的水珠仍在無聲無息的流動著,是他的惡行昭昭。 “他至少會把水提前瀝干?!?/br> 室內的空氣里攜帶著外頭難得晴朗的日光,光線匯聚成明察秋毫的光柱,冷色的瓷磚地面上連續的白色反光里,星星點點的水漬像是并不美觀的碎玻璃。 察覺到路原的失落,黎硯知背過臉去。 她真是不知道路原到底每天犯得什么病,不知道從李錚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什么東西,染還只染些皮毛,學得四不像的,害她平白念起李錚的好來。 “硯知,我會好好跟錚哥學的,我下次...”路原低著頭,有些嘟嘟囔囔的。 黎硯知頭都沒回,直接打斷了他,“你又沒他那個賤命,你學不會?!?/br> 她很迅速地決斷了這一切,語氣是正經的篤定,竟讓人聽不出是褒是貶。 李錚晚上回來做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路原坐在院里的馬扎上呼呼擇著菜,見他回來,怨念頗深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功夫變得更快,像是要證明什么似的。 他心里有事,沒空搭理路原這樣偷偷摸摸的挑釁,越過他摘下掛在正廳鋁門后面的圍裙。 黎硯知睡了一下午,大概是路原多此一舉給她把被子掖得太嚴實,她醒的比以往早。這幾日她過得是晝夜顛倒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她醒了后路原再把李錚做好的飯熱一遍給她吃。 被捂得發了些虛汗,黎硯知腳步有些昏沉,她換下有些潮濕的衣服,簡單沖了個涼。樓下那有些漫上來的油煙氣息不難判斷出是誰的手筆,她虛虛勾了勾唇,踢掉拖鞋悄悄下樓。 廚房在靠近樓梯的一側,正廳的后門開著,散著廚房里的油煙氣。 靠近院子的窗戶前幾天被夏侯眠擦得锃亮,精準地映過來路原單薄的背影,此刻他正一絲不茍地低著腦袋,連后腦微翹的碎發都顯出認真來。院子里擺的是李錚從蔬菜大棚里拉過來的現摘的菜,路原其他的事情做不來,只能在洗菜擇菜上鉆營起來。 她轉過身來,廚房里的瓦罐鍋正燉著魚湯。 整齊有序的切菜聲充沛著整個空間,幾天不見,李錚似乎瘦了一圈,原本便空蕩的圍裙現下正在腰間搖晃,來得時候匆忙,幾個人的換洗衣服都是在鎮上的地攤上買的,廉價的針織衫并不合身,漏出李錚的大片后頸。 黎硯知饒有興致地倚在廚房的門邊端詳了片刻,眼神絲絲縷縷的裹滿李錚的身體,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捕獸網。 她慢條斯理地朝李錚走過去。 “菜放這邊桌子上?!崩铄P以為是路原,囑咐了一聲過后并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 話剛出口的瞬間,一只微涼的的手掌緊緊箍住了他的嘴巴,同時他那精壯的腰身被一個有力的胳膊環住,曖昧的姿勢,可隨著這些動作落下來的卻是毋庸置疑的威脅意味。 盤桓在他腰間的力氣一點點加碼,像是時刻準備絞殺掉他的蟒蛇。 這熟悉的手筆,即便他不用回頭,也能立馬反應過來身后是誰。 感受到李錚身體瞬間的僵硬和順從,黎硯知滿意得吻了吻他的后頸,貼在他嘴唇的手放心地移到下面和她的另一條胳膊會合。 “小點聲,否則,”她輕輕笑了笑,像是在開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如果路原現在進來,你就會被他當場抓jian?!?/br> “哥哥,”她的語氣一瞬間變得森然,一字一句,顯得很有耐心。 “你不應該躲著我?!?/br> 李錚急促的心跳隔著單薄的后背一覽無余,黎硯知總是格外欣賞他的束手就擒,她很有風度的提醒他,“所以,我要睡你這事兒你考慮的怎么樣了?!?/br> 她說得直白。 “硯知,”李錚的聲音悶在他的身體里,聽不出情緒,“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br> 黎硯知忽略他的權宜之計,“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不想聽?!彼F在的興致全在她那新想出來的策劃上,李錚將是它的第一個體驗者,她迫不及待要試驗它的威力。 李錚語氣沉沉向下落去,他現在腦子很亂,“那件事你再寬限我一段時間?!?/br> 下一秒,他率先開口,“你應該也從網上看到了樂一的消息,雖然短短幾日蒸發了將近400億的市值,但李家根基深厚,暫時是倒不了的?!?/br> 他像是個和他口中的李家沒有絲毫關系的旁觀者,克制地轉述著他所知道的所有內幕,“外公那天大腦缺氧太久,醫生說他可能永遠不會醒過來了?!?/br> “我們,該回去了?!?/br> 第22章 蝶變 沒人能想到這次李梧桐會倒下得如此徹底。自他從亡妻手中接下李家這攤子之后, 幾十年間絲毫沒有任何松懈。從前房地產最光輝的時日里,他是盤踞在京市地產業的一條毒蛇。 即便后來小李總大刀闊斧的產業升級,建立了全新的品牌子公司改營新興娛樂產業, 即便樂一現下已經幾乎退出地產行業,但李梧桐的威名依舊。 可他就這樣倒了, 被一場并不致命的動亂xiele心氣, 徹底爬不起來了。